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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唯一的极少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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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六点左右。
踏出住院楼的一瞬间,久违的,没有任何遮挡的阳光肆意洒向凌唤,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显得极不真实。
汽车的鸣笛声,阳光暴晒后散发出难闻气息的柏油路,和突然闯入视线的一束不大不小,但明显能看出来包装很认真的花束。
“时同学?”
凌唤完全没想到,时以木会突然出现,还送给自己一束花,一时间忘记伸手去接。
时以木也一直着保持递花的动作,心里暗自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此一举了,其实对方才不在乎自己从藏在巷子里的小花店买的花。
时以木正胡思乱想时,突然感到双臂一轻——凌唤已伸手将花束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环抱在胸前。
凌唤低头看向怀里的花朵,笑得温柔。
这一幕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进了时以木的视线,心脏猛得跳动了一下,时以木也迅速抬起手捂住胸口。
凌唤察觉到了时以木的动作,脸上的温柔褪去,再次浮上的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你哪里不舒服吗?”
时以木看着凌唤摇了摇头,但脸色确实算不上好。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却意外地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可在看到凌唤神色担忧的看向自己时,心里又感到憋闷,有些后悔自己的失态,后悔自己的举动打破了自己正在欣赏的风景。
“没事就好。”凌唤微微地抿着下唇,良久开口道:
“时同学,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其实根本不需要说,凌唤对这束花的喜爱早已经溢于言表。
整束花的主体是鸢尾花,三两只,亭亭玉立,紫色的风信子簇拥在鸢尾的根部,那紫色并非是明艳的,而是一种忧郁的绛紫。灰绿色的尤加利叶穿梭其间,形态并不繁茂,只是疏落有致的几枝,能闻到一股清冽而独特的草木香气。
“我第一次收到花,真的很开心。”
凌唤也不再克制,将心底的喜悦由内而外,化成脸上无比灿烂的笑容。
时以木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不过这次她没有轻举妄动,尽量忽略掉身体上的异常,面上依旧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在场的恐怕也只有凌唤捕捉到了时以木那点微乎其微的疑惑与慌乱。
“你喜欢就好,我也是第一次送花。”
明明是很正常的语气,但凌唤就是感觉时以木在害羞,可能是因为那双没有聚焦的眼睛吧。
还挺可爱。
凌唤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由得再次认真审视着时以木,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这种念头的源头。
时以木虽然与凌舒华长相十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凌舒华身上时时刻刻都带着令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威慑感,脸上柔和的五官也阻挡不住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势。
而时以木恰恰相反,一眼望去尽是清冷疏离,额前墨色的刘海遮住一半的眼眸,将距离再度拉远。这或许是大多数人对时以木的印象,但绝非凌唤眼中的她。
在冷漠的外表下,凌唤看到了她饱含心事的眼眸也会因为疑惑和紧张而闪过充满生气的光亮,看到了明明希望自己可以喜欢她送的花却又装作不在意的伪装,和她现在站在自己面前,泛着红晕的脸颊。
凌唤不禁开始思考:
自己会是属于时以木唯一的极少数吗?
