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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9-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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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至公司上班,汪泉海道:“谭玉梁来访,面色惶惶,他近日操纵期货出了大麻烦,此行或有所求!”
我点点头,请他进来。
谭玉梁脸色比汪泉海形容更难看,低头搓搓手,才道:“韩先生,我遇些麻烦,与贵公司所签合同,可否略有通融?”
我静静沈吟,看谭玉梁慢慢起急,他又不敢直言,只是渐渐心焦,小动作接连不断。
半晌,我方道:“帮忙麽……”谭玉梁连忙接话:“谭某不才,亦可尽犬马之劳!”话说的自是斩钉截铁。
我一笑道:“的确有件小事,我素来爱慕陈横玉,又知他是您的友人,不知可否引见?”
谭玉梁脸色一变,半晌才道:“这有何妨,今晚酒会,他便出席。”
我笑道:“酒会就不必了,我在希尔顿静候二位。”在酒会交接佳人,是为了宣告天下麽?
谭玉梁目光恍惚,只连连点头道:“我一定携他前往!”
我起身送客,看谭玉梁在明亮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差点儿滑倒,好容易稳住身形,匆匆离去。
我不由叹息,利之一字,终是一把刀,伤人伤己。
傍晚,驱车至饭店,片刻,谭玉梁携陈横玉过来,陈横玉面无表情,恭坐沙发。
我不由轻叹,前几日我尚是卖者,今日已然荣升买客。
谭玉梁同我言语几句,方道:“我还有事,推托不得,先行一步。”又转向陈横玉,轻声道:“横玉,我走了!”
我送谭玉梁出去,归来见陈横玉歪倒在沙发上,眼睛睁得极大,并无任何含义。
我伸手推他,道:“好了好了,我饿死了,出去吃饭吧!”
陈横玉劈手向我打来,正中面颊,我怪叫一声,嘻嘻笑道:“呀呀,打不疼!”
陈横玉噗嗤笑出声,伸手扭我面颊,笑道:“你这恶霸,也做这丧尽天良的勾当!”
我趴在他眼前,涎脸笑道:“小美人,性子真爆!”决心要做实这霸王的名头。
陈横玉一撇嘴,道:“还小美人?你眼珠子哪里去?依欢场规矩,我现下是老妖精!”又捏起我下巴,左右端详,疑惑笑道:“眼里竟有眼泪?”
我连忙指责,道:“凡是疼痛,都需眼泪证明!”
陈横玉吃吃笑道:“掉眼泪,只因痛是小痛。”
我推他起来,坐到他身边,道:“有何打算?”
陈横玉笑道:“名车,豪宅,一切奢侈用品,都少不得!”
我瞪他一眼,陈横玉笑道:“我劝你早日将我脱手,免得祸水盈门。”
我懒得开口,拖他出去吃饭,点了白灼虾,香辣蟹之类,韩飞因病,对於海鲜是忌口的。
陈横玉剥了一只虾,伸手拈到我唇边,笑得亦真亦幻,道:“好孩子,我喂你!”
我瞥他一眼,将虾肉咬下咀嚼。
陈横玉收回手,轻笑道:“呀!真没意思,一点儿调情的味道都没有,仿佛喂小孩子!”
我嗔怒道:“你才是奶娃娃!”
陈横玉轻柔一笑道:“越没长大,越是这麽讲,你看醉汉何曾承认自己喝醉?”
我无话反驳,只好闷头吃饭。
饭毕,送陈横玉归希尔顿,随口道:“我尚有一小公寓……”
陈横玉笑道:“我也尚有一小公寓。”
他拍我肩膀,声音很轻,却很执著,道:“习惯醉生梦死之人,仿佛吸毒者,已然成就毒瘾,非死难以改观!”
我喃喃道:“一切均须向前!”
陈横玉道:“生活不过是惯性,你扪心自问,没有已然成为惯性者?你肯戒麽?”
我心中索然,只道:“你且修养一段,我也不会供你一掷千金。”
陈横玉掉头进卧室,彭的一声,关上房门。
我举步离去,致电汪泉海,令他购置一小小公寓,有楼梯,有露台,有落地窗,空气尽量清新,人烟尽量稀少。
第二日,强令陈横玉搬入,他轻轻冷笑:“你是最吝啬的金主!”
我知他尚处反抗期,不予理睬。
新居总胜老屋,公寓四壁清亮,一处有天窗,下面设有水床垫子,静卧便可观日月星辰。
陈横玉则翁头翁脑,著一件衬衣与内裤,赤脚踏於乌木地板,飘来逛去,仿佛游神一般。
我丢给他一条牛仔裤,坐到沙发上喝可乐,陈横玉突然软软扑来,双臂缠住我颈项,凑唇过来接吻。
我一时迟钝,他已然探舌入口,舌尖香软馥郁,甜蜜异常。
我奋力隔开陈横玉身体,他前襟尽开,肌肤莹光胜雪,张著一双水汪汪眼睛望我,如同一只幼鹿,但幼鹿决然不会如此妩媚,我忍不住叹息,将他按坐在沙发上。
陈横玉面上增一层冷漠,神情里多一些睥睨,不知厌弃我,还是厌弃他自己。
我轻声道:“你先安住一周,实在难熬,我不留你。”
陈横玉冷冷一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作上帝,原来耐性也不过一星期!”
我忍不住开口:“何不停止旧有生活!”
陈横玉大笑,仿佛人生一片荒原,终於止住怖人笑声,戚声道:“如同癌症,已然扩散至灵魂!”
