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吻过他》昭明辞

8、第 8 章

　　林星眠的世界。

　　突然被抽走了一种颜色。

　　像调色盘里最亮的那抹蓝。

　　被人偷偷拿走了。

　　剩下的。

　　只有灰扑扑的。

　　高三的底色。

　　顾深真的走了。

　　像她哥林昼随口预言的那样。

　　“说走就走”。

　　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消息还是从她爸那里听来的。

　　某个周末晚饭。

　　林爸一边摆棋盘一边叹气。

　　“唉……”
　　“小顾去北城了……”
　　“说是项目要常驻……”
　　“这下没人陪我下棋了……”

　　“哐当——”

　　林星眠手里的勺子掉进碗里。

　　发出刺耳的声响。

　　“怎么了眠眠？”

　　林妈关切地看过来。

　　“……没事。”
　　“手滑了。”

　　她低下头。

　　机械地把勺子捡起来。

　　手指冰凉。

　　心脏像被泡在冰水里。

　　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真的走了。

　　去北城了。

　　那个遥远得。

　　只在地理课本上见过的城市。

　　“什么时候……走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像砂纸磨过桌面。

　　“就前两天吧……”
　　“说是走得急……”
　　“都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林爸还在絮絮叨叨。

　　后面的话。

　　林星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

　　他走了。

　　他甚至。

　　没有跟她说一声。

　　虽然。

　　她好像也没什么立场要求他告别。

　　但……

　　心里还是像破了个大洞。

　　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晚饭后。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坐在书桌前。

　　看着那盒一次都没舍得用的专业漫画笔。

　　发了很久的呆。

　　笔盒在台灯下泛着幽蓝的光。

　　像他偶尔含笑的眼睛。

　　又像他离开时。

　　决绝的背影。

　　她伸出手。

　　轻轻抚过冰凉的盒盖。

　　鼻子一酸。

　　赶紧仰起头。

　　拼命眨眼睛。

　　把那股热意逼回去。

　　“至于吗林星眠……”
　　“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小声安慰自己。

　　但心里另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就算回来。”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

　　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他好兄弟的妹妹。

　　一个需要他冒充家长去救场的高中生。

　　一个画楼会画歪的菜鸟漫画爱好者。

　　一个……连正式告别都不需要的人。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

　　细细密密地扎在心尖上。

　　不致命。

　　但疼得清晰。

　　从那天起。

　　林星眠的生活好像缺了一块。

　　具体表现在——

　　她路过哥哥房间时。

　　不会再下意识屏住呼吸。

　　心跳也不会突然加速。

　　因为知道里面不会再有一个。

　　懒散倚在门框上看她出糗的人。

　　她爸在客厅摆棋盘时。

　　她也不会再竖起耳朵。

　　期待听到那个熟悉的。

　　带着笑意的声音。

　　因为知道那个位置。

　　暂时空了。

　　甚至。

　　她画漫画时。

　　都少了一个潜在的。

　　毒舌的“评审官”。

　　没人会再指着她的画说——

　　“楼歪了。”

　　这一切。

　　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

　　空落落的失落。

　　像心里养了一盆花。

　　还没等到它盛开。

　　就连盆带花被人端走了。

　　只留下一个。

　　光秃秃的。

　　印子。

　　“我靠……星眠你最近怎么了？”
　　“魂被勾走了？”

　　课间。

　　姜雨咬着吸管。

　　担忧地看着她。

　　“啊？”
　　“没怎么啊……”

　　林星眠回过神。

　　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还没怎么？”
　　“你看看你这黑眼圈！”
　　“都快掉到下巴了！”
　　“昨晚又熬夜画漫画了？”

　　“……嗯。”

