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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竹枝乱舞闯祸事,青灯孤影抄剑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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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宗的冬日,寒雾裹着竹枝,凝成细碎的霜花,落在窗棂上,簌簌作响。这般清冷的时节,最宜窝在暖阁里煮茶读经,沈砚辞也总是对陆烬说不要让他乱跑。可陆烬的性子,哪里耐得住半分静。
这日清晨,沈砚辞被宗门长老唤去前山议事,临走前特意叮嘱陆烬,好生在听风楼练剑,莫要四处乱跑。陆烬当时正攥着竹枝,在院坝里比划流云斩的招式,闻言头也不抬地应了声“知道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却早已经瞟向了院墙外那片覆着薄霜的梅林。
待沈砚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竹径尽头,陆烬便丢了竹枝,拍了拍身上的落霜,脚底抹油似的溜出了听风楼。他早听说后山的梅林里,藏着几株百年老梅,花开得极盛,只是平日里有戒律院的弟子看守,不许人随意攀折。今日沈砚辞不在,戒律院的长老又去了山下讲经,正是闯进去的好时候。
陆烬猫着腰,沿着竹溪往梅林摸去。霜寒浸得他指尖发僵,却抵不住心头的雀跃。远远望见那一片胭脂似的梅影,他便加快了脚步,踩着厚厚的落叶,一头扎进了梅林里。百年老梅的枝干遒劲如铁,枝头的红梅开得烈焰灼灼,压弯了枝头,沾着的霜花簌簌落下,落了他满头满身。
“好家伙,果然好看!”陆烬惊叹一声,伸手便去够离他最近的那枝梅花。那枝梅长得极高,他踮着脚够不着,索性后退几步,猛地一跃,伸手攥住了梅枝。他得意地晃了晃,想着折回去插在沈砚辞的案头,定能让沈砚辞吓一跳。
可他忘了,这老梅的枝干看着结实,实则被霜雪浸得有些脆。他这一晃,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枝梅竟被他生生掰断了。更糟的是,他落地时没收住脚,踉跄着撞向了旁边的另一株梅树。那树的枝干更低,被他这么一撞,哗啦啦一阵响,半树的梅花连着霜雪,全砸在了地上了。
陆烬有些不知所措的在雪地里,周围都是梅瓣和残雪,手里还攥着那枝被他掰断的红梅。他正想爬起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哪个顽劣的弟子,竟敢在此攀折梅树!”
陆烬回头一看,吓得魂都快飞了。只见戒律院的首座长老,正拄着拐杖站在梅林入口,脸色铁青地盯着他。这长老平日里最是严厉,便是沈砚辞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地行礼。陆烬哪里见过这阵仗,手里的梅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好你个陆烬!”长老认出了他,气得拐杖直往地上戳,“沈砚辞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竟敢闯到梅林里来折花,还毁了百年老梅!今日定要罚你!”
陆烬被长老拎着衣领,一路押回了戒律院。来往的弟子见了,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他往日里调皮,无非是编兰草、逗白鹅,从未闯过这般大祸。
长老坐在堂上,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拍着惊堂木道:“这百年梅林是青云宗的镇山景致,你竟敢毁了它!罚你抄一百遍《青云剑谱》,抄不完不许吃饭,不许出戒律院半步!”
一百遍《青云剑谱》!陆烬听得腿都软了。他大字不识几个,平日里写自己的名字都要歪歪扭扭,更别说抄那厚厚的剑谱了。可长老的话如同金科玉律,他哪里敢反驳,只能耷拉着脑袋,领了罚,抱着一摞宣纸和笔墨,被关进了戒律院的偏殿里。
偏殿里冷飕飕的,只有一盏孤灯摇曳。陆烬坐在冰冷的案前,看着那本密密麻麻的《青云剑谱》,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磨好了墨,拿起毛笔,笔尖刚落在宣纸上,就犯了难。“剑”字的偏旁少写了一撇,“云”字的横画又多添了一笔,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一群爬在纸上的小虫子。
他咬着笔头,愁眉苦脸地写着。写了没几行,就错了大半。他想撕了重写,可宣纸是长老给的,撕一张就少一张,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写。寒风吹过窗棂,卷起案上的宣纸,陆烬伸手去按,却不小心打翻了墨汁,黑墨溅在宣纸上,晕开一大片,像一块难看的补丁。
陆烬看着那片墨渍,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他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般委屈。他小时候的日子在山下调皮捣蛋回来时,顶多被爹娘揍一顿,哪里会被罚抄什么劳什子剑谱。他想起沈砚辞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心里更委屈了——若是沈砚辞在,定会替他求情的吧?
可他也知道,这次是自己错了。不该不听沈砚辞的话,不该闯到梅林里折花,更不该毁了那百年老梅。陆烬吸了吸鼻子,抹掉眼角的湿意,重新拿起毛笔,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就算字写得丑,就算要抄一百遍,他也得认。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了脚步声。陆烬抬头,只见沈砚辞的身影,映在摇曳的灯影里。他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袍,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眉眼间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心疼。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沈砚辞走到他身边,放下食盒,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墨渍。食盒里飘出热粥的香气,驱散了殿内的寒气。
陆烬看着他,眼眶又红了,瘪着嘴道:“我错了……不该闯梅林的。”
沈砚辞叹了口气,拿起他写的那张满是错字的宣纸,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忍俊不禁:“这‘剑’字,少写了一撇。”他握着陆烬的手,笔尖落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教他,“跟着我写……”
昏黄的灯火下,两人的身影挨得很近。沈砚辞的手温暖而有力,握着陆烬的手,将一个个端正的字,落在了宣纸上。窗外的寒雾更浓了,梅林里的暗香,却顺着窗缝飘了进来,与粥香、墨香交织在一起,暖了这一室的清冷。
陆烬看着宣纸上渐渐变得端正的字迹,看着沈砚辞温和的侧脸,心里的委屈渐渐散去,只剩下满满的暖意。他偷偷抬眼,望了望沈砚辞,心里默默想:下次再也不闯祸了,再也不让沈砚辞担心了。
只是这话,他心里说了无数遍,下次能不能做到,就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