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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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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楼栋里只剩下熙熙攘攘的几盏,从飘窗的缝隙里钻进来,照射进屋里的一角,拂过餐桌上早已凉透的饭菜。陈橙澄蜷在沙发上,怀里的暖手宝渐渐失了温度,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从最初的期待一点点冷下去。
墙上的几何挂钟,分针又固执地挪过了一大格,指针稳稳指向十一点半。这是她今晚第无数次抬头看时间,玄关处的感应灯依旧暗着,没有传来那串熟悉的钥匙碰撞声。茶几上的三菜一汤,是她下午五点就开始忙活的成果——年亦兮偏爱的糖醋小排,要熬够四十分钟才能挂住浓稠的糖汁;清炒芥蓝得掐掉老根,只留最嫩的菜心;还有一锅慢炖的山药排骨汤,她特意加了几颗红枣,想着能给年亦兮补补身子。
可现在,排骨汤表面结了层薄薄的油膜,芥蓝也蔫了边角,糖醋小排的香气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冷掉的甜腻。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她解锁的手指都有些发僵。置顶的聊天框里,最新的消息停留在早上七点:“今天要去和A大的技术团队对接,下午还有两场资金洽谈会,晚上可能有应酬,不用等我,早点睡。”
这样的消息,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
一周前,是她们最后一次安安稳稳说上几句话。那天年亦兮也是深夜才归,带着一身呛人的酒气,连高跟鞋都没力气踢稳。陈橙澄迎上去想帮她解开高定的衬衫,指尖刚触到冰凉的丝绸,就被年亦兮轻轻按住肩膀,她的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疲惫:“别闹,我累得很,还有份高校合作的框架协议要改。”
那语气算不上重,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把陈橙澄所有的关心都挡在了外面。她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年亦兮踉跄着冲进浴室,厚重的关门声落下,隔绝了所有温度。等年亦兮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只丢下一句“我去书房忙,你先睡”,便再也没了动静。
第二天清晨,陈橙澄是被阳光晃醒的,身侧的床铺一片冰凉,连半点余温都没留下。手机里躺着一条凌晨三点的消息:“临时要去邻市见个天使投资人,直接从公司走了,早餐在微波炉里,记得热。”
也是从那天起,她们的生活彻底成了两条平行线。陈橙澄白天在单位对着报表敲敲打打,偶尔摸鱼的间隙,会想起年亦兮办公室那面能俯瞰半个城市的落地窗,想起以前午休时,两人都会挤出时间偷偷打个电话,年亦兮听陈橙澄八卦她们主任。可现在,连发一条“你吃饭了吗”的消息,她都要斟酌半天,怕打扰到年亦兮的工作。
玄关处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陈橙澄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怀里的暖手宝“咚”一声砸在地毯上。她快步迎上去,脸上刚攒起的笑意,在看清年亦兮模样的瞬间,又一点点垮了下去。
年亦兮的松松垮垮的停留在臂弯,浅杏色羊绒打底衫袖扣沾着一块浅褐色的酒渍,平日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有几缕狼狈地贴在额角,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开,眼下的乌青几乎遮不住。她看见陈橙澄,愣了愣,才勉强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陈橙澄弯腰捡起暖手宝,声音有点发闷,“饭菜还在厨房,我去给你热一下?”
“不用了,应酬上吃过了。”年亦兮换鞋的动作都带着虚浮,径直往卧室走,“我先冲个澡,A大那边的技术参数还得再核对一遍,明早就要定稿。”
陈橙澄看着她的背影,喉咙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闷得发疼。她知道年亦兮的AI智能升级专项计划有多重要——那是年亦兮熬了大半年的心血,既要对接顶尖高校的科研团队,攻克技术壁垒,又要周旋在各路社会资本之间,争取最有利的扶持条件,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她不想成为年亦兮的负担,可看着爱人日渐憔悴的模样,还有两人之间越来越深的隔阂,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揪着,疼得厉害。
浴室的水声哗哗作响,陈橙澄蹲在茶几旁,慢慢把冷掉的饭菜倒进垃圾桶。陶瓷碗碟碰撞的声响,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刺耳。她忽然觉得,这个曾经处处透着暖意的家,好像变得越来越空了。哪怕两个人都在同一屋檐下,也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看得见,摸不着。
她轻手轻脚地溜回卧室时,年亦兮已经坐在了书桌前。笔记本电脑的冷光映在她脸上,侧脸的线条紧绷着,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只剩下专注到近乎冷硬的锐利。陈橙澄掀开被子躺下,却半点睡意都没有。她侧着身,盯着年亦兮的背影,数着键盘被敲击的“哒哒”声,直到那声音渐渐稀疏,窗外的天色都泛起了鱼肚白。
年亦兮合上电脑时,晨光已经漫过了窗帘。她回头瞥见陈橙澄睁着眼,眼底的倦意几乎要溢出来,不由得皱起眉:“怎么没睡好?”
