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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芙蓉血(一)(修) ...

  •   10.
      不知到底是因为之前模糊不清的梦还是脚下这艘芙蓉渡船,云岁昭彻彻底底大病了一场。

      已经记不清这是漂在洛河的第几个日夜,随着脚下这艘渡船,她的脑袋也像是灌了铁铅一般摇摇欲坠。

      空中一道惊雷,伴随着阵阵飞雨,拍打在云岁昭因病通红的脸颊。

      她太想休息休息,闭上眼睛,可现在还不行,现在还不是她应该倒下的时刻。

      要问为什么。

      因为有人死了,洛中望族吕家独子,吕梁死了。

      死在洛中渡船飘摇的夜,喉咙被利落割开,双目圆睁,表情惊骇诡异,一朵艳红芙蓉花还紧抓手中。

      更要命的是,与他同行的黄不复,此刻正指着莫无言,声音尖利:“是他!天一阁的叛徒,杀人如麻的恶魔!是他杀了吕兄!他怕吕兄会暴露他的行踪,所以杀人灭口!”

      而许久不见的瑕月,也不知什么时候混上渡船,同黄不复一道,站在三层的甲板,慢条斯理补充着“证据”:“无人能作证的时间,老练割喉的手法,以及……那么恰巧出现三层船顶的动机。”

      少年虽然和蔼点出证据,眼底却只有一片杀意,云岁昭虽不明所以他同莫无言二人之间莫名火药,可现在明显不是想为什么的时候,眼前少年杀气腾腾,稍有差池,说不定她要永远失去莫无言了,永远失去那唯一能抓住的命运“希望”。

      守卫的刀剑顷刻之间将莫无言团团围住。

      莫无言的手按住剑伞,他不在乎厮杀,就算眼下是几乎孤立无援的运河,可他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瑕月是冲他而来,二人恩怨无关他人,他无法连累云岁昭,更无法连累这船上其他无辜之人。

      就在他打算独自一人如往常杀出重围之时,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他握住武器的手。

      尽管脑袋已经被庞大消息塞的又痛又涨,可云岁昭还是挡在了莫无言面前。

      “且慢!仅凭一人之言,未免太过草率,更何况你们二人还是一伙的,是黑是白,那也要有凭据!”

      守卫刀尖离云岁昭仅有三指之隔,尽管比莫无言还要矮上一个头,可少女一步也没有退缩,云岁昭目光定定,似乎笃定莫无言不是凶手。

      也就是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一直假笑的瑕月冷下了唇角。

      为什么,为什么,就连姐姐也是,为什么都无条件相信着莫无言这个罪人,明明他才该死,可为什么总会有人愿意救他!

      瑕月忽然抬高了音量,嘴角又微微抬起,扯出冷笑: “凭据?!这是当然,敢问这位小姐,昨夜亥时,你可有见过他人在哪?在做什么?”

      云岁昭哽住,大脑飞速思考,的确昨夜这个时候莫无言不在,应该说这个时候没能有谁能为谁作证,因为大家都在船舱休息。

      瑕月笑着又上前一步,他知道云岁昭拿不出什么为莫无言翻证,毕竟从莫无言上船那一刻,他便一直有在密谋,直到吕梁死在房间,他终于有了主意。

      “怎么?果然答不上来了?不过三楼守卫是看的清清楚楚,昨夜亥时,他的身影有在三楼屋顶一闪而过,而这之间,除了三楼的人,再没人上过三楼,也没人见过吕公子,直到今早开门见他尸体,再不然,吕公子脖子上那条伤口,刀口平整光滑,一看便是老手,敢问这船上,能悄无声息做到割喉的又有几人?”

      瑕月语气咄咄逼人,一直服侍吕梁左右仆从也有作证,昨夜酉时吕梁便因身体不适早早休息,他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房内服侍,所以后半夜几个仆从都是在偏房稍作休息。

      吕梁平日里便是对下人心狠手辣,几个仆从有家人做威胁,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云小姐……”

      就算是和云岁昭有过同生共死经历的李知韫,这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尽管出发前哥哥便叮嘱过自己这趟旅途并不容易,要全力帮助云岁昭二人,她也对这个有勇有谋少女颇有好感。

      可眼下情况却比想象还要糟糕,且不说莫无言有天一阁这么危险身份,再场凡事有点见识的,都没几人敢上前帮忙,云小姐此前知道莫无言身份么?加之黄不复等人针对,只怕是别有用心,又碍于自己在李家特殊境况,在这种情况能做的,实在少之又少。

      可她相信云岁昭看人眼光,眼下似乎种种证据都指向莫无言,船上其他人已经起了害怕的疑心,她没办法再用李府名头要人,能上这渡船商贾都是有朝廷通许,李家在洛中风骨名声,也不能因她而再毁。