　　她低下头。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

　　她确实熬夜了。

　　但不是画投稿的漫画。

　　而是在一本。

　　新买的速写本上。

　　画一些……不能给别人看的东西。

　　那是一本硬壳的。

　　封面是深邃星空的日记本。

　　她给它起了个名字。

　　叫《顾深小剧场》。

　　顾名思义。

　　里面画的。

　　全是顾深。

　　各种各样的顾深。

　　第一天。

　　她画的是他冒充家长那天。

　　穿着白衬衫。

　　靠在她教室外的走廊墙上。

　　指尖夹着未点燃的烟。

　　眼尾泪痣妖孽。

　　旁边配了对话框——

　　【小朋友，下次上课别画漫画了。】

　　画的下面。

　　她偷偷写了一行小字——

　　【可是……不画漫画。
　　怎么遇见你呢？】

　　第二天。

　　她画的是他在她哥房间。

　　低头修改她透视问题的侧影。

　　修长的手指握着笔。

　　线条干净利落。

　　对话框——

　　【楼歪了。】

　　她在那页角落画了个气鼓鼓的自己。

　　配上文字——

　　【就你厉害！】

　　第三天。

　　她画的是艺术节领奖台。

　　他穿过人群向她走来。

　　手里拿着那个蓝色的笔盒。

　　眼神带着淡淡的笑意。

　　对话框——

　　【奖励。】

　　她在画的背面。

　　用最小的字写着——

　　【这算……礼物吗？】

　　……

　　每一天。

　　她都会画一个关于他的“小剧场”。

　　有时是真实发生过的。

　　有时是她凭空想象的。

　　比如。

　　她画他坐在北城的高楼里。

　　对着电脑皱眉。

　　旁边配字——

　　【这里的楼……会不会也画歪了？】

　　比如。

　　她画他在陌生的城市迷路。

　　一脸不爽地看地图。

　　她自己在旁边指路。

　　配上得意的小表情——

　　【看吧！还是需要我的！】

　　再比如。

　　她画他吃饭时。

　　吃到难吃的外卖。

　　皱着脸吐槽。

　　她在旁边举着锅铲。

　　信誓旦旦——

　　【下次！下次一定给你做好吃的！】

　　这些画。

　　这些幻想出来的对话。

　　成了她每天睡前。

　　最隐秘的仪式。

　　像一种自我疗愈。

　　又像一种无望的寄托。

　　通过画笔。

　　她把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拉回到她的世界里。

　　用她自己的方式。

　　和他“对话”。

　　和他“相处”。

　　仿佛这样。

　　他就从未离开。

　　这本日记本。

　　被她藏在枕头底下。

　　每天睡觉前。

　　都要拿出来翻一翻。

　　摸一摸。

　　看着画纸上那个栩栩如生的人。

　　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

　　才会被稍稍填满。

　　但随之而来的。

　　是更深的酸涩。

　　因为知道。

　　这一切。

　　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永远不会知道。

　　在遥远的南城。

　　有一个十七岁的女孩。

　　每天用画笔。

　　编织着关于他的。

　　荒诞又甜蜜的梦境。

　　“星眠……”
　　姜雨凑过来，压低声音，“你最近……”
　　“是不是还在想那个‘临时家长’？”

　　林星眠手一抖。

　　笔在书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

　　“没……没有啊……”

　　她心虚地合上课本。

　　“得了吧！”
　　“你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
　　“我、想、他、了！”

　　姜雨戳穿她。

　　毫不留情。

　　“……很明显吗？”

　　林星眠垮下肩膀。

　　有点沮丧。

　　“废话！”
　　“你最近魂不守舍的……”
　　“数学课都走神三次了！”
　　“老张瞪你好几眼你都没发现！”

　　“……哦。”

　　她低下头。

　　更蔫了。

　　“哎……”
　　姜雨叹了口气，搂住她的肩膀，“至于吗……”
　　“他不就是出个差……”
　　“又不是不回来了……”

　　“可是北城好远……”

　　林星眠小声嘟囔。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远怎么了？”
　　“现在交通多方便！”
　　“飞机嗖一下就到了！”
　　“再说了……”
　　姜雨眼睛一转，露出狡黠的笑，“他不在南城……”
　　“你不是正好……”
　　“努努力？”
　　“将来……”
　　“考到北城去？”
　　“给他个惊喜？”

　　考到北城去？

　　林星眠愣住了。

　　这个念头。

　　像一颗小小的火星。

　　掉进她心里那片荒芜的草原。

　　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火光。

　　北城……

　　他在的城市。

　　如果……

　　她也能去那里上大学……

　　是不是……

　　就能离他近一点？

　　是不是……

　　就有更多可能？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脸颊微微发烫。

　　“我……我成绩又不好……”
　　“北城的大学……分数都很高的……”

　　她低下头。

　　手指绞着衣角。

　　有点自卑。

　　“那就努力啊！”
　　姜雨一拍桌子，豪气干云，“为了爱情！”
　　“啊不是！”
　　“为了梦想！”
　　“拼了！”

　　“……”

　　林星眠被她逗笑了。

　　心里的阴霾散了一些。

　　晚上回家。

　　她再次翻开那本《顾深小剧场》。

　　在新的一页上。

　　她画了一个小小的自己。

　　站在南城的地图上。

　　踮着脚。

　　遥望着北城的方向。

　　中间是蜿蜒的。

　　漫长的路途。

　　她在旁边写了一行字——

　　【北城……远吗？】

　　看着画纸上那个渺小的自己。

　　和遥远的北城。

　　她轻轻叹了口气。

　　合上日记本。

　　把它塞回枕头底下。

　　然后。

　　拿出数学练习册。

　　翻开了第一页。

　　笔尖落在纸上。

　　发出沙沙的声响。

　　像某种隐秘的誓言。

　　她知道。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是一场无声的独角戏。

　　但也许。

　　也许她可以。

　　让这场独角戏。

　　有一个。

　　更勇敢的结局。

　　在变得足够好之前。

　　这本《顾深小剧场》。

　　就是她唯一的。

　　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