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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商城(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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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体会到了。
混在车子经过的声音、人说话和动作的声音、清洁工打扫的声音、商店挪动西的声音……之中。
有什么不对劲,有什么不自然。
暂时没有汽车经过,一阵风吹起头发,两个人静静站在酒店门口侧耳聆听。
“你听到了?”
“你听到了?”
下一辆车开过来的时候,两人同时开口问。
游光想起吃火锅时温良提到有什么气味,或许跟这次很像,都是线索,只不过非常难捕捉。
他试探性地问:“像是叮叮当当的?”
温良没有回答。
游光转头,看到这位搭档正抬头看天。
乌云飘动,露出小半个月亮。
他耐心等待,果然过了一会儿,温良主动说话了:“我觉得我们不在闹市区。”
游光接话:“在哪儿?”
温良思考道:“在……野外?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很多灯光,总之不现代,一点都不现代。我的意思是你们认为的‘现代’。”
游光努力消化着他的话,并努力判断有多少是胡话,多少是分析线索的实话。目前看来,温良脑袋有问题是没错的,但非常清醒,不会掉链子,甚至有点游戏高手的样子。
那他应该在认真分析线索,游光得出结论。
“野外坟场吗?”游光猜测,“既然这么多人头,说明死了很多人,他们被藏在各处......不,坟场的话尸体不会被这样装饰起来......
“祭祀?”
只有祭祀说得通,做出这些的人通过特殊的摆放方式,想求神拜佛得到点什么。
什么呢?儿子?
根据纸袋里的东西,夫妻已经有儿子了,那就是再求一个?还是......
越想越乱。游光观察起温良,对方呆呆的,好像突然被按了静止键。
他掏出手机记下“祭祀”,回想起那些人头,不觉手抖。
“天上有什么.....?”
这时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俩看天,站在酒店门口有一会儿了;小七从他身上滑到地上,抱头睡觉跟只团起来的猫似的。
画面过于猎奇。
导致一些路人围观,包括几个也想回去的玩家。这些人用观察神奇动物的眼神看他们,窃窃私语,其中不乏怜悯的表情。
不过跟着温良走了一下午,游光的心态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他很冷静地问温良:“你有头绪了吗?”
温良摇头。
游光点头,朝路人说了一句“我朋友刚才流鼻血了”,拉起他和小七赶紧走进酒店。
安然无恙到达酒店后,他们从包里拿出身份证,在前台登记了,领到各自的房卡。
“不好意思。”温良一脸无辜地对前台说,“我们关系好,能不能换房间,住一起?我今天还跟……跟我妻子吵架了,你看她都没跟我回来,晚上肯定烦得要死,我宁愿跟朋友住。”
“不行。”
负责前台的是个干练的女人,与导游不同,她不苟言笑,快速敲击键盘获得信息后就赶紧把人打发走。至于来者是谁,她一点也不在意。
“都登记过了,临时换房,万一出事怎么办?”她理直气壮。
温良笑道:“好吧,我知道了,那我们不换了。”
不给换房,就意味着小七要和他们分开,和这里的“母亲”住一间。
小七困得快晕了,但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抱着游光的腿不撒手。但最终,她对规则的恐惧战胜了对游光的依恋,慢慢拿房卡去另一个楼层,浑身发抖。
游光不知道多少次感到无可奈何,都麻了,只能祈祷她平安无事。
其实他自己也处于极度不安中。人头、被美甲戳入喉咙的男人,没了温良在身边聒噪扯什么主角设计者的疯话,他忽然真正感觉到自己被拉入了一个死亡游戏。
死.....死亡......
谁想死呢?!
