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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芙蓉血(三) ...

  •   12.
      说起李愿这位奇人,那还要从渡船的某夜乌龙讲起。

      刚登船时,云岁昭某夜甲板无聊,便是遇上了这位李兄。

      此人虽同麻杆般瘦弱,却是个实打实教书人,讲起话来文绉绉不说,还又慢又拖。

      见到李愿时,他正挂在甲板,不过马上快掉到船下,也是因为才入夜,最下层船舱的各地胡商也好,汉人也好,全跑甲板热闹透气来了,李愿一身灰扑扑补丁装束,藏在人中确实不扎眼,直到他被人挤上货箱,不留神快掉下渡船,也没人发现。

      也不知是那夜风大还是什么,云岁昭一个结结实实喷嚏打出,然后她就听见了一声微弱呼救,再仔细看,便是挂在船舱思敏拉着船杆快要掉下去的李愿。

      京兆府几人合力将他救了上来,这倒霉蛋的缘分就这么结下。

      不过这人有个毛病,那便是老婆奴,同李愿闲聊的几日,云岁昭听他夸娘子听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不过一通下来,她更确定了,李愿纯纯是霉运附体。

      听他说他同娘子苏桃,本是芦花村一户再平常不过人家,不过她娘子苏桃有一手能让枯木回春的好本事,被洛中某位爱花贵人相中。

      于是小娘子离了家,只同他有书信来往,可半月前,他娘子忽然没了消息,李愿又急又慌,还是在同村几户的帮忙下,凑够钱了搭上洛中的渡船。

      他本不是塔的这船,一路从芦花村奔波,硬生生错过了原本的船,绝望之际,刚好这艘渡船老船长见他可怜,让他顶上货夫的位置,这才坐上这船。

      可看他那细胳膊细腿就知道,他怎么胜任得了,好在同他娘子生活多年,他也懂些药理知识,勉强做了个船上大夫。

      听完他曲折而又坎坷经历,云岁昭只有一个想法。

      果真纯倒霉,可好在李愿足够迟钝,乐呵呵也是一天。

      回忆在见到李愿之前戛然而止,眼下可没有过多功夫能让云岁昭想东想西,她只想快些查明真相,还莫无言一个清白。

      “诶……?”仔细看过云岁昭手中那朵芙蓉,李愿忽然变了声调,“这花?……这不是芙蓉。”

      难得李愿忽然正经,几人一时有被怔住。

      “哦?李兄此话怎讲?”云岁昭再次看过花朵,可她实在也没看出个什么。

      “各位看这里。”李愿指向花瓣。

      云岁昭同李知韫一左一右凑上前。

      “木芙蓉花色会随天光变化,朝时淡,夜时浓,可一旦从枝头摘下花色效果会在两个时辰内骤减,但是这朵,各位且看,它的色泽依旧如枝头般浓郁,一点也未变化,就连衰败枯萎的叶片也是如此,还有一点,寻常木芙蓉变色会从花尖开始,可这朵,明显是从花芯开始。”

      李愿夹在两人中间,讲起知识,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好似之前迟缓懦弱伪装一般。

      说着,他将花从二人面前拔出,整个鼻子几乎埋进花蕊闻了闻。

      “还有这花似乎有毒。”

      “那你还凑那么近,都快把花吃了!”李知韫心头大震,就算是再有涵养,面对李愿,也快忍不住心惊胆战。

      回到几人间,李愿又开始慢上半拍:“欸——不是,是微毒,微毒!闻多了最多感觉头晕而已。”

      “那就怪了?”云岁昭思索,“既然只会让人头晕目眩,又是怎么杀掉吕梁的呢?”

      看来她还需再问一遍那日进出过吕梁房间的所有人,看看有什么是她没能注意到的。

      就在几人各想各时,没有人瞧见,李愿平日耷拉的眼神,此刻却是犀利无比,看向云岁昭时,似乎……是赞许?

