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迟》》禾风晚

33、槐枝系月，岁岁辞砚（余韵·朝暮与共）

　　晨光漫过“辞砚居”的木门时，谢辞总先醒。

　　他侧躺着，看苏砚的睡颜——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呼吸均匀，嘴角还微微扬着，像是梦见了什么甜事。窗外的槐树枝桠晃了晃，落下两片花瓣，飘在苏砚的发顶。谢辞伸手去拂，指尖刚碰到发丝，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醒了怎么不叫我？”苏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翻个身把他圈进怀里，下巴蹭着他的发顶，“今天想去画廊，还是去木工房？”

　　谢辞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他衬衫上的木屑味，笑着摇头：“都不去，今天想赖床。”

　　苏砚低笑出声，胸膛的震动透过皮肤传过来，格外安心。“好，赖一整天。”他说着，伸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木牌——是昨天刚刻好的，上面是两只依偎的猫，背景是小院的槐树，“本来想今天挂去画廊的，看来得晚点了。”

　　谢辞拿起木牌，指尖抚过细腻的纹路，眼里满是笑意：“刻的是阿槐和阿砚吧？”

　　阿槐是去年槐花开时捡的猫，浑身雪白，总爱蹲在木工房的窗台上看苏砚刻木牌；阿砚是只橘猫，是谢辞从画廊门口抱回来的，懒怠得很，最喜欢趴在摇椅上晒太阳。两只猫的名字，是苏砚笑着取的，说“刚好凑齐我们仨”。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猫叫。阿槐扒着门缝往里瞧，见两人醒着，便迈着优雅的步子跳上床，蜷在谢辞的脚边。阿砚紧随其后，胖乎乎的身子挤开阿槐，霸占了最暖和的位置。

　　苏砚失笑，伸手揉了揉橘猫的脑袋：“就你最会抢位置。”

　　日上三竿时，两人才慢悠悠起床。苏砚去厨房煮粥，谢辞就靠在门框上看他——系着素色围裙的背影，在晨光里格外温柔。粥煮好时，会卧两个荷包蛋，一个给谢辞，一个自己吃，蛋黄流心，甜得恰到好处。

　　午后的时光总是悠长。谢辞坐在画廊的窗边画画，画的是小院里的光景：槐树下的摇椅，窗台上的猫，还有正在木工房里忙活的苏砚。阳光透过玻璃落在画布上，把颜料晒出淡淡的暖香。

　　苏砚偶尔会从木工房里出来，端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放在他手边，顺便看一眼他的画。“又画我？”他弯着腰，下巴搁在谢辞的肩上，呼吸拂过耳畔，“就不能画点别的？”

　　“别的不好看。”谢辞头也不抬，笔尖在画布上落下，“你最好看。”

　　苏砚的耳尖红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才转身回了木工房。没一会儿，就传来刻刀划过木头的细碎声响，和画廊里的画笔沙沙声，交织成最温柔的乐章。

　　傍晚时分，两人会搬着摇椅坐在槐树下，看夕阳慢慢沉下去。阿槐和阿砚趴在脚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苏砚抱着槐木小吉他，弹着当年民谣节上唱过的曲子，谢辞靠在他肩上，轻轻跟着哼。

　　槐花瓣簌簌落下，沾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是时光撒下的温柔碎屑。

　　“还记得吗？”谢辞忽然开口，“那年校庆游园会，你刻了配对的木片，上面有我们的名字。”

　　苏砚的指尖顿了顿，低头看他，眼里盛着晚霞：“记得。还有冬至的暖锅，图书馆的雨天，毕业季的槐叶信……都记得。”

　　谢辞笑了，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两枚银戒指在夕阳下闪着光，和当年的木戒指，隔着岁月遥遥相望。

　　“真好啊。”谢辞轻声说。

　　是啊，真好。

　　从校园里的槐树下初遇，到小院里的朝暮与共。那些藏在木牌里的心事，那些融在时光里的温柔，都成了岁岁年年里，最珍贵的宝藏。

　　晚风卷着槐花香，吹过画廊的窗，吹过木工房的门，吹过相依的两人，和两只打盹的猫。

　　月亮慢慢爬上来，挂在槐树枝桠上，清辉漫过“辞砚居”的每一个角落。

　　槐枝系月，岁岁辞砚。

　　朝暮与共，余生未完。

　　又一年深秋，小院里的两棵槐树落了满地金红的叶子，踩上去沙沙作响。

　　谢辞蹲在槐树下捡落叶，挑出形状周正的，夹进厚厚的速写本里——这是他和苏砚的老习惯了，每年秋天都要收一沓槐叶，等到冬日雪落时，就着暖炉的光，在叶子背面写上年里的小事。

