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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灰烬初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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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窗户紧闭着,凝着一层模糊的水汽,将窗外下午灰蒙蒙的天光晕染得更加沉滞。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油腻的、隔夜饭菜挥之不去的沉闷气息,混着水槽角落里隐约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沉沉地压在溪和叶的胸口。她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煤气灶上。幽蓝色的火苗平稳地舔舐着老旧搪瓷锅的锅底,锅里炖着给妹妹的骨头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细小的气泡,单调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那股熟悉的滞涩感——每次要和妹妹说话前,总像有团无形的棉花堵在那里。转过身,溪和奈正安静地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膝上摊着一本小学图画书,头垂得很低,几缕细软的刘海滑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她小小的身体缩着,像一只试图把自己藏进壳里的小蜗牛。
“和奈。”溪和叶开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干涩。
那小小的身体明显一僵,随即飞快地抬起头。溪和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骤然被点亮的星子,带着一种近乎受宠若惊的、小心翼翼的期盼,直直地望向姐姐。那目光太亮了,亮得让溪和叶心口微微一刺,下意识地避开了些。
“我…出去一趟,买点画纸。”溪和叶指了指灶台,视线落在跳跃的蓝色火苗上,不敢去看妹妹的眼睛,“锅里汤看着点,别烧干了。火…别开太大,水沸了就调小些。记住,绝对,绝对不能离人。”她一字一顿,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平日里少有的严肃,甚至有些生硬,“看着火,明白吗?就坐在这里看着。”
“嗯!明白!”溪和奈几乎是立刻应声,清脆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雀跃,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姐姐你去吧!我保证一步都不离开!就坐在这里看着火!”她挺直了小小的背脊,把图画书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接到了无比光荣的任务,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追随着溪和叶,满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信赖和喜悦。姐姐主动跟她说话了!还交代她做事了!这简单的互动,对她而言已是莫大的恩赐。
溪和叶看着她瞬间焕发光彩的小脸,那句“别弄砸了”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沉默地点点头,转身拿起门边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逃也似的拉开了家门。老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灌进来的冷风冲淡了屋内沉闷的气息,也吹散了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
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那小小的、充满期待的身影。楼道里阴冷潮湿的空气包裹上来,带着陈年灰尘的味道。溪和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每一次试图靠近,每一次开口交流,都像在穿越一片布满无形荆棘的沼泽。妹妹那双总是盛满仰慕和委屈的眼睛,让她无处遁形,也让她心底那点隐秘的愧疚和烦躁,像藤蔓一样无声地勒紧。她甩甩头,仿佛要把这些沉甸甸的情绪甩掉,快步走下昏暗的楼梯。
画材店熟悉的油墨和松节油气味稍稍安抚了她的神经。她站在琳琅满目的画纸架前,指尖划过不同克数的纸面,感受着那细微的肌理差别。淡黄柔和的素描纸,洁白挺括的水彩纸……那些纯粹的、安静的、不会带来任何情感负担的空白世界,才是她可以真正喘息的地方。她精心挑选了几种,又拿了一小罐新出的白色丙烯颜料。结账时,老板娘熟稔地跟她寒暄了几句天气,溪和叶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频频望向门外灰暗的天色。时间似乎比预想的过得快了些。
踏上归家那条熟悉的小路,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像冰冷滑腻的蛇,悄然缠绕上她的脚踝。巷口的风似乎更冷了些,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的金属锈蚀混合着某种甜腻腐败的怪异气味?溪和叶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越靠近家门,那股气味就越发浓烈、霸道,蛮横地钻进她的鼻腔,带着强烈的刺激性,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
是煤气味!
浓烈到令人作呕!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单薄的胸腔,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恐惧,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恐惧,瞬间沿着脊椎窜遍全身,让她头皮发麻,四肢僵硬。
她几乎是扑到了家门前,颤抖的手指慌乱地在帆布包里摸索着钥匙,冰凉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钥匙几次对不准锁孔,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鬓角。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令人窒息的恶臭气体如同无形的巨浪,迎面狠狠撞了上来!溪和叶眼前一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她捂住口鼻,踉跄着冲进屋内,视线被刺激性的气体熏得一片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浓重的灰白色烟雾弥漫在小小的厨房空间里,像一场不祥的浓雾。透过烟雾,她看到煤气灶上那幽蓝的火苗不知何时早已熄灭。灶台旁边,妹妹溪和奈小小的身影蜷缩着,蹲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她像一只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压垮的、瑟瑟发抖的小兽。
“和奈!”溪和叶失声尖叫,声音因为吸入毒气和极度的恐惧而嘶哑变形。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厨房的窗户,肺部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刀片。她必须打开它!立刻!马上!
