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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哥哥带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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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又一次暗下去,灰白色的“失败”字样像块墓碑,杵在我眼前。我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指尖都在发麻。
七把。整整七连败。我从钻三一路俯冲,眼看铂金框都在向我招手。队友?哈。不是秒选捷风然后狂送,就是从头到尾闭麦梦游。最后一局那个芮娜更绝,选人界面就秒锁,进游戏公屏打了句“中出,勿扰”,然后……就再也没动过。
委屈和烦躁拧成一股绳,死死勒着我的喉咙。鼻子发酸,眼眶烫得厉害。我知道不该,打游戏而已,可这破防的感觉来得汹涌又真实。深夜的房间里只有冰箱在嗡嗡作响,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手指像有自己的想法,自顾自点开了排位匹配。
秒进。
选人界面,我看着自己常用的幽影和奇乐,光标犹豫着,最后落在了猎枭的图标上。至少……这把打个信息吧。队友锁了捷风、芮娜、零、蝰蛇。地图是霓虹町,我们是防守方。
手枪局。我买了鬼魅和无人机,小心地从A点蹭向中路。小飞机刚探过拐角——“砰!”
屏幕猛地一红,视野剧烈晃动。
猎枭的“神射”手枪,子弹穿过缝隙,精准地找到了我的头。我的角色闷哼一声倒下,无人机失控,歪斜着撞上墙壁。
零比一。
第二回合,经济局。我起了把骇灵,缩在A点。芮娜在A大入口对枪,瞬间被对面捷风“逐风”接爆头带走。零的屏障还没完全落下,一颗“□□”就滚了进来。我手忙脚乱切出猎枭的“雷击箭”,想拖延一下——
“啪!”
又一声轻响。Vandal 的子弹,穿过屏障最后的虚影,钉进我的额头。
零比二。
第三回合,我咬着牙,起了幻影,配上半甲和“追踪箭”。跟着捷风走B长廊。捷风很勇,“乘风”起跳——人在半空就炸成了烟花。我躲在掩体后拉出去,朝着预判点射出“追踪箭”。
箭矢尖啸着,钉在了空无一物的墙上。
侧翼枪响。
我再次倒地。
零比三……零比四……零比五……
第六回合,对面赛点。
队伍语音死寂。只有那个零,在屏幕上打了个:“?”
我不知道他在问谁,只觉得那个问号像根针,扎在我越来越紧绷的神经上。
我的猎枭蹲在重生点,手里攥着最后经济起的鬼魅。失败的阴云沉甸甸压下来。我看着队友们冲出去,头像一个接一个灰掉。不到三十秒,只剩下我,和那个挂机的芮娜。
喉咙里堵得厉害。
“有没有人……”我动了动嘴唇,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耳机里只有游戏模糊的背景音和遥远的交火声。
突然,那股强撑着的劲儿彻底垮了。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上来,视野一片模糊。我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按下了语音键,带着再也压不住的哭腔和抽噎,那句话冲口而出:
“有没有哥哥……带带我啊……”
话音落下,我自己都愣住了。随即,滚烫的羞耻感猛地窜遍全身。我立刻松开按键,把发烫的脸狠狠埋进膝盖里。
完了。太丢人了。
队伍语音里,是一片死寂。
死寂持续了大概两秒。
然后——
【芮娜(挂机哥)退出了游戏。】
【捷风退出了游戏。】
【零退出了游戏。】
【蝰蛇退出了游戏。】
右上角,四个队友的头像几乎是同时灰暗、消失。只剩下我孤零零的猎枭图标,和对面的五个红色ID。
我茫然地抬起脸,泪痕还没干,看着瞬间空荡荡的队伍列表和只剩我一个人的游戏画面,彻底懵了。
……什么情况?
被我的哭腔雷跑了?连挂机哥都退了?
巨大的尴尬和后知后觉的无地自容淹没了我。手指抖得厉害,移到“退出游戏”的按钮上,只想立刻消失。
就在这时,屏幕中央弹出一条提示:
【“S1ent”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备注信息:刚才网卡,现在带你。
S1ent?那个零?
我愣住了。网卡?骗鬼呢!刚才他操作流畅得很,退得也干脆利落。
可他……加我?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最后,那点残存的不甘心和好奇占了上风。我点了接受。
几乎是同时,一个新的小队邀请弹了出来。来自 S1ent。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我吸了吸鼻子,点了接受。
队伍里只有我们两个人。S1ent 没开麦,只在队伍频道打字:“跟。”
新的匹配,秒进。亚海悬城。
他秒锁零。我犹豫了一下,选了有烟有闪的幽影。
游戏开始。
然后,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带”。
他这个零,冷静得像台精密的机器。防守时,他的“屏障法阵”和“陷阱绊索”总能封在最要命的地方,“监控摄像头”的落点刁钻无比,对面每次进攻都像主动撞进一张无形的网。进攻时,他的突破果断又致命,往往在我的“黑蚀之烟”还没散尽时,屏幕右上角已经跳出了他双杀、三杀的刷屏信息。
他的枪太稳了。无论是近距离幻影泼水压枪,还是远距离架狙,爆头线稳得可怕。每一次击杀都干净利落,透着一种游刃有余的冰冷。
有一回合,我作为幽影想从侧翼摸进点里,刚钻出烟雾,就和对面回防的捷风脸贴脸。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鼠标猛地一甩——子弹全泼在了空气墙上。眼看捷风手里的刀锋就要划过来——
“砰!”