“你一整晚都没合眼?”陈橙澄的声音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
“协议要得急,A大的教授今早八点就要飞过来签合同。”年亦兮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俯身想帮她掖掖被角,指尖刚碰到被沿,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她扫了眼来电显示,立刻接起,语气瞬间切换成职场上的干练冷静:“张教授,协议我改好了,资金对接的条款都按您的要求调整过了……”
陈橙澄看着她转身走到阳台,刻意压低声音却依旧清晰的交谈声,忽然觉得眼眶一阵发酸。她别过脸,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心里的委屈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一周,她们别说拥抱,连好好对视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枕头下的手机轻轻震了震,是爸爸发来的消息。陈橙澄摸过手机,指尖有些发颤。这一周,她只敢和爸爸联系,妈妈那边的情况,也全靠爸爸断断续续透露。自从她搬去年亦兮家,妈妈就撂下狠话,说再认她这个女儿就不是陈家的人,而爸爸,也被妈妈勒令提前结束了邻省的出差,赶回家里陪着她。
“橙橙,最近过得还好吗?”爸爸的消息依旧是小心翼翼的语气。
陈橙澄攥着手机,指节都泛了白,犹豫了许久,才敲出一行字:“我挺好的,年亦兮在忙新项目,没什么事。爸,我妈……她身体怎么样了?”
消息发出去,屏幕亮了又暗,隔了足足十分钟,才等来爸爸的回复。那段文字明显带着斟酌,字里行间藏着不忍:“你妈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总说胸闷,去医院查了,说是情绪激动引发的心脏早搏,医生让静养,不能再受刺激了。”
心脏早搏——这四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陈橙澄心上。她记得小时候,妈妈就有这个老毛病,一着急上火就会犯,严重时还得住院输液。原来妈妈不是单纯赌气住院,是真的被气伤了身子。她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屏幕上,晕开了爸爸的文字。
她下意识地看向阳台,年亦兮还在讲电话,晨光落在她挺直的背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巨大的无力感瞬间裹住了陈橙澄,一边是卧病在床、需要人安抚的亲生母亲,一边是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连休息都成奢望的爱人,她像被夹在两座大山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年亦兮挂了电话走进来,看见她红着眼眶攥着手机的模样,眉头立刻拧成了川字:“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橙澄慌忙抹掉眼泪,摇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年亦兮显然不信,她俯身凑近,想看清她的手机屏幕,陈橙澄却像触电般,猛地把手机藏到了枕头底下。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连晨光都仿佛冷了几分。
年亦兮的眼神暗了暗,直起身时,语气里多了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和疏离:“要是累了,就跟单位请两天假,好好在家歇着。我上午还要去机场接张教授,晚点……”
“你不用管我。”陈橙澄忽然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你忙你的项目就好,我真的没事。”
年亦兮看着她别过去的侧脸,张了张嘴,想说些道歉的话,想说自己最近忽略了她,可口袋里的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她扫了眼来电,是助理的号码,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我走了”,便转身抓起外套,脚步匆匆地走出了卧室。
玄关的关门声响起时,陈橙澄终于撑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压抑的呜咽声还是溢了出来。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可她却觉得,整个屋子都冷得像座无人问津的空巢。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爸爸发来的新消息:“橙橙,你妈昨晚又念叨你了,她就是嘴硬心软,你要是有空……”
后面的文字没写完,陈橙澄却再也看不下去。她把手机扔到一边,蜷缩起身子,盯着空荡荡的另一侧床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原来相爱是一回事,相守,竟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年亦兮的车驶出小区时,透过后视镜,她忍不住看了眼楼上那扇熟悉的窗户。指尖在方向盘上用力攥了攥,指节泛白。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忽略了陈橙澄?上周三晚上,她看见陈橙澄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等她到凌晨,眼底的落寞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心。可AI升级项目正卡在最关键的节点,高校的技术团队催着定稿,资金方那边又临时变卦要加条款,再加上陈家那边没平息的风波,她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拽着,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她掏出手机,点开和陈橙澄的对话框,输入框里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终只留下一句“记得吃早餐”,却又觉得太过敷衍,干脆全删掉了。正要重新组织语言,助理的电话又打了进来,语气焦灼:“年总,不好了,A大那边说有个核心技术参数出了偏差,资金方也临时要求提前会谈,您这边能不能……”
年亦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愧疚,沉声回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让技术部先把参数报表发我。”
挂了电话,她踩下油门,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引擎的轰鸣声盖过了心底那点微弱的歉意。车窗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金黄一片,是这座城市深秋最美的光景,可她却没半分心思去看。脑子里塞满了技术参数、资金协议、会谈流程,那些沉甸甸的压力,几乎要把她压垮。
她不知道,那扇窗户后面,陈橙澄正抱着膝盖,望着她车子消失的方向,眼泪湿了大半个枕头。也不知道,这场因忙碌而起的疏离,已经在两人之间撕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而那道裂缝,正等着一场更大的风雨,将它彻底扯成无法弥补的鸿沟。
陈橙澄在床上躺了许久,直到阳光爬满了床沿,才慢吞吞地起身。客厅里还留着年亦兮身上淡淡的酒气和香水味,混合在一起,竟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她走到厨房,打开微波炉,里面是年亦兮早上热好的牛奶和三明治,可她半点胃口都没有。
手机又响了,是爸爸的电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爸爸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急:“橙橙,你妈今早又不舒服了,医生说最好能让她保持心情舒畅,你……你能不能回来看看她?就看一眼,她肯定能好受点。”
陈橙澄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抖:“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进急诊?”
“没那么严重,就是喘不上气,已经吸了氧了。”爸爸叹了口气,“她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嘴里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橙橙,你妈她……”
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模糊,陈橙澄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又看了眼书房里堆着的年亦兮的文件,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想去看妈妈,可又怕这一去,会被家里人逼着和年亦兮分手;她想留在年亦兮身边,可妈妈的病,又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上,让她不得安宁。
挂了电话,她瘫坐在餐椅上,盯着冰冷的微波炉,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好窝囊。她拿起手机,想给年亦兮发个消息,问问她能不能陪自己去趟医院,可输入框里打了半天,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她知道,年亦兮现在,根本分身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