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在野》温情陌陌

3、姨娘朱氏

　　雪，终究是下了下来。细密的雪籽敲打着窗纸，簌簌作响，更衬得屋内一片死寂。
　　绿萝端来的是一碗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粥，并一碟黑黢黢、看不出原料的酱菜。褚言之面不改色地慢慢吃着，味同嚼蜡，心里却在飞速计算着这点能量摄入能否支撑这具病弱身体的恢复。
　　“姑娘，您慢点吃。”绿萝在一旁看着，眼圈又红了，“都怪奴婢没用，没能给姑娘争些好的来…大厨房的李婆子说，各房份例都是定好的，姑娘病中需清淡…”
　　褚言之放下碗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声音依旧细弱：“无妨，能果腹即可。”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绿萝，“绿萝，我病了这一场，许多事有些记不清了。如今府里……除了母亲、大姐、五妹，还有哪些兄弟姐妹？平日里……走动可多？”
　　她需要尽快更新“数据库”。
　　绿萝不疑有他，只当姑娘是病糊涂了，便压低声音，细细分说：“回姑娘，府里除了夫人所出的大姑娘、二少爷和五姑娘，还有顾姨娘所出的三少爷，今年十二了，听说书读得极好，老爷很是看重。再就是…吴姨娘所出的六姑娘，今年才六岁。还有一位源姨娘，并无所出。”
　　“那…我姨娘呢？”褚言之问得小心翼翼。
　　绿萝的声音更低了：“朱姨娘…性子软，平日就在自己院里做些针线，很少出来走动。姑娘您落水，她来看过几次，都被夫人以‘怕过了病气’为由拦回去了…”
　　褚言之心中了然。从原身记忆中知道生母朱氏性格懦弱，果然是个立不起来的。
　　上司所赠的美妾，或许曾凭借美貌风光一时，但在这后宅之中，没有儿子傍身，又没有强硬娘家，性格又懦弱，只有美貌没有脑子，这样是得不到长久宠爱的，伏低做小、唯唯诺诺是必然结果。
　　正说着，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轻巧许多。
　　帘子被轻轻挑起，一个穿着半旧月白袄子、面容姣好却眉宇间带着浓重愁苦之色的妇人，由一个同样穿着朴素的小丫鬟陪着，走了进来。
　　她一见褚言之，未语泪先流，扑到床前就握住了她的手：“我的儿！你可算醒了！真是吓死姨娘了！”
　　这便是原身的生母，朱氏。
　　朱氏哭得哀切，絮絮叨叨地说着如何担心，如何想来探望却被阻拦，如何日夜悬心。
　　褚言之任由她握着，默默观察着。朱氏的容貌是出挑的，即使已远远过了双十年华，穿着寒素，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风韵。但那双眼睛，却像是被生活磨尽了所有光彩，只剩下逆来顺受的惶恐和悲伤。
　　“姨娘，我没事了。”褚言之轻声安慰，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让姨娘担心了。”
　　朱氏哭了一阵，才慢慢止住，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褚言之手里，低声道：“这是姨娘平日攒下的一点体己，你拿着，让绿萝偷偷去外面买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布包入手很轻，里面大概是几钱散碎银子。褚言之心中微暖，这朱氏，虽懦弱，对女儿倒是真心。
　　“姨娘，我不能要，您自己留着…”
　　“拿着！”朱氏语气难得地带了一丝坚决，又迅速黯淡下去，“姨娘没用，护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说着，眼泪又要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响起王氏身边那个大丫鬟春桃略显尖锐的声音：“朱姨娘，夫人说了，四姑娘需要静养，您看过了就请回吧，莫要打扰姑娘休息。”
　　朱氏身体一颤，像是被针刺了一般，慌忙松开褚言之的手，站起身，低眉顺眼地道：“是，我这就走。”又回头不舍地看了女儿一眼，这才走出门匆匆离去。
　　来去如风，连多待一刻都不敢。
　　褚言之握紧了手中那个小小的布包，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这生存环境，比她预想的还要严峻。
　　王氏对后院的掌控，可谓滴水不漏。
　　接下来的几日，褚言之严格执行“藏拙”策略。
　　每日除了喝药、用膳，便是昏昏沉沉地躺着，或者靠在床头，眼神放空，一副大病未愈、神思不属的模样。
　　对前来“探病”的各路人马，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一律报以怯懦的、细声细气的回应，完美复刻了原身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就连褚学富难得来看她一次，她也只是缩在被子里，小声地回答着父亲的问话，眼神躲闪，毫无灵动之气。
　　褚学富见她如此，问了问病情，嘱咐几句“好生将养”，便也意兴阑珊地离开了。这个女儿，本就不甚出色，如今看来，落水后更是添了几分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