      到底该怎么办?若是她能有兄长一半狡猾,恐怕也不会让云小姐陷入如此地步。

      “云岁昭,别把你自己牵扯进来……”莫无言按住云岁昭肩头,这次他没再用平日的大小姐,而是叫出了全名,这是他同瑕月的恩怨,只有他一人能够解决,“是,昨夜亥时,我的确没在房中,那是因为几日奔波,加之船舱气味难闻,我到三楼船顶透气去了,的确没人能为我做证,可我也从未杀过谁,只要给我能查明真相时间,我会用行动自证清白。”

      “让你查真相?”瑕月冷笑一声,“凭你的功夫,怕不是早跑了。”

      “瑕月!你我二人之间种种,不该牵连其他无辜之人!”莫无言叫出曾经同他还算挚友的那个名字。

      火药味炸起间,二人似乎谁也不想让谁,云岁昭夹在紧张气氛之间,接连生病已让她分外难受,连看着甲板都是恍惚不清,可她不能让莫无言一人身陷囹圄。

      脑袋在抽痛中仍思考着破局方法,她努力回想着莫无言方才的话。

      气味?的确,昨夜在接连噩梦之际,她也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似乎还有什么动静夹杂其中……

      在守卫越来越靠近剑光之中,云岁昭猛地抬起头,做了个近乎大胆决定。

      守护少年的脚步一步也没移动,她将手中剑刃靠上了自己脖颈。

      “黄公子,距这渡船到洛中,还有七日吧,莫无言是我的人,既然诸位都觉得他是凶手,是我将他带上这船,我也当并受其罪!可我不相信他是凶手!我相信他是清白的!只要能给我七日!我必查明真相,揪出杀害吕公子的人,若七日未能查明,那我也心甘情愿数罪并罚!我同莫无言二人,任凭处置!”

      云岁昭紧紧握住那柄离自己最近的刀刃,只要她还能站在这里,还能挺住一时,她便不会放任任何人污蔑身边人之清白,也不会让任何身边之人孤立无援,她太明白这种煎熬处境,所以绝不会让步!

      “为什么?!”瑕月没发觉自己语气间不由自主的愤怒,如此相信一个连来路都隐瞒的人,云岁昭让他没由来生气,他似乎又看见了当初姐姐相信莫无言时傻傻的模样,可最后,最后却落的什么下场!

      “这位小姐,我看您同莫无言一路,真的了解他这个人么,就这样赶着为一个明明都不是很熟的男人赴死,怎么?难不成是被这副纯良外貌骗过了,心悦于他?若他真是凶手,你岂不是还要为他赴死?”

      “不……”云岁昭语气坚定无比,当初在无人之时,是莫无言的出现拯救了她,虽然从那时起她便发誓不会再自己陷入困境。

      可如今莫无言因她而上这艘船,一切因她而起,她绝不会后退一步,不管今天在这里的是莫无言还是其他人,她都会为那人而撑腰,这是她该做的,应该说这是一个真正有担当的庄主该做的。

      “我无条件相信他,同他是不是天一阁的人,从哪里来,做了什么,这些都没关系!”

      “我相信他,只是因为他是我云岁昭看中的朋友,他是我云岁昭选择的人!成大事之人,若无对旁人一点信任,想必也不会走的太远,我相信他恰好是因为看清他这个人才相信!你问我了不了解他,同我云岁昭交朋友,我只看真心,不问来路!不管他是天一阁还是什么,朋友有难,我都不可能做缩在背后,落井下石之人!”

      大敌当前,云岁昭气势上可不能输,于是她又上前一步,虽然她弱,可此时的气场,却是力压千军:“若他真是凶手,那只能证明我云岁昭信错人了!当然,我不会仁慈,也会为自己的走眼付出代价,若他是凶手,那便请黄公子一并收押我,算做伙同之罪!”

      细雨冷冷拍在脸上,云岁昭却很明白自己态度,就算会陷入危险,可她依旧要保莫无言一人,她如此拼命活着,甚至活过了十八世,却从未感觉心有落地的一天,以前的她可以是为了阎王约定而惺惺作态,因为她恐惧,就算是有阎王保证在前,她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平安。

      自从母亲离世,父亲也离开了她,看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她终日只能惶惶不安。

      她就像一只被命运摆弄的傀儡,在他人死亡中看见自己的终局,可自从逃出山庄的那一刻,遇见莫无言的那一刻,她清楚知道有什么改变了,在绝境之中,是她抓住了那唯一的“变数”。