“姐…姐姐…”身后传来妹妹带着哭腔的、微弱而惊恐的声音,充满了无措和巨大的恐慌,“我…我不是…我坐着的…它…它自己…” 那声音断断续续,被剧烈的抽噎切割得支离破碎。
窗户的插销因为老旧而异常滞涩。溪和叶用尽全力去扳动,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恐惧和那股几乎要摧毁她意志的浓烈气味让她眼前阵阵发黑,理智的弦在濒临崩断的边缘疯狂震颤。那句在心底压抑了无数次的、带着怨气和指责的话,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伴随着她粗暴拉扯插销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尖锐得像一把生锈的刀子:
“我不是让你看着火吗?!一步都不准离开!你是聋了还是傻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吼声在充斥着毒气的狭小空间里炸开,带着绝望的嘶哑和毫不留情的锋利。
身后妹妹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煤气泄漏发出的、微弱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还在死寂中持续着,冰冷地钻进耳朵里。
就在溪和叶终于“哐当”一声猛地推开那扇沉重窗户的瞬间——
一道小小的、决绝的身影,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巨大勇气和想要弥补一切的急切,猛地从她身边冲了过去,扑向那个散发着致命气息的灶台开关!是溪和奈!她的小脸惨白,泪痕交错,那双总是盛满怯懦和仰慕的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想要证明什么的急切光芒。
“不要——!”溪和叶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撕心裂肺的尖叫冲破喉咙。
太迟了。
溪和奈那只小小的、带着未干泪痕的手,已经带着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绝望地拍在了煤气灶那个冰冷的、塑料的旋钮开关上!
时间在那一刹那被无限拉长、凝固。
溪和叶只看到妹妹转过头,那双盈满泪水、盛满巨大惊恐和无边委屈的眼睛,最后深深地、像烙印一样望向她。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
然后——
“轰——!!!”
不是声音。首先到来的,是光。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纯粹到极致也恐怖到极致的橘红色光芒,如同地心岩浆的喷发,又像太阳在眼前炸裂,瞬间吞噬了妹妹那小小的身影,吞噬了整个灶台,吞噬了厨房里弥漫的灰白烟雾!那光芒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和狂暴的冲击力,蛮横地、不容抗拒地填满了溪和叶视野的每一个角落,将她眼中最后残留的妹妹惊惶的面容彻底撕碎、焚毁!
紧接着,才是那震耳欲聋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开来的巨响!一股无法想象的、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溪和叶的胸口和头部!
世界,在她眼前,猛地向一侧倾斜、翻转,然后彻底陷入无边无际的、滚烫的、轰鸣的黑暗。
……
寒冷。
深入骨髓、渗透灵魂的寒冷。像沉入了漆黑冰海的最底层,四面八方都是粘稠沉重的压力,挤压着每一寸意识,要将她碾碎、冻结。身体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洞的痛,悬浮在虚无之中。
一点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在绝对的黑暗尽头摇曳。溪和叶的意识被那点光牵引着,沉重地、缓慢地向上浮升。
“……叶……溪和叶……”
声音很遥远,隔着厚重的水层,嗡嗡作响。是母亲吗?那声音里浸透了泪水和砂砾般的疲惫。
“心率……血压……稳定……观察……”
另一个更冷静、更机械的声音切割进来,带着消毒水和金属器械的冰冷气息。
眼皮沉重得像焊上了铅块。每一次试图掀开,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和眩晕。浓烈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钻进鼻腔,取代了记忆深处那致命的煤气味和……爆炸的硝烟味。这气味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和奈……”一个破碎的音节从她干裂的嘴唇间艰难地挤出,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醒了!医生!她醒了!”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更深重的悲痛,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溪和叶终于奋力睁开了眼睛。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刺眼的白光。渐渐地,白色的天花板,悬挂的输液瓶,床边监护仪闪烁的绿色线条,还有母亲那张瞬间凑近的、憔悴不堪、布满泪痕的脸,才一点点聚焦,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母亲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里面交织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伤。
“妈……”溪和叶想动,身体却像散了架,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尤其是头部,传来一阵阵沉闷的、令人作呕的钝痛。她张了张嘴,喉咙火烧火燎,“和奈……和奈呢?”
母亲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刚刚亮起一点的光彩迅速被更深的灰暗吞噬。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指缝里溢出,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毁灭性。她紧紧抓住溪和叶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冰凉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溪和叶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轰——
溪和叶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不是火焰,是比火焰更冰冷、更绝望的冰海瞬间倒灌!妹妹最后那惊惶的、破碎的、深深望向她的眼神,在眼前疯狂闪回,清晰得如同就在上一秒!那眼神里的委屈、恐惧、想要靠近却又被狠狠推开的绝望……像无数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疯狂搅动!
“不……不……”她摇着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更多的声音。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空,只剩下无尽的寒冷和一种灭顶的空洞。心口的位置,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块,留下一个呼呼漏着冷风的、鲜血淋漓的巨大空洞。妹妹……那个总是怯怯地看着她、笨拙地想讨好她、在爆炸前一刻还因为她一句责备而决绝地扑向危险开关的妹妹……没了?
