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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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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前,我问章臣:“如果等待合适的肾源,几率大吗?”
“一般来说,等待肾源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章臣说得很慢,我听出了斟酌的意味,“但……也和病人自身的身体状况有关。”
一边朝戚云的公寓走,我一边思索,李泽川有件事没骗我。
李知秋是真的来不起了。
我看到他躺在病床上那个病殃殃的样子就知道,生命与活力是迅速从他身体中流失,他就躺在那里,没有什么强烈的求生欲望——被病痛折磨太久的人,有时候只想要痛快而干脆的死亡。
戚云不在家,我就在他家躺了两天,每天除了点外卖就是看动漫,日子非常惬意。
第三天早上,我睡了个懒觉,打开手机一看,章臣发来消息:配型成功了。
有时候人就是会有莫名其妙的第三感,这种第三感又往往很准,在配型之前,我就有预感,配型会成功的。
事实也果然如此。
我回复:最快多久能做手术?
章臣:亲属捐肾有严格的政策规定,除了需要证明亲属关系,还需要通过医院伦理会的审核报批。
我:如果是外援肾呢?
我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等到了对面的回复。
章臣:外援肾为了确保肾脏的移植条件,基本都是急诊手术,越快越好。
章臣:其实等到外援肾的几率也很大。
李知秋确实有可能的等到来自非亲属的肾源,李家有钱也有资源,操作一番,完全有能力让他的名字排在等待肾源名单的第一个。
可就我查到的资料来看,非亲属肾源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发生排异反应,而亲属捐献的肾源发生排异反应的几率会小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裴雪柔顶着压力,也坚持让所有裴家和李家的亲戚都去做配型的原因之一。
我把手机放在餐桌上,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给宫佩泽打了个电话。
电话滴了三声,很快被接起。
“阿娜达,你起得好早!”
我瞅了一眼时间,上午9点,也不算早吧。
我问他:“你在干嘛?”
“这——就是传说中的查岗吗?”宫佩泽那头兴奋得像是要跳起来了,“虽然想要告诉你,我很早就起床了,然后乖乖在家打扫卫生读书学习,但其实我才醒没多久,现在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我笑了一声:“好吧,和我想的一样……我好想你。”
大概是我后面那句话说得太突兀,宫佩泽那头愣了一下:“发生了什么是吗?”
“为什么这样问?”我把桌上的纸巾揉成一团又铺平,反复重复这个动作,“难道得是发生了什么,我才会说‘我想你’吗?”
宫佩泽那头急匆匆地说:“当然不是!你想我是天经地义的事好吗!我只是直觉你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宫佩泽在某些时候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嗅觉”灵敏。
从小到大,发生了什么,害怕什么,高兴什么,我都不爱和人讲,感觉说了没意思,也没什么用处。
但宫佩泽极其喜欢分享,基本上每天晚上回家,他都要认认真真地和我复述一遍他白天碰到的趣事,他说和乐队成员在拉面店吃饭,卡座隔壁是个独自出来旅行的白人外国青年,点了一份乌冬,店员只给了他一双筷子,他先是费力想要用筷子夹面条,笨拙地努力了半天,放弃了,直接上手捞面,沾酱汁,然后一根根地手动嗦面。
宫佩泽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又可怜,但是在日式文化氛围中长大,长期受到“边界感”教育的影响,一整个店里的客人都保持了缄默。
我诧异:“店里的店员没有注意到吗?”
宫佩泽摇头:“不知道,可能注意到了也不方便提醒,用手吃饭不是某些国家的用餐礼仪吗?万一外国人就是喜欢用手吃饭呢。”
“日本这种文化太极端也很可怕,”我实在忍不住要吐槽,“难道街边有人拉屎,出于边界感,也不上去制止吗?”
此类关于文化冲突的奇怪讨论经常发生,我的心态从“哎,这也是要和我分享的吗”,“这种内心隐秘真实的情绪也可以讲给我听的吗”完成了到“宫佩泽的话还是有点太多了”,“今天好累,实在不行听少男内心丰富敏感的独白”的转变。
和宫佩泽说话,有种无论说什么都不用有负担的轻松感。
我对着电话那头道:“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我哥哥?这次回来也主要是看他。”
“咱哥情况怎么样啊?”
“不好。”我老实告诉他,“他需要换肾……非常巧,所有亲属里只有我配型成功了,我和我哥的关系,大概在外人眼里是水火不容的样子。”
“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我无声地笑了一下,“不就是一颗肾,我给他就是了。”
……
挂断和宫佩泽的电话后,我给李泽川发消息:帮我约个时间和裴雪柔见一面。
李泽川:什么意思?
李泽川:她来找你了?我都说了这件事情你不要管。
我:我和李知秋配型成功了。
我这句话发出去三秒钟,李泽川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我接通电话。
“你不要和我开玩笑。”李泽川的语气很严肃。
“我没开玩笑。”我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俯瞰楼下的车水马龙,“我找医院的人帮忙做了配型,裴雪柔不是一直说我是这个家吃白饭的人,对这个家亏欠很多吗?我就借这个机会回报她——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你有什么条件?”
咖啡馆的包间里,裴雪柔在一字一句反反复复看完了我带来的配型检查结果后,怒气冲冲地问出了这句话。
她双手死死捏着检查报告,像是捏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难道我带来的不是好消息吗?
李泽川坐在她身旁,像一个隐形人。
“钱吧。”我语气平淡,“除了钱,你还能给什么。”
听我这样讲,裴雪柔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她放下手里的检查报告,身子微微靠后,摆出了一个略微放松的姿态。
“行,你要多少?”
“六千万,再加上家里的那套老房子。”我说得很干脆,“买我一颗肾,很便宜了吧?”
裴雪柔是在生意场上混惯了的人,一旦到了讨价还价的环节,就回到了她熟悉的结账,但她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没问题,不过,你要那套老房子干什么……算了,我马上就让人拟协议,你签字就行。”
我缓缓道:“我还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