游光的手攥紧又松开,他努力表现出镇静。就一晚,睡一觉就好了,实在不行他熬夜,或者一直开语音保持联系。
但他没有说出来,假装若无其事地跟温良道别。
第一晚尽量服从安排,保命,这是所有人都会选择的稳妥办法。温良这么说的时候,游光很同意,但分开时他仍然被无法言说的恐惧缠身,五脏六腑火燎火燎地痛。
晚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晚安。”
“明早见。”
两人走出电梯,走进自己的房间。
登记表温良看过了,他和孟樽确实在同一间;游光则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一间,对方在群里从没发过言,陈尽欢提了一次没回复,后来林轮拉新群时一个个加好友,她也没通过。
大概率是下午死了。
温良检查了一番房间:就是普通的酒店单间,双人床,简洁方便,设备齐全,没有摄像头,天花板有个烟雾报警器。
孟樽还没回来,他便洗了个澡,选了一边躺着刷手机。
手机联网,可以看视频看小说。温良又仔细翻了一遍,原主是个很普通的男人,爱妻子儿子,平时看看无脑短视频,偶尔看新闻。
从聊天记录来看,他除了日常联系妻儿,就是跟生意伙伴聊天,企图拉人入伙。他有个企划,已经施行,很快公司能发展起来。
无聊。
温良看了又看,满脑子都是“无聊”。
他想着要不要抛出对话,试试触发剧情,孟樽回来了。
跟中午一样,孟樽满脸冷漠,进门仅是扫他一眼,就去放东西了。检查完行李后,她说了句去洗澡,就进了洗手间。
“小心……”温良下意识地想说“小心镜子”,却忽然想起,那是他自己的幻觉。
镜子没有危险,只是他从中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一遍遍跟镜子说话而已。
他闭上嘴,开始跟游光聊天。
游光的情况差不多,进入房间后没有发生任何事。
一会儿后,游光看向窗外,整个商场都陷入黑暗,关门了。但他的室友还没回来,看来是跟温良说的一样,对方已经死了。
……不知道触犯了什么禁忌。
“那就抓紧睡吧。”温良说,“难保夜里会发生什么,按照鬼片,半夜是最容易出事的,想想就很期待。”
游光:“……知道了。”
温良抬眼,看到孟樽洗好澡,穿着日常衣服坐到床的另一侧。
沉默在房中蔓延。
“孟樽。”温良决定主动打破沉默,“你是老手对吧?有没有经验可以让我蹭蹭?”
孟樽眼皮都不抬一下。“有,但你学得来么?”
“我可能会死,但下一个副本会吸取教训的啊,不会浪费经验的。”
“我是说……”
“你不要怀疑我的素质。”温良直截了当地说,“在你们眼里,我可能是疯子,随时作死的那种。但在我自己看来,我是主——是天才,即使经验比你少,也能很快比你更强。信不信?”
“……”孟樽冷冷地坐到椅子上,紧握一把匕首,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弄来的。
她也直截了当:“不信。”
温良忽然笑起来:“那你可以信一次试试,反正我是疯子,失败了也是我自己犯病,谁也没责任。”
孟樽忽然坐直了,用力盯着他。
“对你来说这算什么?”她一字一顿地问,“你玩得很开心。”
温良无辜道:“游戏啊。”
在孟樽转头之前,温良满脸笑容地继续说:“这些都是游戏,你们不觉得吗?”
“所以?”
“被莫名其妙拉进游戏,还要面临死亡的风险,任何人都会害怕吧?因为他们是被迫的。”
“所以?”
温良打开一罐啤酒,笑嘻嘻地边喝边道:“那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享受玩游戏,玩得很开心,岂不是违背了‘他们’的计划?”
“……”
泛着泡沫的啤酒顺着嘴角流下,洒在前襟。
“你不觉得吗?”温良又开了一小瓶白酒,混在一起喝,酥酥麻麻的感觉逐渐弥漫四肢,“还是说,你宁愿谨、小、慎、微,完成任务,再被拉进下一场,一直到死?”
“……”
孟樽注视着乱喝酒的温良,保持了一脸冷漠。
许久,她轻声问:“你对这种游戏是什么感觉?”
温良毫不犹豫地回答:“什么感觉?愤怒,厌恶,抗拒,痛恨……你能想到的跟‘恨’有关的词儿,都在我脑子里。我随时随地会爆炸,但不会爆炸的,你刚刚想说我随时会发病作死,根本不会的。”
孟樽接着问:“为什么?”
温良大笑起来,笑得在床上打滚,窗帘和天花板都成了张大嘴的笑容,一圈圈朝他逼近,尖利的牙齿几乎划破他的头皮。
“为、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温良滚了一圈:“因为有太多事要做,太多了太多了!
“我恨啊,只要想到那些随便把人拉进来高高在上控制一切的人——就气得全身发抖,发抖!恨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但总得找点事做,所以我决定开心起来,不哭不生气不害怕不问苍天为什么,而是开开心心,玩游戏!我现在超级开心。”
他打滚的时候孟樽恢复了松弛一点的坐姿,抱着臂看他发疯,又很快安静下来。
她不发一言。直到温良将枕头被子恢复原状,就着酒劲睡过去,她靠坐在椅子上打盹,也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