《暗序列》林晦辞

4、记忆的裂缝

　　巷道深处的雨声仿佛沉入地下，越来越远。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抽去了色彩，只剩湿冷、沉暗和一种无形的压迫——
　　一种来自过去，来自未知深处的压迫。

　　沈青衡站在雨幕下，黑色风衣紧贴着他削瘦的躯体，雨水顺着衣角流淌。他看着林垣的目光安静、深沉，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敌意都更让人不安。

　　南梨的伞轻轻倾斜，伞面在风中微颤，但她的手没有。
　　她站在林垣身侧，不靠近，却也未退后。

　　他们都在等待他的反应。
　　仿佛刚才那句震碎人心的话——

　　“你曾是序列七的核心。”

　　只是某场仪式的起点。

　　林垣感到自己的呼吸在一点点被剥夺，像被看不见的手握住喉咙。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被尘土填满，甚至带着铁锈般的腥涩。

　　他不是第一次感觉世界不属于自己。
　　但这是第一次——
　　连“自我”本身也不属于自己。

　　“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低哑、破碎，像风雨下断掉的树枝。

　　沈青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修长而苍白。那动作不带任何攻击性，却像某种无形的权威。

　　“林垣，你以为你的噩梦、头痛、记忆断层，是偶然的吗？”

　　一道雷声在远处炸开。

　　林垣的心猛地揪紧。

　　“那不是……噩梦？”他喃喃。

　　沈青衡的眼神像漆黑深井：“那是残留的碎片。你曾经拥有的意识，被强行剥离后遗留下的断点。”

　　南梨握伞的手指微微收紧，似乎不愿听，却又不得不听。
　　她的睫毛沾着细雨，颤得像随时会折断。

　　而林垣的脑袋开始一阵阵轻晕。

　　他想起了那些梦——
　　冰冷的灯光，金属的手术台，血迹被水冲淡后的铁腥味。
　　还有那个名字：
　　“7 号”。

　　“那只是梦……”林垣低语。

　　“不是。”
　　沈青衡的声音像一把冷刀，将幻想与现实切成两半。
　　“那是真实。只是你承受不了，于是被净序局封锁了。”

　　林垣的呼吸像被完全抽空。

　　他闭上眼，试图抓住一点稳定、现实的东西，却只摸到湿冷和绝望。

　　他的过去……不是他的吗？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具被拆开又随意拼接的器官袋，人们把属于他的片段割走，把不属于他的东西塞进来。

　　“你们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会被抓？为什么会被追杀？我为什么……会看到未来？”

　　沈青衡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制某种不耐烦，但他依旧保持冷静。

　　“因为你本不该存活。”

　　林垣浑身发冷。

　　南梨突然抬头：“沈医生——”

　　“他说的是真相。”沈青衡打断她，语气平稳却锋利，“这个城市，从根本上，不允许像你这样的存在继续活着。”

　　“为什么！”
　　林垣吼出来，声音在巷道里炸开，却被雨声迅速吞没。

　　沈青衡的眼睛垂下，像在回想，也像在审视过去某个失控的瞬间。

　　“因为你曾经创造了一件东西。”

　　他抬眼。

　　“叫做——裂界引擎。”

　　空气瞬间凝固。

　　南梨的伞柄滑落半寸，伞面微微倾斜，雨点溅湿她的肩膀。

　　而林垣……完全愣住。

　　裂界？
　　引擎？
　　他？

　　沈青衡继续道：

　　“你用自己的脑域结构作为蓝图，构建了当代最强的精神投射模型。理论上，它能让人看到精神维度的‘未来碎片’。”

　　林垣心脏跳漏一拍。

　　那……不就是他现在的能力？

　　“但问题是——”沈青衡声音更低，“精神维度不是用来被窥视的。”

　　雨点落在风衣上，碎裂成细小的光。

　　“你打开了一个裂缝。
　　而净序局……害怕那条裂缝会吞掉整个世界。”

　　风声掠过巷道，撕扯着破旧的塑料布。

　　林垣的手指颤抖——
　　他不是“觉醒者”。
　　他是……打开禁忌的人？

　　“所以他们抹除了你的意识，封锁了你的记忆，把你当成失败品丢到社会底层……然后监视你，一旦再次出现异常，就彻底清除。”

　　沈青衡冷静揭开真相：

　　“你现在被追杀，并不是因为你是危险者，而是因为你可能再次成功。”

　　林垣后退一步，却踩入水坑，水声炸开。他整个人像被从高空丢下，无法呼吸。

　　“我为什么……会成功？”
　　他颤声问。

　　沈青衡盯着他，目光深得难以捉摸：

　　“因为裂界引擎不是装置。”

　　他微微屈指，点向林垣的额头。

　　“它是你自己。”

　　那一瞬间——
　　风声仿佛被整个世界抽离，只剩雨滴落在水面上，泛起无声的涟漪。

　　林垣的胸口像被巨石砸中，连呼吸都被压得粉碎。

　　他脑中一片轰鸣，像无数碎片同时崩落。

　　“我……是引擎？”

　　“你是序列七。”
　　沈青衡说，
　　“七个精神模型中最稳定、最强、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南梨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颤。

　　“林垣……”
　　她轻声道，“你不是怪物。你只是被利用了。”

　　沈青衡却不接她的话。

　　他的声音像雨夜里落下的一记铁锤：

　　“而现在——你的封锁正在被解除。
　　你会一点点想起过去。
　　你的能力会一点点恢复。”

　　他顿了顿。
　　那双黑色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真正的情绪。

　　“净序局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你。”

　　雨声忽然被远处的回声切裂。

　　脚步声。

　　冰冷、铁质、整齐到令人心悸。

　　南梨猛地抬头：“他们追来了！”

　　沈青衡沉声道：“准备反击。”

　　林垣的手指发冷，却不自觉握紧——
　　他已经退无可退。

　　而他的脑中，在雨声与脚步声交织中，浮现出第三条陌生的提示音：

　　【裂视度：47%】
　　【副裂面将自然开启】
　　【警告：意识完整性不稳定】

　　林垣愣住。

　　雨幕中，他看到未来碎片——
　　战术员的枪火、南梨的血滴、沈青衡的黑影、他自己的死亡。

　　数秒后，现实将兑现这一切。

　　但这一次——
　　他没有逃。

　　他抬起头，眼中的恐惧退去，被另一种黑暗而锋利的东西取代。

　　沈青衡注意到他的变化，声音低沉：

　　“想起来了吗？”

　　林垣缓缓呼吸。

　　“没有。”
　　他说。
　　“但我想……知道全部。”

　　沈青衡微微点头，像是在确认某个节点终于到来。

　　“那就从杀出这里开始——序列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