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看清我的心》盈盈星

5、 危机感

　　九月的远州，还残留着夏日燥热的气息。六楼的教室办公室，空调呼呼地吐出冷气，吹得楚曜仪后脊发凉。办公室很安静，一门之外走廊上的吵闹声被放大，楚曜仪低头，看见反光的木质地板映照出自己此刻羞赧的神情。

　　刘敬忠让楚曜仪先进到了办公室，自己转过身关上门，再给自己的保温茶壶接了一壶热水。

　　他走到办公桌前，让楚曜仪凑近站到他身边。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刘敬忠的声音不大。

　　“楚曜仪，我知道你，你初中是外国语学校的。”

　　楚曜仪的目光落在刘敬忠办公桌上的那盆吊兰，绿油油的，在冷色调的办公室里格格不入。
　　“我是外国语学校毕业的。”楚曜仪说。
　　“你别紧张，我们就随便聊聊，和学生谈谈心，我比较擅长这个。我以前也在外国语学校工作过，大概十多年前，那时候你一定没在学校。”

　　楚曜仪听刘敬忠这样说，不觉也让自己松口气。

　　“一中A班很难考的，这里孩子大部分是从一中初中部直升的。你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你的成绩在外国语学校看得过去，在A班就不一定，分班考成绩你也看到了。”

　　楚曜仪心下一沉，压根不敢去看刘敬忠的方向。吊兰正对着空调底下，挡封板上下翻转，吊兰的叶子也轻轻摆动着。

　　楚曜仪觉得，刘敬忠接下来说的话，她一定不太喜欢听。

　　“像你同桌，谢明越，你们都是外国语学校升上来的，来自一个地方的‘好战友’，这样说，对不对？”刘敬忠乐呵呵地笑了，开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觉得好笑的玩笑，“我教书这么多年，什么事都见过。我也有经验，你们这种学校来的孩子，在一中前几个月都特别新奇，特别有动力，但一次月考之后基本都被现实打败了。除了你和谢明越，还有另外一个同学，我想想……”

　　刘敬忠翻出了花名册，把花名册拉远后微微眯起眼睛才看清，“玉锈，对，我们班第二名，她是从县城中学升上来的。

　　“女孩子，都很优秀，但是也很单纯，容易被骗，上高中之后，后劲总是有些不足的。楚曜仪，开学不到半天我就发现了你有这个问题，不太脚踏实地，心思还没放在学习上。

　　“我当你是刚开学，心思还没收住，如果再不抓紧，以后要被谢明越超过也不一定。”

　　楚曜仪下意识咬住下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发现，高中真是一个不一样的地方。不到一天，就能轻轻粉碎楚曜仪曾经建立起的骄傲。她不应该迁怒于谢明越，但听刘敬忠几次提起谢明越，楚曜仪忍不住轻轻皱起眉。

　　她绝对比谢明越更优秀。

　　楚曜仪几次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

　　刘敬忠一直在苦口婆心地说道：“你刚才去搬书我就猜到了，你和谢明越，是不是在谈恋爱？”

　　“没有。”楚曜仪回答得很快，她抬起头，目视刘敬忠，“老师，您如果担心的是这个，大可随便找个理由让我换位置，但您不应该……不应该……”

　　“不应该怎样？”刘敬忠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站得笔直的女孩。

　　“……羞辱我。”楚曜仪深吸一口气，才吐出这三个字。

　　刘敬忠没再说话，办公室安静极了，楚曜仪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刘敬忠重重地一声叹息。

　　“你的志愿表也没写。”
　　“我还没想好。”楚曜仪说。

　　“没想好？人家早早地确立了目标，你还在门外徘徊，你当然比不过别人。我们班上写P大、T大的大有人在，我相信写这些目标的同学，也有考这些大学的能力，你……”刘敬忠适当地沉默了一下。

　　“我只是没想好这些学校适不适合我，不代表我没有能力考这些大学。”楚曜仪反驳。

　　刘敬忠被楚曜仪反驳这么多次，依旧心平气和。他多半是把楚曜仪当成叛逆的问题学生了。

　　楚曜仪想到这点，内心也不免冷笑。
　　远州一中压根不像她想的那样。

　　楚曜仪咬紧牙关，忍住自己鼻腔里快要奔涌的情绪，她没敢眨眼睛，害怕自己眼泪掉下来，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头。

　　“刘老师，才开学半天，您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用不着这样讽刺我。要是您觉得我和谢明越两个从外国语学校升上来的学生不够格当您的学生，又或者是我和他不该继续当同桌，您就直说，位置也不是我们两个人主动选的。”

　　楚曜仪看见刘敬忠眉头紧蹙，知道他这是要生气。楚曜仪没把握自己能对上经验丰富的老教师，至少现在她不能怯场，先提出自己的需求。

　　“换同桌吧，我和玉锈坐一起，也杜绝了我会谈恋爱的问题吧。”楚曜仪说。

　　刘敬忠叹了一口气，“楚曜仪，老师也不是和你站在对立面的，作为你的班主任，我不可能恨我自己的学生啊。老师只是关心，关心你们这些外校来的孩子，给你一点忠告。”

