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自照》手二刀

2、第 2 章

　　秦梦明明记得自己昨晚睡在家里柔软的席梦思上，怎么眼睛一睁躺在了这个梆硬的冰棺里。

　　脑袋又晕又胀，一些模糊的回忆横冲直撞又汹涌而来。

　　她只记得前几日……

　　“姑娘，你这个命格……嘶……”老头盯着秦梦写下的字，捻了捻花白的山羊胡，又摆弄了下旁边的龟甲和铜钱，再伸手拿起刚才秦梦抽出的塔罗牌，大概是眼神不好，眯着眼仔细辨了辨，放下后又摩挲着那八字盘，摇了摇头又抬头瞧起秦梦的面相。

　　“怎么说怎么说？！能发财吗？！”秦梦热切地询问着她最关心的问题。

　　“啧……”老头捏着下巴摇了摇头，皱眉道：“姑娘，你在这世上竟是无父无母。”

　　秦梦深吐一口气，双手交叉往后一仰，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怪道说差生文具多呢！三分钟前老头问她生辰八字的时候她就说了自己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不知道确切的生日。

　　“有父有母谁会在孤儿院长大啊？”

　　桌子的一角还放着刚才秦梦付给老头的十块钱，发不了财也就罢了，止点损也好。秦梦悄悄伸手想拿回，那老头这会儿眼神倒好，秦梦还没看清呢，老头的手不知从哪伸过来的就把钱按住了。

　　“不，老朽不是这个意思。世上诸人，皆有来处，即使未曾谋面，也是有父有母。而姑娘你在这世上，竟是无父无母的。”

　　“你意思是我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秦梦的眼睛快要翻到后脑勺了。

　　“你不是你。”老头略作沉吟，“你是后来才成为了你。”

　　“老墨头！又给人算卦呢？上次你说我家小竹子会有大出息，可不准啊！这小子今年连个像样的大学都没给我考上，勉强上了个大专，读的什么机械什么自动化专业，以后怕是要进厂子流水线咯！”不远处卖杂粮煎饼的大叔大声喊道。

　　老墨头闻言，只是笑着摇摇头。

　　“小姑娘，你要是找老墨头看点疑难杂症也就罢了，他还确实有点东西，我们这一带谁有点正经医院看不好的毛病都来找他，要是找他算卦就算了，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啥也算不准。”大叔一边说着一边摆手，突然又话锋一转：“我说老墨头，不如让我家小竹子跟着你学医吧，将来还好糊口饭吃，总好过以后上流水线打螺丝吧？”

　　“你没听说过‘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啊！我瞧小竹子这样就很好！”

　　“我看你是舍不得你那些秘方吧！”

　　“小人之心！”老墨头气得指着那大叔直瞪眼。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间，秦梦悄悄摸了钱离开了。

　　当夜，秦梦已经入睡，紧锁的眉头说明她睡得并不安稳。

　　“姐姐！快下来！危险！”

　　青翠碧绿的深林间有一个十来岁少女的背影，她身着粉色轻纱，乌黑的长发挽成双螺发髻，正焦急地向茂密的树丛间喊道。那树同周围的树一样枝叶繁茂，只是更为高大，高耸入云，树影重重间，隐约能看到另一名少女的身影，她转过脸来，竟跟秦梦儿时长得一模一样！

　　她身穿红色罗衣，用一支木簪将长发高高束起，大约是爬树时行动不便，又用一缕发带将发束缠起绑在脑后。

　　“星儿，今天我一定要把这鸣翠鸟蛋掏来给你补身子！”

　　“姐姐，你别……”粉衣少女想要阻止姐姐，在树下急得团团转，此时秦梦也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竟与红衣少女如出一辙！

　　或许是知道拦不住，她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双手不住地缠搅着衣角。

　　红衣少女将手伸向鸟巢，还差一点点，她想再往上爬两步，谁知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向后仰去。眼看就要落地，不知怎的，身后却是软软的怀抱。

　　“姐姐…我…接住…你了。”粉衣少女的声音逐渐弱下去。

　　“星儿！”红衣少女急忙翻身起来，周围的一切却迅速模糊了起来。

　　秦梦从睡梦中醒来，一身的汗，心脏还在快速地跳动着。这些年她总是梦到这对姐妹——苏如月和苏如星，她们有着跟自己一样的脸，却生活在跟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

　　本来今天在算卦摊前坐下就是想问问这个梦，可是对发财的渴望超过了一切，还没问到呢就被老墨头的不靠谱劝退了。

　　但此刻从梦中醒来，老墨头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回响起来：“你不是你，你是后来才成为了你。”

　　一些奇怪的想法也抑制不住地冒了出来：“如果梦中真的是我，那我到底是谁？是姐姐？还是妹妹？”

　　虽然因为一个奇奇怪怪的梦就衍生出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确实荒唐了些，但第二日，秦梦还是鬼使神差般来到了那算卦摊子附近，月余来天天在此的老墨头现下竟然不在，连摊位也不知所踪。

　　秦梦询问那位卖杂粮煎饼的大叔：“大叔，那老墨……那位墨老先生去哪了？”

　　“是你啊，小姑娘，昨天傍晚老墨头交给我一封信，说你今天还会来，让我交给你。你果然来了。”说着摘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又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才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封略微褶皱的信，信封上既没有写信人的名字也没有启信人的名字。

　　“他人呢？”

　　“他走啦。”

　　“这么突然？怎么走的？”

　　“哦不是不是”大叔连忙摆手：“昨天也不知怎么了，他说这里的人都不实在，算了卦不给钱，他要换个地方。”