是她……是她亲手推过去的……用那句锋利如刀的话……
巨大的痛苦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窒息。她猛地闭上眼,身体无法控制地蜷缩起来,试图抵御这灭顶的绝望。黑暗再次温柔地、带着诱惑地包裹上来,比冰冷的现实温暖得多。她放弃了挣扎,任由意识沉沦,向着那片能暂时麻痹痛苦的深渊急速坠落。
坠落,坠落……
身体失重的感觉消失了。脚下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不是冰冷的地板,也不是医院的床单。是……尘埃?细碎的、干燥的、像灰烬一样毫无生气的尘埃。冰冷的风,带着一种荒芜死寂的气息,贴着地面盘旋,卷起一层层灰白色的尘土,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溪和叶睁开了“眼睛”。
这里没有光,也没有绝对的黑暗。天空是一种压抑的、混浊的铅灰色,低低地压下来,仿佛随时会崩塌。大地是无边无际的、单调的灰白,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骨灰般的尘埃。没有山峦,没有河流,没有植被,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令人窒息的荒芜。空气稀薄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埃的苦涩味道,直呛入肺腑。
死寂。绝对的死寂。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这是一个被彻底遗忘、被彻底抽干了所有色彩和生机的世界。巨大的、令人绝望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不真实的质感,像是随时会消散在这片灰烬之地。
这里是……哪里?地狱吗?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啜泣声,被风断断续续地送了过来。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伤和无助。
溪和叶循着那声音,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松软的灰烬之中。每一步都扬起更多的尘埃,每一步都让那种不真实的悬浮感更加清晰。走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前方灰白的地平线上。
那是一个……少女?
她跪坐在厚厚的尘埃里,背对着溪和叶的方向。溪和叶走近了,才看清她的样子。
淡粉色的短发失去了所有光泽,像枯萎的草,无力地垂落,沾满了灰烬。她身上那件本该是纯白的连衣裙,此刻已是污秽不堪,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布满了一道道干涸的、暗褐色的污痕。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右半边身体——无数狰狞的、带着尖刺的荆棘藤蔓,如同活物般从她空洞的右眼眶里疯狂地钻出来!那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一株扭曲生长的植物,它的根系深深扎入少女的脸颊、脖颈,粗壮的藤蔓则像丑陋的毒蛇,缠绕着她的手臂、腰肢、大腿……藤蔓上的尖刺深深扎进她裸露的、苍白脆弱的皮肤里,划开无数道细小的、渗着血珠的伤口。暗红色的血珠凝在藤蔓和皮肤的交界处,如同绝望的泪滴。
那株植物,在空洞的眼窝里艰难地伸展着几片扭曲的、同样毫无生气的花瓣,颜色黯淡如凝固的淤血。它像一顶残酷的王冠,更是一道深入骨髓的枷锁。
少女的身体在无法抑制地、微弱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生命核心的枯竭和消散。她的啜泣声细若游丝,带着一种濒死的、被世界彻底遗弃的绝望。
“呜……救……救我……”
那破碎的乞求,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丝火苗,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溪和叶僵立在几步之外,冰冷的尘埃气息包裹着她。眼前的景象如此诡异而痛苦,但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攫住了她。她看着那些荆棘刺入少女的皮肤,看着那从空洞眼眶里生长出来的绝望之花,一种尖锐的、感同身受的痛苦猛地刺穿了她的心脏!仿佛那些刺不是扎在少女身上,而是扎在她自己的灵魂深处!
这痛苦如此熟悉,如此……贴切。它映照着她此刻内心的千疮百孔——那被愧疚和悔恨撕裂的巨大空洞,那被绝望冰封的窒息感,那如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所有在医院醒来时几乎将她碾碎的情绪,此刻都被眼前这个正在消散的少女具象化、放大到了极致!
这不是幻象。
这是她自己。是她灵魂深处某个被痛苦彻底淹没、正在无声尖叫着走向湮灭的碎片!
“你……”溪和叶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冰冷的尘埃没过脚踝。
就在这时,那跪伏在尘埃中的少女,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她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朝着冰冷死寂的灰烬大地倒去。缠绕着她的荆棘藤蔓瞬间失去了依附,开始更快地枯萎、灰化,连同她身体的一部分,也像沙堡一样开始无声地崩解、消散,化为点点细微的、毫无重量的灰色光尘,被呜咽的风卷起,飘向铅灰色的、死寂的天空。
“不——!”
溪和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发出无声的尖叫。一种源自本能的、比恐惧更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她伸出自己同样呈现半透明状态的手,徒劳地、绝望地想要抓住那些消散的光尘,想要阻止那具残破躯体的彻底湮灭!
指尖触碰到少女正在消散的肩头。
没有实体。
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的悲伤与空洞,瞬间顺着指尖,如同剧毒的电流,狠狠刺入了溪和叶的意识深处!
那悲伤如此巨大,如此熟悉,几乎要将她同化、冻结。
她抓不住任何东西。
最后一点淡粉色的发丝,也化为细碎的光点,彻底消融在无边的灰白尘埃里。原地,只留下几片迅速枯萎、蜷曲、最终化为灰烬的暗红色花瓣残骸,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存在彻底消失的痕迹。
荒芜死寂的大地上,只剩下溪和叶一个人,半跪在冰冷的尘埃里,伸出的手徒劳地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的,只有虚无的冰冷和那深入灵魂的空洞剧痛。
风,依旧呜咽着卷起灰白的尘埃,像一场永不停息的、为逝者举行的葬礼。
在这片被遗忘的灰烬之地,她失去了第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