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引力》吃豆子的云雀

16、第十六章：画布上的裂痕

　　周六上午十点，程星懿站在“光的记忆”画展场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昨晚她又收到了那条警告短信：“小心沈翊。艺术可能是最完美的伪装。”

　　她没有回复，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在这个所有人都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敌人的局面中，保持警惕成为了本能。

　　推开门，厂房改造的艺术空间里弥漫着油漆和尘埃的味道。工人们正在安装灯光设备，沈翊站在中央，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轨道系统，侧脸在从高窗射入的光线中显得专注而柔和。

　　“程大设计师，你来了！”沈翊看见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快步走来，“看，已经开始安装了，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程星懿环顾四周。她设计的灯光系统正在逐步成形：轨道沿着天花板蜿蜒，像是光的河流；已经安装好的几组射灯在地面上投下精确的光斑，与沈翊画作的预定位置完美对应。

　　“施工进度不错。”她客观评价，走向控制台，“但有几个技术问题需要确认。”

　　沈翊跟在她身边，像个兴奋的孩子展示新玩具：“你说的问题我已经和电工讨论过了。电路负载完全足够，安全系统也按照你的要求升级了。还有...”

　　“沈翊，”程星懿打断他，转过身，“你父亲说想再见我一面。为什么？”

　　她的直接让沈翊愣了一下。然后他苦笑：“你还是这么直接。我父亲...他有事情想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研究，关于十年前。”

　　“他可以直接联系我。”程星懿观察着沈翊的表情。

　　“他担心被监听。”沈翊的声音压低，“他说有些话只能当面说，而且必须在安全的地方。程星懿，我知道你很警惕，但我父亲...他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程星懿想起林远川提到的目击者证词，想起父亲视频中的警告。她看着沈翊真诚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在这个充满谎言和秘密的世界里，辨别真伪如此困难。

　　“好，我见他。”她最终说，“但时间和地点我来定。”

　　沈翊明显松了口气：“谢谢你。真的。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容易。”

　　他们继续讨论技术问题。程星懿检查了电路图，确认了灯光角度的调整方案，测试了智能控制系统的响应速度。工作让人感到安心——在专业领域里，一切都清晰、可控、有逻辑。

　　中午时分，工人们休息吃饭。沈翊从保温袋里拿出两个便当盒：“我做的三明治，尝尝？虽然没你做的专业，但诚意十足。”

　　程星懿接过便当盒，里面是精致的火腿芝士三明治，旁边还有洗好的小番茄和蓝莓。沈翊的细心让她意外。

　　“谢谢。”她在一个倒置的木箱上坐下，小口吃着三明治。

　　沈翊在她身边坐下，两人并肩看着尚未完工的展厅。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空气中形成可见的光柱，微尘在其中飞舞，像金色的精灵。

　　“有时候我觉得，”沈翊轻声说，“光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也最强大的力量。它能揭示一切，也能隐藏一切。就像现在，这些光柱让我们能看见空气中的微尘，但同时也让远处的角落更加昏暗。”

　　程星懿点头：“这就是光的本质——有光就有影，有揭示就有隐藏。真正的理解，是接受这种双重性。”

　　沈翊转头看她，眼神在光中变得柔和：“你总是能说出最精准的话。程星懿，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我感到...被理解。这种感受，在我过去的艺术圈朋友中，很少遇到。”

　　他的话语中有一种危险的亲近感。程星懿警惕地拉开距离：“我们是专业合作，沈翊。保持边界对大家都好。”

　　沈翊的笑容有些苦涩：“你总是这么理智。但理智和情感，真的能完全分开吗？就像光和影，它们看似对立，实则共生。”

　　他站起身，走到一幅已经挂好的画作前。那是《晨光中的陌生人》，画中的程星懿站在窗前，光从她身后照来，将她的轮廓镶上金边，却让她的脸隐在阴影中。

　　“我画这幅画的时候，”沈翊背对着她说，“其实是在画我自己。那个渴望被看见，却又害怕被看清的自己。程星懿，我们都活在光与影的交界处，都在寻找那个能理解我们全部的人。”

　　程星懿的心脏猛地一跳。沈翊的话语触及了她内心深处的某种共鸣——那个在专业面具下的真实自我，那个既坚强又脆弱的自己。

　　但她很快警醒。这可能是真诚的倾诉，也可能是精心设计的共情。在真相未明之前，她不能放松警惕。

　　“我们继续工作吧。”她站起身，语气恢复专业，“下午还有三个技术点需要确认。”

　　沈翊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复杂。然后他点头：“好，工作。”

　　下午的工作效率很高。程星懿解决了所有技术问题，画展的灯光系统基本成型。当最后一组射灯调试完毕时，整个展厅仿佛活了过来——光线在空间中流动，与画作对话，与观众未来的动线呼应。

　　“太美了。”沈翊站在展厅中央，环顾四周，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这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程星懿，你是个天才。”

　　程星懿看着自己的设计变为现实，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无论外界多么复杂，创造的喜悦总是纯粹的。

　　“是你的画作给了灵感。”她诚实地说，“每幅画都在诉说着光的故事，我只是为这些故事搭建了舞台。”

　　沈翊走到她面前，表情异常认真：“程星懿，画展开幕式在下周五晚上。我希望...你能作为我的特邀嘉宾出席。不仅仅是设计师，更是...我的朋友。”

　　程星懿犹豫了。公开出席沈翊的画展，意味着在复杂的局面中站队，意味着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联系。

　　“我需要考虑。”她说。

　　“我明白。”沈翊点头，“但无论你来不来，这个空间，这些光，都有你的灵魂在其中。这永远不会改变。”

　　离开画展场地时，天色已近黄昏。程星懿坐进车里，看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旧厂房，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沈翊的热情，沈清远的秘密，艺术的纯粹，现实的复杂...所有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既美丽又危险的画作。

　　手机响起，是顾承砚的秘书：“程小姐，顾总确认明天的会面。需要派车接您吗？”

　　“不用，我自己去。”程星懿回答。

　　“好的。地址已经发到您手机。另外，顾总特别提醒，这次会面请保持低调，不要告诉任何人。”

　　程星懿皱眉：“为什么？”

　　“顾总说，有些信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明天见。”

　　电话挂断。程星懿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感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一个巨大谜团的中心。

　　每个人都在告诉她：小心，警惕，不要相信任何人。

　　但为了真相，她必须冒险。

　　因为只有深入黑暗，才能找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