　　“啊这……”秦梦的脸上有些发烫。

　　“我还以为他说着玩儿的，谁知今早真没出摊，我还特地去他住的地方看了看，人年纪大了嘛，难免会有些意外，怕有个万一。但他好像是搬家了，屋子里全都空了。”

　　“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老墨头连个手机和电话都没有，可能是年纪大了，不会用吧。”

　　“那他可能会去哪儿呢？”

　　“不知道。老墨头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连他老家是哪里也没提过。你是要找他看病吗？快瞧瞧他给你写的信，说不定里面有。”

　　秦梦又四下张望，再次确认了周围并没有老墨头的身影，打开信件，里面写着：心有所思，便有此梦。前尘往事，追之必伤。

　　“故弄玄虚。”秦梦心里想着。

　　“哦对了”大叔又想起什么，回忆着说道，“他还说……”

　　“你现在欠他二十了。”

　　秦梦躺在冰棺中怔怔了半晌，所有的思绪和回忆都开始逐渐清晰，她也终于知道了老墨头的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眼前这个面上交织着欣喜与忧色的男人，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脱口道：“季沉明？”

　　对方神色一滞，又温柔道：“星儿，你醒了。”

　　她好像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

　　秦梦猛地坐起，还没来得及向对方询问种种疑惑，便又身子一软，晕了过去。这具身子尘封太久了。

　　再次再次恢复意识，秦梦感觉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的被窝里，这是又回来了？然而两眼一睁，并没有，这是一个温馨古朴的房间，身下也不是席梦思，而是软榻。

　　“星儿，你醒了？”是季沉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记起什么？”

　　秦梦摇头，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眼前的世界虽然很熟悉，却没有切实的记忆。

　　“没关系，复活卷轴上提过，是会有致人失忆的可能性。你好好休养，说不定会想起来。我吩咐人做了你最爱喝的甜汤，趁热喝吧。”季沉明伸手要将秦梦扶起。

　　她下意识向后一缩，“我…不太习惯。”

　　季沉明收回双手，“好，我让欧婷来服侍你。”说着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秦梦觉得自己的态度似乎有所不妥，忙道：“不好意思。”

　　“什么？”

　　“我是说，抱歉，我只是…”秦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季沉明扯起一个笑容，柔声道：“没关系，我明白。”

　　“吱呀——”是欧婷推门进来了，她在外间摆饭，“夫人，用饭吧。”

　　秦梦还真是有些饿了，刚才那碗甜汤将她的食欲彻底勾起来了。她起身走到外间坐下，眼前的菜色她虽叫不出名字，但看起来就是她爱吃的口味，季沉明果然很了解她。

　　“夫人”欧婷突然欲言又止，“那件事，门主也是始料未及，您别怪他，那天的话他也不是故意让你听到的。”

　　季沉明将秦梦带回来，似乎并没有将她失忆的事告知别人。

　　“什么事？”

　　“就是大少爷那件事……”欧婷支支吾吾，似乎难以启齿。

　　秦梦瞥了一眼欧婷，明明是刻意提起，现下又装模作样起来。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筷子，“那件事啊，我并未放在心上。”

　　欧婷脸上难掩惊讶的神色，这倒不像装的，“那…那就好，其实门主也说了，他并不会因此就嫌弃…”

　　“砰！”门突然被一脚踹碎，季沉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面色黑沉，手掌一挥，欧婷便被重重拍飞，撞在了那紫檀木床上，床架碎了一地，与此同时，掌风掠过桌面，那杯碗盘碟乒铃乓啷碎了一地，只剩下一手端着白饭，一手刚夹起一块肉的秦梦呆坐在原地。

　　“我的床！”

　　“我的饭！”

　　“滚出去！”季沉明低沉又愤怒的声音不容置疑，欧婷连忙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看来跟这掌风一样大的还有季沉明生的气。

　　“我让人再送一桌饭来，正好这房间我也想修整布置一番，这两日你先住到厢房去吧。”季沉明面色平静又温和，与刚才判若两人。但他说完不等秦梦回答就立即转身走了，看来他的内心并不像面色一样平静。

　　到了厢房，秦梦还有些懵，待她反应过来，只觉得刚才那一掌帅极了，如果自己也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也应该有灵力才对。

　　她嘴角压不住笑意般跃跃欲试，然后根据自己模糊的印象尝试着调动灵力，灵力的弧光在她周身流动起来，竟真的让她运行起来了！

　　帅呆了！

　　秦梦欣喜极了！

　　只是这欣喜很快变成疑惑又转变为悲恸，最后是满腔的愤怒。

　　随着灵力的苏醒，一同苏醒过来的还有她的记忆。

　　这时，几名丫头进来摆上了新的席面。

　　“叫欧婷过来。”

　　几名丫头低着头面面相觑：“夫人，门主不允许她来见你。”

　　“去叫她来。”秦梦的眼神冷得吓人。

　　不多时，欧婷一瘸一拐地进来了，“夫人有何吩咐。”

　　“把你刚才想说的事说完。”

　　欧婷突然跪下了，“夫人，门主严令……”

　　“现在就我们两人，你也不必装了。”秦梦斜睨了她一眼，只见她竟嘴角勾笑，站了起来。

　　“今日夫人倒与往日大为不同，想来夫人神游数年，许是忘了昔日之事，便由我来提醒夫人吧。”

　　一炷香后，厢房的门也碎了，欧婷被秦梦一掌拍出房间，撞在小院内的石桌上，呕血不止。

　　季沉明闻讯而来。秦梦正站在厢房门内，院内的欧婷重伤倒地，却没人敢上前扶起。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季沉明。”

　　季沉明先是一愣，随即将眼神从秦梦脸上挪开，垂眸道：“这么快……你就想起来了吗？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