时以木被凌唤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也开始变得躲闪,对方欣赏的目光让自己心里一些自认为龌龊的想法登时无处遁形。
时以木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了,直到遇见凌唤。
“我得回去了。”时以木率先开口,不等凌唤做出反应,便匆忙离去,不过脚步却没那么稳当。
凌唤没有介意时以木走得太过匆忙,只是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嘴角不受控制的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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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唤坐在车的后座,拿起手机对着那束花拍了又拍,换了数不清的角度,好在张叔车技很好,车子开得平稳,一路上没什么大的颠簸,凌唤也能有条件随意发挥。
此刻的凌唤,也终于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开朗跳脱。
几十张照片里,凌唤挑出了自己最满意的一张,没有任何滤镜,氛围感也拿捏得十分到位。自己又对着照片欣赏了一会儿,便打开微信发了一条朋友圈:
【人生中第一束花】
附图: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束被阳光照射到一半的花束
发完朋友圈后,凌唤关上手机,将座椅角度调低,靠上去闭上眼睛,思索着怎么拿到凌舒华的头发。
闭上眼睛后,从医院到家的一段路程似乎也因为看不到匀速向后移动地风景而缩短,明明感觉还没过多久,车子就已经停了下来。
凌唤也睁开了眼,打了个哈欠,短暂的路程中,想着想着稍微地眯了一会儿。
这次回来,同以往放学回家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一样的是,这次踏进家门并不是漆黑一片。
凌舒华慵懒地坐在餐桌旁,眉头紧皱,手指飞快敲击着手机,看来是工作上又遇到了棘手的事。
听到凌唤的脚步声,凌舒华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凌唤,用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说:
“坐下吃饭。”
凌唤虽然疑惑凌舒华这个点会在家,但肚子里传来的饥饿信号让凌唤不想去想,也没和凌舒华客气,径直走向离她最远的座位。
见凌唤坐下,凌舒华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目光没有在凌唤身上停留。
当然,凌唤也没无聊到一直观察她的目光会停留在哪。
桌上的菜很丰盛,都是一些凌唤爱吃的,卖相都还不错,凌唤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盖到米饭上,一口吃进去,并不是想象中土豆丝该有的味道,勉强咽下去后,又不信邪的尝了尝其他几盘菜,确实算不上好吃。
凌唤看向凌舒华,却发现对方早就放下了筷子,用略带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知道自己做饭很难吃吗?”
凌舒华垂眸,脸上褪下来自上位者凌厉。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吃我做的饭。”
这句话,像秋天被风吹落的枯叶,乘着微风,摇摇晃晃地落进凌唤不想再拼凑的记忆里。
凌唤低头往嘴里又扒了一口饭,咽下后给了凌舒华这个不算是一个问题的答案:
“小时候,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现在,谁做都一样。”
说完后,凌唤接着吃饭,虽说不好吃,但也不是不能吃,迅速吃完饭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餐桌旁只剩凌舒华还呆呆坐着,上次煮的粥她没尝,这次炒的菜也自认为不错,直到刚刚自己吃了第一口,一盘土豆丝,酸是酸,咸是咸,辣是辣,三种味道在舌尖上打架。
她还记得,在凌唤小的时候,自己也做过这道菜,当时自己正式接手明华集团,给全体员工都放了三天假,包括家里的佣人。
前两天,凌舒华在家一直吃的外卖,顺带给小凌唤也点一份,第三天又感到天天让孩子吃外卖不太健康,罕见地下了厨,蒸了一锅米饭,结果水放多了成米粥了,原以为土豆丝该是味道不错的,毕竟小凌唤每吃两口,就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自己,还会突然笑出声……
原来都是自己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
凌唤房间内。
整个房间的装修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凌唤的风格。
粉嫩的墙壁,印着彩色泡泡的衣柜,粉白拼色的空调,天花板上的灯都是花朵形状。
只有床上沉闷灰色的三件套,以及刚刚抱回来放在书桌上的花,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凌唤曾经问过为什么自己房间要这样装修,凌舒华只是用带着厌恶的语气说是她爸弄的。
凌唤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亮着的灯。她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听姥姥说,她父亲在她出生前就意外离世了。
从前,每当凌唤伤心时,就会自己窝在房间里,看着自己的房间,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至少还有爸爸是爱我的。
但现在,她连爱自己的爸爸都要再次失去了。
灯还没关,凌唤不知不觉睡着了。凌舒华轻轻敲了两下门,没人回应,小心翼翼推开门,发现凌唤已经睡着了,把灯关上后又悄悄出去关上了门。
天色还并未完全黑透,微弱的天光从窗帘缝隙挤了进来,照在凌唤熟睡的面庞上,眼角滑下一滴泪水,也映得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