　　阿槐和阿砚蹲在旁边凑热闹，橘猫阿砚爪子快，扒拉着一片最大的槐叶往谢辞怀里蹭，惹得谢辞笑着挠它的下巴：“馋猫，这叶子又不能吃。”

　　身后传来脚步声，带着熟悉的木屑清香。苏砚拎着个藤编篮子走过来，弯腰把谢辞捞起来，顺手拍掉他身上的落叶：“地上凉，别蹲太久。”

　　篮子里是刚烤好的红薯，热气腾腾的，甜香漫了满身。两人坐在摇椅上，分吃着一个红薯，温热的甜意从指尖漫到心口。

　　“今年的木工作坊，来了几个学徒。”苏砚咬着红薯，忽然开口，“都是附近美院的学生，看了我们的展览来的，一个个手巧得很，就是性子毛躁，刻木牌的时候总爱走神。”

　　谢辞挑了挑眉，故意逗他：“那你怎么教的？是不是又把我们当年的事拿出来当例子了？”

　　苏砚的耳尖红了红，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就说了说槐树下的初见，还有刻木牌要用心，不能急。”

　　谢辞笑出声，靠在他肩上，翻出速写本里夹着的旧照片。照片是毕业那年拍的，两人站在学校的老槐树下，穿着学士服，手里举着那块刻着“余生”的木牌，笑得眉眼弯弯。

　　“说起来，今年该回母校看看了。”谢辞摩挲着照片的边缘，“算算日子，刚好是我们埋时光胶囊的第十年。”

　　苏砚的动作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温柔的光：“早记着了，车票都买好了，下周末就走。”

　　谢辞惊喜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原来，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约定，他从来都没忘。

　　周末的清晨，两人带着收拾好的行囊，踏上了回母校的路。列车缓缓驶入熟悉的城市，窗外的风景渐渐染上记忆里的模样。

　　走进校门时，正赶上学校的秋日祭，老槐树下依旧摆着各个院系的摊位，吆喝声、欢笑声此起彼伏，和当年的校庆游园会一模一样。

　　他们循着记忆走到老槐树下，树干上的槐花印记还在，只是被岁月磨得浅了些。苏砚蹲下身，拨开厚厚的落叶，指尖触到熟悉的泥土——十年前埋下时光胶囊的地方，他记得清清楚楚。

　　谢辞蹲在他身边，帮忙清理着落叶和泥土。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的发顶，像撒了一层细碎的金粉。

　　铁皮盒被挖出来时，外面的绿色颜料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却依旧能看清上面的槐花图案。苏砚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刻坏的木牌，谢辞画的老槐树写生，还有那张写着约定的纸条，字迹依旧清晰。

　　谢辞拿起那张纸条，轻声念着上面的字：“每年槐花开时，必回校看老槐树；十年后今日，共挖此盒；余生，一起看遍四季，刻木作画，永不分离。”

　　念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微微发颤。

　　苏砚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两枚银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和盒子里的木戒指遥遥相对。

　　“都做到了。”苏砚的声音温柔得像晚风，“每年都来看了槐树，十年后也如约挖了盒子，余生，也会一直在一起。”

　　谢辞转头看他，眼里盛着泪光，却笑得格外明亮。

　　不远处的摊位上，传来熟悉的民谣旋律。是几个学生抱着吉他在弹唱，唱的正是当年苏砚在槐树林里唱给他听的那首歌。

　　两人相视而笑，牵着彼此的手，慢慢走向那片喧闹的人群。阳光落在他们的肩上，槐树叶簌簌落下，像一场温柔的重逢。

　　原来，最好的时光从来都不会落幕。

　　它藏在岁岁年年的槐花香里，藏在刻满心事的木牌里，藏在两人相握的掌心里，藏在每一个朝朝暮暮的相守里。

　　槐枝系月，岁岁辞砚。

　　时光不老，我们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