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梧双

4、甚快板（一）

　　（一）
　　“——但是，当你学业将成之时，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噩耗，”我翻开整理好的资料集，一边不紧不慢道，“因为近藤先生的管理不善，哦不——或许该说，前代理事长对学校经营理念的不重视，导致樱丘学园早在其就任期间就已经存在资金负亏的问题，然后直到近藤桑接手后三年——学院竟然积累了近十亿多的债务……”

　　说到此处，我微微一顿，将头抬起目光注视着对方。

　　“——是我不好，”他微微撇过头，避开我探究的目光，可是声音却微微颤抖着，道，“如果当时我注意到这个问题，放弃留学留下来的话，多少应该能帮上些忙——也就……也就不会发生那件事……把那近藤桑逼上那样的绝境……”

　　土方狠狠的将眉头一皱，我的余光注意到了对方的手紧紧握着拳头，关节处泛着白。

　　“——后来，”我低下头，继续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近藤理事长，因为无法挽回，也无法原谅自己对自己深爱的学院所犯下的过失，最终，竟然选择了自杀来谢罪……嘛……”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不知接着应该怎么说才好。对于近藤这个人，具体如何我不清楚，所以也无法做出公正的评价，只是就个人的想法而言——以自杀来谢罪，说的难听点，不过是以死来逃避责任。而他自己不管不顾就这么潇洒的死了，却将这个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学院，像个烂摊子一样丢给了眼前这个人……而土方呢，一边承受着自己等同于理想一般存在的挚友亡故的消息所带来的巨大打击，一方面不得不放弃留在欧洲进行音乐深造的机会提前结束学业，迅速回来接手这个烫山芋……

　　想到这里，我不禁对着眼前这个人，多少产生了一些同情，或许更是敬畏的心情。其实光想一想，也不难明白，那段时间，土方岁三的日子，应该相当不好过吧。而眼前这个男人，却把别人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老实说，就这一点而言，我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不过，嘛，反正，这也不是重点。

　　“……回国之后的土方岁三，在接任理事长之位之后，力挽狂澜，在他对学院经营的全面改革之后，使得让樱丘暂度倒闭危机，并自己亲任了钢琴系总负责。也就是说，放弃了自身的学习，转而投身于音乐的教育事业中去……”读到这里，我眨了眨眼，再抬头偷瞄了一眼眼前的土方，心里就忍不住泛起嘀咕——怎么也想象不出眼前这家伙当老师呕心沥血挑灯熬夜给学生改作业的样子啊……

　　土方对上我望他时略带微妙的眼神，像是了然于心的淡淡应道，“……嘛，我自己也清楚自己不是为人师的料，不过……那时的我，也只能这样做。”

　　我细细的品味着他的后半句话，“……也就是说，不想因为成为管理者，而荒废了音乐？”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土方不动声色道，“……于是呢，你还知道些什么？”

　　对于对方的夸奖，我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像是有些无聊的把资料集合起来，扔到一旁去，手托着下巴，声调像是有些疲倦般的懒散，“总是我在说，这样很无聊啊土方先生，这些不都是你亲身经历的事情吗？——话说说到这里，前提铺垫的也差不多了，我想我们差不多是时候进入正题了吧？”

　　“我只是想清楚，你究竟了解到一个什么程度，”男人的回应也很冷淡，“……我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不过，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说，我回答就是。”

　　“什么问题都可以吗？”我兴奋的眨着眼，“土方先生真的愿意配合？”

　　对于我这副装逼的傻样，对方连应都懒得应一声。

　　“……咳，那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客气了，”我迅速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正色道，“那么，请允许我直接的切入正题了——我想知道，那两台钢琴的主人……一位就是土方先生您吧，那么，还有另外一位……是谁？”

　　既然已经谈到这个地步，对方垂首沉默了些许，于是似乎下定了决心，起身像是要去找什么东西。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我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我大概就知道，答案就在这张照片里。刚伸手准备过去接，而对方似乎根本无意让我碰到它，只是直接把照片放在了桌子中央，整个过程动作却极其的小心翼翼，像是待一件世间绝有的珍品一般。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土方在说这些的时候，睫毛微微下垂，却并没有对上我的目光。

　　当我好奇的将头凑过去，在望清楚照片上的那个人时。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是男人？”

　　在说这句话时，我感觉连自己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

　　而对方抬起眼帘，只是冷冷的瞥了我一眼，眼神比先前凛冽了许多。然后他又低下头，额前的刘海扫下阴影，遮住了他后来的表情。

　　“那是我的恋人——风间千景。”

　　那是极致温柔的声音。温柔的，不像是会从这样一个男人嘴里发出的声音。

　　“那是——我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