      再次回到三层,云岁昭将那夜进出吕梁房间的所有仆从又找了出来。

      从婢女到小厮,似乎所有人都没什么嫌疑,毕竟家人和身契还在吕梁手低把着,人人都害怕一个不小心被发卖。

      “你家公子那夜用膳吃了些什么?”云岁昭决定回到最初,她不信能有人在无形之中下毒,既然能杀人,那便一定留有痕迹。

      婢女低垂着头,小心回应,害怕不小心牵连到自己:“在船上公子每日例食都有严苛配度,晚膳定有当季秋蟹佐上黄酒,然后是八珍食和炙兔肉,公子对吃食苛刻,除去这两样外,每季都只食当季鲜食,所以渡船配有专人每日捕捞新鲜生鱼,还有从胡商那里购置的驼乳,牛乳做乳饼。”

      “不过这些东西都会有专门试毒之人先行尝后,公子才会动筷。”

      听完婢女的话,云岁昭只觉陷入僵局,可她必须硬着头皮找出线索。

      “那夜东西都有处理么?我想到厨房看看。”

      引路小厮有些尴尬,他同婢女对视一眼。

      “回姑娘,大人公子每日所剩吃食,我们这些人都会偷偷分食了去,毕竟路途遥远,带上公子些行李货物,我们就不能带太多干粮供给,但是!还请姑娘莫要声张,告诉黄公子!”小厮有些惶恐恳求,似乎比起吕梁,他们对黄不复恐惧更深。

      “放心好了,我只是例行过问而已,不会告诉其他人什么。”云岁昭轻声宽慰,更何况她的话,黄不复不一定会信,“不过你们之中……吃了那夜饭菜的人,没有任何不适么?”

      小厮同婢女望着摇了摇头,除了吕梁,那夜并没有人有任何不适。

      云岁昭点点头,却只觉一阵眩晕,她不稳向后退去,李知韫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

      “云小姐,我们还是休息休息比较好,毕竟你的身体也还病着,今日已经奔波一天了,更何况我们有七日时间,一定够的。”李知韫眉头皱的很紧,云岁昭唇色苍白,似乎随时都要晕过去。

      “我没事的。”云岁昭甩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清醒,她不信黄不复会遵守七日之约,更何况在她心里,有种更深的不安,躲在暗处的仇家人,如今已是众矢之的,他真的会收手么?她必须加快脚步才是。

      想着,云岁昭推开了厨房,一进门,她又打一个喷嚏,脑袋清醒后瞬间又成一团浆糊,她被带着向前蹒跚,李知韫又是心痛又是担忧,飞快伸收搀住她。

      厨房里堆着这两日各种食材,吕梁出事后,除了每日给黄不复和瑕月做饭的伙夫,生怕惹祸上身的其他人,也不敢多在什么地方停留一步。

      水缸里的鱼还很鲜活,云岁昭刚想捞进水缸,一旁李知韫比她还快一步。

      “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更何况你不会看什么毒吧,我常年在寺庙,有时也会遇见前来求医的一些江湖人,还是能判断一二。”

      “谢谢……”云岁昭一下有点愣住。

      “朋友之间,说什么谢,我们都是一起的,别管谁又帮了谁,这不都是应该的,下次,可别让本小姐再听见这种生疏的话啦!呶,这鱼没问题,活蹦乱跳的很,水也是。”李知韫用另一只没有沾水的手捏了捏云岁昭的脸颊,她在寺中清修多年,来来往往江湖人也见了不少,性子里纯天然一股大方侠气。

