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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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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良子不再流泪了,因为一个人到了最后的那一步的时候,到了绝望之处的时候,是不会哭泣的,她已经变得面无表情了。
深秋的山林里,黎明时分的时候,是非常寒冷的,但是东良子已经无动于衷了,她默默的向着山林深处前行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东良子绝望到极点的时候,耒的一声细微的呼噜声把她从深深的绝望之情当中给拉扯出来了。
东良子猛然意识到,她到底不是一个人,她是一个母亲,一个母亲要尽到自己抚育儿女的职责。
耒悠悠的从睡梦当中醒了过来,她看见自己的母亲那张哀伤而美丽的面庞之后,她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她原本趴在东良子的背上,但是东良子背不起她了,就把她给抱在怀里。
耒什么也没有说,她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东良子看见耒那双还显得十分懵懂,十分纯真的大眼睛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东良子对自己的女儿说道:
“耒,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不应该将你带到这个世上,你应该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马上死去,你应该去死,应该变成我血肉的一部分从我的体内爬出来……总而言之,你不应该诞生于世,是妈妈害了你……
“耒,”东良子继续说道:
“妈妈应该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就把你给掐死,否则,我忍受不了你和我忍受同样的命运。”
耒愣住了,她不知道东良子在说些什么,她能够意识到,感觉到自己母亲很难过,但是她还不清楚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这样的难过,她还很懵懂,尽管耒十分的早熟,可是毕竟她也只有三岁——她什么都不懂。
但是耒知道自己的母亲很难过——当然难过了东良子在看到耒的眼睛的时候,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耒突然对自己的母亲说道:
“妈妈,我们回去吧。”
“回到哪里去呢?”
东良子凄然的问道。
“回……”耒停顿了一下,“回到我们该去的地方,对,妈妈,为什么我们不能,不能……妈妈,我们可以两个人一起生活,妈妈,只有两个人,妈妈,你是在想那个叔叔吗?”
“……我没有在想他。”
东良子说。
这个时候,原本东良子是没有想到过东皋子,她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知道了,他们两个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是生活的两面,就像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就像男人和女人一样。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听了耒的无心的话语之后,东良子想起来了,她想到了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的面庞和身姿,平生她第一次那么渴望自己也是一个男人,如果她是一个男人的话,她就不用忍受生育带给她的痛苦,她也没有必要忍受成为别人的妻子带给她的那种屈辱。
总之,东良子的心因为耒的一句无心的话,又开始猛烈的跳动起来了,她想,那个男人,那个看她的眼神是不一般的,她知道自己生的很美,因为从小到大,自己身边的那些下流男人们,都是带着一副可憎的面庞,用着令人恶心的挑逗的语气,这样形容她的。
东良子知道自己的美,那简直像一剂致命的毒药,她知道,但是……
但是她能做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当”的一声,什么东西响了一下,什么东西?
东良子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那一枚玉佩,上面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无论从做工,用料还是随便哪个方面,这块玉佩都是极好的。
东良子沉默的看着自己的玉佩,她想了许多许多,想到了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童年,想到了自己和东皋子天壤之别的境遇,她感到痛苦,她的手紧紧的攥着这块玉佩,她想也许转机就在这里,她能找到东皋子,或许她能够得到他的庇护,会吗?她想,哪怕是为了耒,她也要试一试。
就是这样,东良子就是怀着这样的一种想法,从山林乡野之中走出来了,她走啊走啊,她从前从自己的奴隶主那里牵来的那匹骡子,已经在她们前行的路途中不小心丢失了,只剩下东良子抱着自己的女儿,穿着自己身上那件十分单薄的粗布衣裳在寒冷的秋风之中,在羊肠小道和荒芜的原野上努力的前行着。
东良子带着自己的女儿走啊走啊,她们从距离王城的中心十分遥远的荒郊野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王城的大门面前,走到城墙的下面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东良子跪在地上祈求着看守城门的士兵放她和她的女儿进去,耒赶路的途中生病了,她需要大夫,需要喝药。
但是士兵狠心的拒绝了东良子的请求了,东良子和耒被当做流民了,她和耒的打扮也确实很像流民,她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丝毫没有作为一个王城的普通老百姓应该有的体面。
更重要的一点儿是,最近王城附近的几个村庄都爆发了大规模的疫病,这个时候,就更不能让耒和东良子进城了。
东良子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她已经无路可走了,然而不管怎么样,她到底要有一条路要走啊,她到底要有一条路要走啊,她咬了咬牙,她把自己的那块玉佩拿出来了,她想要把它献给守城的士兵,哪怕是看在这点儿好处的份上,放她和她的女儿一起进城去吧,东良子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