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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婚前布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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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四,大婚前夜。
戌时三刻,紫宸殿西暖阁内灯火通明。萧宸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影七与三位心腹重臣——丞相秦肃、枢密使陆文渊、殿前司指挥使赵擎。
“明日大婚,表面上一切从简,但暗地里——”萧宸指尖点着铺在长案上的将军府布局图,“这里、这里、还有回廊转角,各设一组暗哨,十二时辰轮值。”
赵擎躬身:“陛下放心,臣已调拨殿前司最精锐的三十六名暗卫,分三班潜伏,绝不会让顾公子察觉。”
“不是不让他察觉。”萧丞轻轻摇头,“是要让他‘恰到好处’地察觉一两处。”
三人皆是一愣。
萧宸抬眼,烛光在他眸中跳跃:“顾清晏若真是个毫无警觉的废人,反而不对劲。让他发现几处无关紧要的眼线,既显得朕‘坦荡’,也能看看他会如何应对。”
秦肃沉吟道:“陛下是觉得……顾公子仍有隐藏?”
“朕不知道。”萧宸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沉沉夜色,“但三年前苍梧谷那一战,能以三百轻骑破五万蛮军的人,不该是如今这副模样。”
他回身,目光沉静:“朕要一个答案。”
同一时刻,听竹小筑。
顾清晏遣走了所有侍从,独自坐在暖阁内。炭火将熄未熄,室内光线昏暗。他手中握着一封刚收到的密信,信纸是最普通的竹纸,字迹潦草,像孩童涂鸦。
但若用特制药水涂抹,便会显出真正的字迹——
“北境三州已妥,旧部三百七十一人,分七批入京,皆以工匠、商贩身份落脚。郑宏盯得紧,暂不宜动。”
落款处,画着一枚小小的虎符印记。
顾清晏看完,将信纸凑到将熄的炭火上。火舌舔过纸角,迅速吞噬了所有痕迹。
他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
笔尖悬停片刻,落下几行字:
“按原计划,大婚次日动手。目标:郑宏西郊别庄的私库。动静要大,留活口三人,务必让他们‘认出’是南疆口音。”
写罢,他将纸条卷成细管,塞进一支中空的竹簪里——那是明日大婚时要戴的饰物之一。
老仆悄无声息地进来,接过竹簪:“公子,都安排好了。明日送亲队伍里,有我们七个人。”
“郑宏那边呢?”
“他果然要动手。”老仆压低声音,“在将军府到皇宫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弓箭手。用的是军中制式弓箭,想做成‘南疆余孽复仇’的假象。”
顾清晏唇角微勾:“倒是帮了我们一把。”
“公子,明日太险,您……”
“险?”顾清晏抬眸,眼中寒光一闪,“这三年,哪一天不险?”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夜风卷着寒意灌进来,吹动他单薄的衣袂。
明日,他就要踏入那座金丝牢笼。
以“男妻”的身份,以“病弱”的姿态,以……萧宸自以为掌控的棋子的名义。
“告诉兄弟们,”他轻声说,声音在风中几不可闻,“明日之后,顾家军的魂……该醒了。”
子时,宫城更鼓响起。
萧宸站在御书房的露台上,望向听竹小筑的方向。夜色深浓,什么也看不见,他却总觉得,那里有一双眼睛,也在看向这里。
“陛下,该歇了。”李德全轻声提醒。
“顾卿那边……可有异常?”
“一切如常。戌时喝药,亥时熄灯,方才暗卫回报,屋里呼吸平稳,应是睡熟了。”
睡熟了?
萧宸不信。
明日便是大婚,便是踏入这深宫牢笼的日子——若换作是他,也绝不可能安睡。
“再加一组暗卫,盯紧竹园所有出口。”他转身回殿,“若有信鸽或可疑人物出入,立即来报。”
“是。”
而此刻的听竹小筑,暖阁内确实一片漆黑。
但顾清晏并没有睡。
他靠坐在榻上,手中握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那是萧宸那日“不慎”落下的第二枚玉佩,被他收了起来。
指尖摩挲着玉面冰凉的纹理,他闭着眼,脑中飞快推演着明日的每一步:
卯时三刻,起身梳洗。辰时正,迎亲队伍至。辰时三刻,出门上轿。巳时初,行至长乐街——郑宏埋伏之地……
每一步都算好了。
包括萧宸会如何应对,包括郑宏会如何反应,包括那些暗中观察的眼睛,会看到什么、想到什么。
这是一局棋。
而他,已经落下了最关键的一子。
寅时末,天将亮未亮。
顾清晏终于躺下,合上眼。
脑海中却浮现出三年前的那个黎明——苍梧谷血战的前夜,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清晏,此战若胜,顾家可再保十年太平。若败……”
父亲没有说完。
但他们都明白:若败,顾家便是万劫不复。
那一战,他们赢了。
却输掉了所有。
“父亲,”顾清晏在黑暗中无声低语,“这一次,儿子不会输。”
不会输给郑宏的阴谋,不会输给朝堂的倾轧,也不会输给……萧宸那双看似温柔、实则掌控一切的眼睛。
他要赢。
赢回顾家的清白,赢回将士的尊严,赢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包括那个高高在上、自以为掌控了全局的年轻帝王。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
天,要亮了。
卯时初,萧宸已起身。
李德全伺候他换上大婚礼服——玄色为底,金线绣十二章纹,庄重威严。但萧宸却摆手:“换那套月白常服。”
“陛下,这不合礼制……”
“今日是‘假成亲’,不必太过张扬。”萧宸淡淡道,“况且顾卿畏寒,那套礼服太重,怕他不适。”
李德全心中暗叹——陛下嘴上说是监视,可这处处体贴,哪里像是对待一枚棋子?
换好常服,萧宸走到镜前。
镜中的人眉眼英挺,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与疑虑。
“影七。”
“属下在。”
“昨夜竹园……当真没有异常?”
影七沉默片刻:“有。寅时初,竹林中有信鸽起飞,往北去了。属下派人追截,但在城外三十里处失去踪迹。”
萧宸眸光一沉。
果然。
顾清晏果然在暗中联络旧部。
“继续查。”他转身,“但今日大婚,一切照常。”
“是。”
而此刻的听竹小筑,顾清晏也已起身。
老仆伺候他穿上大红婚服——虽是男式,却绣着精致的鸾凤和鸣纹样,华美异常。
“公子,”老仆眼眶微红,“委屈您了。”
“委屈?”顾清晏看着镜中一身红衣的自己,微微一笑,“不委屈。”
他伸手,抚过衣襟上那对展翅欲飞的鸾凤。
“今日之后,这京城的天……”
“就该变了。”
窗外,晨光破晓。
两处宅邸,两个人,同时望向初升的朝阳。
一个想着如何掌控。
一个想着如何破局。
大婚的喜乐,即将奏响。
而隐藏在喜乐之下的刀锋,也已悄然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