      云岁昭这两日不断绷紧的神经种于因这片刻插曲松弛下来,没错,她又不是一个人,没不要一直绷着,这样反而会把大家都搞的紧张起来,最终错失细节。

      她拍了拍脸,长呼一口气。

      李知韫有经验,小芸也机灵,她自由长在乡间,也干过不少农活,说起厨房,她比在场两个小姐还要熟门熟路。

      三人分工起来,很快将厨房各处细查一遍。

      小芸仔细扒拉过果子和菜篮,这两样东西都没问题,甚至连虫咬都很少,她又揭开两罐黄酒看了看,一罐泡着菊花,另一罐什么也没有。

      就像婢女姐姐们说的,厨房全是秋季应食。

      可是……她想起以往秋忙时,村子里人为庆祝丰收庆宴。

      虽然她们生活比不上这些小姐公子,可大家也会尽量做些应节的丰盛吃食。

      村长爷爷是村里最会吃,最注重长寿的老饕,他从山里带回的鲜货,也不比这些公子吃食差,记得吃宴席时,爷爷曾大谈过什么食物相食。

      她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得上线索,可秉持着云岁昭同李知韫那绝不放过细节精神,她犹豫片刻,还是小声开口。

      “二位姐姐,有一事,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小芸忽然发话,再场另外两人马上看向她,小姑娘哪里遇过这种所有人听自己说话场面,有些吓一跳。

      “我、我发现,这厨房里瓜果鲜菜,包括螃蟹还有鱼生,若、若是我们吃的话,绝不会这么吃。”

      “哦?”云岁昭眼睛亮亮,此话怎讲?

      小芸紧张红了脸磕磕巴巴接着说:“原、原来我们村没有遭到荒年时,村长爷爷最注重养生,他曾说吃食相生相克,对人也会有益有害,我看这厨房,茭白、螃蟹、鱼生,甚至还有甜柿和鲜藕,这些东西虽然应季,也很金贵,可它们似乎都是寒性食物,人吃着,只会越来越寒虚。”

      “就像云姐姐生病,我想,吃多了这些美味,人也许也会生病,人若是一病,那就算是再不起眼的毒,应该也会致命。”

      小芸一朝点醒云岁昭。

      对啊!若是在吃的搭配下手,那人不也会在不知不觉之中中招么?

      可怎么搭配会中招呢?

      云岁昭又跟着小芸查一遍厨房,可没有,小芸说这些最多只会让人胃不舒服,还不至于达到杀人地步。

      看来自己发现并没有什么作用,小芸有些失落低头,没帮上忙让她懊恼。

      快走出厨房,可云岁昭不信邪,她还要再看一遍,又重新回去,她又按着之前顺序检查一遍,可接连紧张,她从方才开始,便是头晕眼花,揭开两罐黄酒时,一个喷嚏打来,从地上起身,她开始摇摇晃晃。

      地板怎么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李知韫觉察不对,快步上前拉住。

      眼前快黑时,云岁昭灵光乍现。

      同样是黄酒,既然吕梁那么喜欢吃应季东西,菊花黄酒也会喝吧,可是……为什么要准备两罐不一样的酒呢?既然喜欢,那不应该都泡上菊花么?

      她想起之前看见的黄吕二人房间,一个不起眼细节在脑中发酵。

      “酒!”

      知道自己快晕了,云岁昭大喊一声。

      小芸连忙接替李知韫抱住倒地云岁昭。

      三人反应迅速,李知韫重新拔开两罐黄酒,明白了云岁昭用意。

      她转身问向身后婢女。

      “吕公子喜食应季东西,为何准备的是一罐无菊花黄酒,一罐有菊花黄酒?既然喜欢,他喝的是什么,黄不复喝的是什么?”

      婢女忽然被点到,有些磕磕巴巴:“吕、吕公子并不喜鲜花,他平日就喜胡吃海喝,身体虚弱,为了继续吃喝,每月都许大夫调理,可吃了那么多东西,只有与花有关的东西,他是一点不会沾,只要是闻到花气,他都会气喘不上,更不要说喝花酒了,所以那罐花酒,是为黄公子准备的。”

      同一时间,黑暗中闭目的莫无言猛然睁眼,他忽然想起一个被自己忽略细节,那夜的三层,似乎安静的太过诡异,他分名听见过细微的合门声,还有在这之后,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若是他没记错,那夜声音,一个来自吕梁的房间,而另一个……是黄不复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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