我不由道:“灵魂从来比身体坚强,它可得多次重生!”这话,亦使我心惊肉跳,我自己从未重生过,但仍已此语警戒旁人,可见人人可做老师,无人是优秀学生。
陈横玉伸出一手,轻轻叩我胸口,低声道:“这世上永无永恒的秘密,我不曾嘲笑你,你何必强迫我!”
我心中一惊,强笑道:“我有无数风流韵事,也有无数惨痛经历,你指哪一桩?”
陈横玉轻轻笑道:“你与钱长卿,你同米尔逊,这些世人皆知,不算秘密,可我知你另有秘密,你的眼神悲哀而镇定,你看似年轻,其实衰老,你入商场,不是为了成长,而是为了重返青春,你的痛,痛不欲生,有口难言,是不是?”
我陡生茫然,喃喃道:“你是星相家麽?”
陈横玉摇头轻笑:“我是聪明而懦弱的凡人,不愿拒绝一切生活的浮华与腐烂,一切奢贵与低俗,能够看清,却不愿改变。”他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别强迫我,好不好?”
我抱头无语,陈横玉沈声道:“我生活糜烂,并无不适,天下妓者多矣,越强行抗争者,命运越悲切,大多数人,年华衰减时,手边略有闲钱,可以平安度日,纵孤身死去,未必比那些乖僻执拗的艺术家更凄惨。”
我不由一笑,陈横玉又道:“在这般生活中,我不缺少任何事物,虚荣,冷眼,高傲,鄙视,以及精神荒芜与□□欢愉,可是这世上最容易弥补的便是精神,读书便可,哲学,文艺,数学,饮食,既然我们可以虚构理想面容,那麽亦能虚构完美世界。”
我肃然生敬,他仿佛红尘最深处的佛祖,至高莲花台上的修罗,他的意志与魄力,可以使他毫发无伤,左右逢源,我不由掩面。
陈横玉笑道:“教你这麽多,可不是白白奉送,你要尽快送我回去,那生活令我如鱼得水,宾至如归。”又道:“只有把握不了的,才使我恐惧,我试图不畏惧,故而只握住自己尚能握住的!”
我不再规劝哲人,起身离去,尚不知神思何在,驱车返家,韩飞仍未睡眠,半卧在床头读书,竟是《石头记》,柔和灯光扑洒他周身,文静安慈。
我换上睡衣,蹭到他身边卧倒,努力伸出头脑,看他阅至哪一章节。
韩飞放下书,探手抚我头发,道:“累不累?”
我摇头道:“精神焕发!”
韩飞轻笑:“那麽,为何面容憔悴?”
我道:“只因精神高尚,不肯屈从身体状态调遣。”
韩飞笑答:“哦哦,原来你有小宇宙,蕴有无限生机。”
我一笑道:“偶遇大光明,立地成佛。”
韩飞笑道:“罗汉先生,近况如何?”
我笑而答道:“供果丰盛,可惜衣物太少,赤膊露体,有些不美。”
韩飞再笑:“那麽,菩萨先生,近况如何?”
我笑道:“莲台冰凉,希望换作沙发。”
韩飞故意皱眉,笑道:“佛爷,你太挑剔!”
我爬起半跪,装模作样叩了个头,又扑到他身上,咯咯笑道:“师傅,小僧犯了贪念,不要罚我扫地!”
韩飞笑道:“罚你立刻睡眠,不许胡闹!”
注:修改前文,里面提到钱文轩探陶陶病,後面钱文轩对癫痫吃惊,实数梓寻大缪,梓寻脑子里记成了陆易安探病,梓寻近来忙乱,脑子杂慌,望亲亲见谅!
修改如下:
错文:
钱文轩一惊,立刻问道:“什麽事?”
我轻声道:“我不瞒你,我去德国,你必知道,我去哪儿治疗癫痫。”
钱文轩大失惊色,一把拉住我手,连声问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一脸惊忧。
我抽出手掌,继续道:“神经性疾病,很难讲清,但右手已然不能写字,确是事实,我现在签字,都是左手,但左手笨拙,不能作画。”
钱文轩低头半晌,终於抬头,声音沙哑,仿如老妪:“我竟不知你这麽爱我父亲,当初只以为你胡言妄行,不顾他人,原来你这般爱他……”
我自汗颜,我的确爱钱长卿,可疯病却不是由他而生,他之死,只是一剂强烈的催化剂罢,钱文轩歉语滔滔,几乎垂泪,我不知如何劝阻,只好道:“我虽不能作画,但仍能说合,我去同卓云起讲,让他去探望卓苏儿,释尽前嫌。”
修改後:
钱文轩一惊,立刻问道:“什麽事?”
我轻声道:“我不瞒你,我去德国,你必知道,我去那儿治疗癫痫。” 我微微抿唇,又继续道:“神经性疾病,很难讲清,但右手已然不能写字,确是事实,我现在签字,都是左手,但左手笨拙,不能作画。”
钱文轩大失惊色,一把拉住我手,连声问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一脸惊忧。
我并不开口,抽出手掌。他低头半晌,终於抬头,声音沙哑,仿如老妪:“我竟不知你这麽爱我父亲,当初只以为你一时心痛,胡言妄行,原来你这般爱他……”
我自汗颜,我的确爱钱长卿,可这般残疾却不是由他而生,他之死,只是一剂强烈的催化剂罢,钱文轩歉语滔滔,几乎垂泪,我不知如何劝阻,只好道:“我虽不能作画,但仍能说合,我去同卓云起讲,让他去探望卓苏儿,释尽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