捷风应声倒地。远处高点,传来冥驹收镜的轻响。
队伍频道,S1ent 打字:“看左。”
他甚至不需要开麦指挥。打字简短,时机却总是掐得极准。跟在他的节奏里,我发现自己居然也能打出像样的补枪和配合。那种被人稳稳托住的感觉,让我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一局,两局……三局连胜。把把都是他的零拿下 MVP,我的数据也跟着水涨船高。
第四局开始前,S1ent 突然打字:“开麦?”
我脸一热,之前哭诉的尴尬卷土重来。踌躇了几秒,我还是按下了麦克风,声音很轻,还有点哑:“嗯……能听到吗?”
耳机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然后是一个低低的男声:
“嗯。”
只有一个音节。声音有点特别,不是刻意营造的低沉磁性,而是很干净,没什么波澜,却奇异地让人感到安定。他说话极其简练:“A小,一个残。”“烟后。”“等我闪。”
在他的指令下,游戏变得清晰简单。我跟随着,竟然找回了久违的、专注赢下每一回合的踏实感。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透出了青灰。
我瞄了一眼时间,吓了一跳,居然快天亮了。再看战绩,从他加入后,六连胜。我不仅回到了钻三,分数还涨了一小截。
“那个……我该下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对着麦克风说,声音里是满满的感激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不舍,“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了。”
S1ent 那边安静了几秒。
然后,他打字回复:“嗯。睡吧。”
没有多余的话。我们的小队自动解散。
我退出游戏,躺倒在床上,身体很累,精神却有点奇异的亢奋。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他那些精准的操作和简洁的指令,还有那一声低低的“嗯”。
鬼使神差地,我摸过手机,点开了某个直播平台,熟练地找到关注列表里那个沉寂了许久的直播间。
直播间黑着屏,标题是简单的“随缘播”。主播ID:S1lence。
这是我关注了整整三年的主播。最初是因为他恐怖的操作和意识关注的他,后来渐渐喜欢上他直播时那种专注、冷静,偶尔透出一点极淡幽默感的风格。但他播得越来越随性,最近几个月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习惯了每晚点进来看看,大多时候都是黑屏。
我盯着那个ID,又想起今晚那个“S1ent”。
一个字母之差。
可能吗?哪有这么巧的事。我摇摇头,笑自己异想天开。那个“S1ent”大概只是个路人大神,随手日行一善罢了。
困意终于汹涌袭来。我握着手机,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我照常上班、下班,晚上偶尔打开游戏单排,战绩有输有赢,但再没遇到过那晚那样崩溃的连败,也……再没遇到那个“S1ent”。他的好友列表一直灰着,仿佛那晚的相遇只是一段短暂而清晰的梦。
直到周五晚上,加班到很晚,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不想打排位,我惯例点进了“S1lence”的直播间。
居然亮了。
画面是熟悉的游戏界面,霓虹町,他玩的是零。弹幕不算多,但滚动速度很快。
“卧槽这预判!”
“这摄像头是人放的?”
“主播今天手感火热啊!”
“述哥今天居然播了?爷青回!”
他没有开摄像头,也没怎么读弹幕,只是专注地操作着。零在他的手里,确实像个沉默的掌控者。那种冷静精准、掌控全局的风格,和我记忆里的“S1ent”完美重叠。
我心脏莫名跳得快了些,送出一个免费的荧光棒,看着自己的ID“Vivi”出现在观众列表前排。
一局结束,他毫无悬念地拿下胜利。他没有立刻开始下一把,似乎在看弹幕。
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依旧是那种干净、没什么起伏的调子,但通过直播流的音质,比那晚游戏语音里更清晰了一些:
“今晚……遇到个有意思的队友。”
弹幕开始起哄:“谁啊谁啊?”“能被沉默哥说有意思,何方神圣?”“是妹子吗?”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用那种平静无波,却足以让我全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连跪七把会哭的那个。”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手指僵在鼠标上。
直播间里,弹幕空白了一瞬,然后瞬间爆炸。
“?????”
“哭??”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
“我靠这什么剧情?”
“主播细说!怎么个哭法!”
我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他真的是“S1ent”!他认出了我的ID?还是仅仅记得这件事?
屏幕上,游戏界面最小化了,他似乎切到了直播后台。观众列表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一侧。
而我的ID——“Vivi”,正稳稳地挂在最上面,那个闪亮的“舰长”标志旁边(那是他很久以前某次活动时我一时冲动上的)。在那一排在线观众里,醒目得刺眼。
紧接着,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穿过所有喧嚣的弹幕,精准地钻进我的耳朵:
“ID叫‘Vivi’的那个。”
他念出了我的ID。
“要不要和我组个固定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我怔怔地看着屏幕上自己的ID,看着爆炸的弹幕飞快滚动,将他那句话淹没又托起。
脸颊滚烫,心跳如擂鼓,在安静的房间里,一声声,敲得我耳膜发疼。
他看见我了。
他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