　　楚曜仪默默听着，没说话。

　　“你去和玉锈坐吧。”刘敬忠合上花名册，看向楚曜仪，“楚曜仪，我先相信你，不是像你外表看的那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楚曜仪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原来一切误解，都是因为她的外表。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先回去吧，回去收拾东西，换个位置，我去找玉锈说一下。”刘敬忠挥挥手，楚曜仪就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走出办公室。

　　耳畔重新响起吵闹的声音，楚曜仪竟然觉得有些安心，她摊开手掌，发现刚才在把办公室紧紧握着拳头，掌心已经多出了几节明显的指甲印。

　　楚曜仪反应迟钝一般地才感觉有些疼。

　　“楚曜仪。”

　　楚曜仪听见了谢明越的声音，她本来想快步离开，却被谢明越三两步就追上，楚曜仪只好调整呼吸，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

　　谢明越拍拍楚曜仪的肩，楚曜仪回头看他。

　　谢明越怔了一下，楚曜仪眼睛红红的。楚曜仪也反应过来，飞快地转过头，不让谢明越看清她的脸。

　　“什么事？”楚曜仪问。

　　谢明越回过神，楚曜仪走上前几步，他的掌心还残留着刚才的余温。楚曜仪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谢明越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不敢贸然提问。

　　楚曜仪如果不主动说，谢明越就只敢站在她身边感受着她流淌的情绪。

　　“刘……刘敬忠，和你说什么了？”谢明越语气不好，声音有些冷。

　　她该说什么？

　　楚曜仪浑身上下有一种无力感，她觉得好累，才开学半天就好累。

　　她现在急需转移注意力，转移她对谢明越的注意力。

　　“我要换同桌。”楚曜仪转过头看向谢明越，目光透露着一种决绝，“我要换同桌……”

　　谢明越有点懵。

　　“刘老师说，我们坐在一起，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得不到什么进步，我要换一个同桌。”楚曜仪说。

　　谢明越觉得楚曜仪态度变得太快了，虽然A班节奏也很快，但楚曜仪也没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但楚曜仪没给他提出疑问和反应的时间，她很快就走到教室门口，坐到自己的位置就开始收拾课本。

　　“和陈舒谨当同桌？”谢明越反问，他内心燃起一股怒火，他想问楚曜仪，自己到底有多不堪。

　　楚曜仪没懂谢明越这时候提起陈舒谨是什么逻辑，她下意识望向陈舒谨的方向，发现陈舒谨也在注意这边。

　　谢明越更生气了，他直接走过去挡住楚曜仪的视线。楚曜仪眼前的谢明越，弓着身子，双手撑在桌子上，垂着眸看向楚曜仪，楚曜仪这次读出了他眼眸里的一些怒火。

　　“不是陈舒谨。”楚曜仪道。

　　陈舒谨一看就是刘敬忠的重点培养对象，刘敬忠才舍不得把她放到陈舒谨身边呢。

　　“那是……”谢明越正欲追问，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楚曜仪。”一个冰冷又坚定的女声出现。

　　楚曜仪觉得她有些应激反应，现在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就忍不住皱眉，心跳加速，像吞了一团火那样躁动不安。

　　谢明越抬头，一个扎着高马尾，额头饱满，戴着银色金属细框椭圆眼镜的女孩走过来，她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背着书包，抱着一堆书，推了推眼镜，审视一般看向谢明越，“你是楚曜仪？”

　　谢明越被盯得后退了一步，但气势不能输，他站直身子，看向她。

　　“我是楚曜仪。”楚曜仪站起身来，挡在了谢明越身前。

　　女孩这才收回审视的目光，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楚曜仪，“你坐在这吗？那我坐你旁边。我叫玉锈，刘老师说我们适合当同桌。”

　　玉锈想把书放下，却发现楚曜仪身边的位置上已经有一堆书，书上还放着一张数学试卷。

　　“谢明越……”玉锈念出那个名字。

　　谢明越走上前，拿走了玉锈手里的试卷，“这是我的东西。”

　　玉锈挑挑眉，“正好，你在这，赶紧把东西搬走吧，我要坐这。”

　　“为什么？”

　　“你刚才没听见我说吗？这是刘老师的想法，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和刘老师说。”玉锈把把堆书往旁边一挪，径直坐了下来。

　　楚曜仪也有些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玉锈。

　　玉锈也抬起头看向她，“楚曜仪……你果然适合这个名字。”

　　“什么……？”玉锈的话题跳跃得太快，楚曜仪压根没跟上。

　　“要我说直白一点，你长得很好看。”玉锈又转头看向谢明越，“刘老师说是你主动提出想和我当同桌，被他骚扰了是吗？”

　　谢明越正收拾东西准备乖乖离开，听见这句话，瞬间脸颊通红，忍不住看向楚曜仪。

　　楚曜仪反应过来，终于像是放下刚才一切的应激防备状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望着谢明越笑，谢明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没有，谢明越没有骚扰我。”楚曜仪对玉锈说，“只是，暂时不能继续和他当同桌了。”

　　玉锈点点头，没再看谢明越，“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是你的新同桌，我叫玉锈，生锈的锈。”

　　“你好，我是楚曜仪。”楚曜仪笑着说。

　　楚曜仪终于恢复精神了，谢明越应该开心的。但是他现在背着书包抱着书本被扫地出门，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有一种被楚曜仪抛弃的错觉。

　　刚刚在谢明越面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偏偏笑着和玉锈说话……

　　谢明越心跳如擂鼓，一种新的危机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