      狂风还在盘旋,可云岁昭清楚听见有什么碎裂开来的声音,她好像明白了,明白阎王的那句救赎到底指什么。

      她要从深渊救赎,救赎莫无言空洞无助的心,她也要救赎自己,正真掌握命运,真正反抗命运。

      莫无言就那样怔怔看着少女的背影,狂风吹得她一头青丝在细雨中飞舞,明明不久之前,她还怕死怕成那个样子,可现在却挡在身前,仿佛这世间没什么是她恐惧的东西。

      他似乎也被这夹着乱雨的风吹的有些头痛,面前少女的背影像是很久之前也见过一般,也是那样,如青松屹立,于千军之间,挡在自己面前。

      “我相信他……”

      脑中头痛欲裂的记忆于面前之人重合起来,心中涌上一股莫名酸楚,他莫名有些想哭,可眼泪却梗在喉咙之间。

      在天一阁永无止境的利用中,他只是一把无情快刀,身边无人可信,也没有人信他,阁主更是视他为随时需要斩杀的不安定因素,
      在每个随时提防的日日夜夜,他没有一日真正能够安睡,就算是痛苦的梦中,也需要时刻警惕着暗中的冷刀。

      可谁又知晓,就算是再无情的刀,也许也曾幻想过被人所信任的一刻,就算是伤痕累累猎狗,也是需要被人保护的片刻喘息。

      “为什么?云岁昭,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为什么?难不成你不知道信任一个杀手有多愚蠢?”

      还是说……你真的相信我会变好?

      潜藏在心底的,是曾经对他人所信任,可又被突然抛弃的恐慌。

      “因为我不相信,”云岁昭没有回过头,只是声音坚定,“我不相信你成为杀手的原因只是因为你喜欢杀人,喜欢部分青红皂白的杀人,若真是这样,当初你也没必要救我。”

      “两次,莫无言,你救了我两次命,或许连你自己也没法觉察,你……其实并不罪不可赦,我云岁昭的规矩,欠他人的,怎么也会报答回去。”

      “莫无言,你真的,只是为了杀人才成为凶手的么?”

      当然不是!

      难得,一时之间,莫无言无法还嘴。

      他当然不是为杀人才成为杀手,他讨厌杀人,讨厌那些原本还亮着的眼睛在自己面前黯淡,在天一阁,他是独行的异类,他从来只杀有罪却无法被惩罚之人,对阁主命令,更是屡次违反。

      因为师父教他要正直,要保护弱小,保护那些需要保护之人,要做正确的事,要堂堂正正活着。

      可是……师父,您怎么没能告诉我,这样的人,似乎无时无刻都在被骗,都在被抛弃,就连您……也是这样死去。

      当初加入天一阁,是在师父死后,在自己近乎绝望想要死去之时,天一阁肯定他的价值,让他埋没初心,就这么行尸走肉般苟活着。

      很久,已经很久没有人,像云岁昭这样,敏锐洞查出他的本心。

      云岁昭的善良,她的温柔,似乎也让瑕月同记忆中的姐姐重合,有一瞬间的恍惚,面前少女同姐姐很像,却又和姐姐不同,姐姐没有她的坚韧,没有她的固执,可她们却都是柔软底色。

      “云岁昭?”一旁的黄不复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终于有了短暂记忆,“原来是你,明月山庄那位对外失踪的大小姐,云家那位天、骄、之、子,哈哈!有意思,听闻你同天资过人的柳公子还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他忽然笑容阴鸷咧开唇角,似乎想到什么。

      吕梁死不死对他来说其实没多在意,可他想看看这位不谙世事的天真大小姐,究竟能蠢到让人发笑到什么地步,究竟能做多少无用功,让这趟无聊之旅彻底有意思起来。

      “那正正好,我黄不复此身从未佩服过什么人,除了柳柏元,柳公子的才识智慧,我见识过,那么身为他青梅竹马,同被人称赞的人,就让我好好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他的咬牙切齿,随着落雨,将云岁昭糊成一团的脑袋浇醒。

      这是她不会输的赌局,她一定会证明莫无言的清白,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或许同此前府尹提到寻找仇家后人脱不开关系。

      一切都太巧合了,上船前,府尹曾同她说过,这黄吕二人本就是为寻仇家之人北上,又加上天一阁前来掺和,她不信黄不复找个护卫说辞,或许这两者之间本就有根本联系,府尹还偏偏将她送上这艘看似漏洞百出,能探查消息的渡船。

      若仇家的事不仅同洛中,还同天一阁有关呢?既然此前没找到人,那按理来说天一阁同洛中的人早该分道扬镳,这船上满是黄吕二人眼线,又何必去担心莫须有的受害?

      难不成……各方势力找来找去之人,竟在眼皮底下?!

      短短一瞬念头,让云岁昭因高热而混沌的头脑被炸的清明,可随即又是普天盖地的眩晕,不过她没有倒去,却是强行站稳,将所有不适压下——现在,还不是她能倒下时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芙蓉血(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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