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暖流与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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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璇，你猜我在武汉看到什么了！”林霖站在一家动漫周边店的货架前，忍不住举起手机，给田梓璇发去一条带着雀跃语调的语音。
眼前是色彩斑斓的立牌、吧唧和挂画，而她目光牢牢锁定的，是近期热播剧中靖远与菜菜的合作周边。设计精致，角色神态鲜活，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珠光。
“我看到了靖远和菜菜那部剧的官方周边！特别好看！”
“梓璇，我买下来啦，等我回去带给你！”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结了账。价格确实不菲，但一想到田梓璇收到时可能会开心得跳起来，那双圆圆的眼睛亮起星星般的光，林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她把装有立牌的纸袋小心抱在怀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步伐轻快地走向下一个店铺。
今年的武汉之行，与往日截然不同。没有沉重的分离焦虑，没有无所适从的茫然，只有纯粹的探亲与游玩的轻松。连舅舅都感慨：“霖霖这次来，整个人敞亮了不少。”
是哪里不一样了呢？林霖想，大概是心里终于住进了一小片阳光。而那光源，正是远在另一座城市、却始终用点点滴滴的温暖照耀着她的田梓璇。
快乐的时光总是溜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开学前夕。舅舅送她到火车站，进站前，林霖回头，第一次认真目送舅舅的背影。那个记忆中高大挺拔、总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鬓角也已染上霜色。她想起大学时被孤立、偷偷躲在被子里哭的深夜，是舅舅一遍遍打来电话，用耐心和智慧一点点化开她心头的冰。
眼眶倏地发热。她迅速抬手抹了一下，深吸口气，转身，背好行囊，将脊梁挺得笔直。
舅舅，我会越来越好。她在心里轻声说。
开学前一天，教师报到。
阔别两月的校园重新热闹起来。会议室里人声熙攘，久违的同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换着暑期的见闻，笑声此起彼伏。林霖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巡睃，寻找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一圈，没有。她心里微微发空，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
“到哪儿啦？”
“在停车呢，马上上来！”
松了口气，她赶紧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顺手把帆布包放在旁边的空椅上——那是留给田梓璇的。
坐下后，她忍不住轻轻拉开白色帆布袋的拉链，朝里望了一眼。那个精心包裹的盒子安静地躺在里面。想象着它被送到主人手中的那一刻，林霖的眼底又漾开柔软的笑意。
她不时抬头望向门口。终于，那道期盼的身影出现了。
粉色的连衣裙，亮晶晶的斜挎小包，脑袋像探照灯似的左右转动，在人群中搜索。很快，那双明亮的眼睛捕捉到了林霖，立刻弯成了月牙。女孩儿蹦蹦跳跳地穿过人群，像一只轻盈的粉蝶，扑棱棱落在她身边。
“姐姐！”声音清脆。
林霖赶忙把占座的包拿开，让她坐下。还没坐稳，林霖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帆布袋里捧出那个盒子。
“梓璇，给你的。”
“哇！我也有礼物给姐姐！”田梓璇眼睛一亮，变魔术似的从自己亮晶晶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同样包装仔细的小礼盒，塞到林霖手里，“我去天津玩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就想到了姐姐！姐姐快看看喜不喜欢？”
林霖怔了怔，接过那份意料之外的礼物。拆开丝带，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精致的手工书签，黄铜材质，镂刻着细腻的枝叶与一只栖息的小鸟，尾部缀着靛蓝色的流苏。沉静，雅致，完全是她会喜欢的样式。
心口像是被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的热意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
“我来看看姐姐送我什么……哇！是靖远和菜菜！这个系列超难买的！姐姐你太好了吧！我爱你！”田梓璇已经拆开了自己的礼物，兴奋得低呼起来，随即张开手臂，给了林霖一个结结实实、充满阳光气息的拥抱。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而真切。林霖僵了一瞬，鼻尖萦绕着女孩身上淡淡的、类似柑橘皂角的清新香气。多久了？多久没有被这样单纯、热烈、不带任何索取意味地拥抱过了？
强撑的堤坝在这一刻悄然崩塌。泪水无声滚落，滴在手中的书签上。
“姐姐？”田梓璇察觉到肩头的湿意，慌忙松开手，看到林霖脸上的泪痕，顿时手足无措，“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礼物？不喜欢我们不要了，我再去给姐姐买别的！姐姐不是喜欢那个谁……我去买徐敬哲的周边好不好？姐姐别哭呀……”
她急得语无伦次，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慌张和心疼。
“没有……没有不喜欢。”林霖用力摇头，声音哽咽，却努力扬起一个带着泪花的笑，“我很喜欢……真的，特别喜欢。谢谢我的梓璇。”
她将书签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被捂得温热。
“真的？”田梓璇仔细盯着她的脸，确认着，“没骗我？”
“没有。”
“呼……那就好，那就好。”女孩松了口气，随即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林霖的嘴角，声音软得像棉花糖，“那姐姐，笑一个？”
“好。”林霖顺从地，更深、更真切地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泪中带笑、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时，校长走上讲台，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林霖吸吸鼻子，用手背抹去脸颊的湿痕，坐正身体，望向主席台。
校长的开幕词在耳边回荡，而她脑子里，却反复回味着刚才那个拥抱的温度，和手心里书签清晰的纹路。
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春日暖阳晒过的冻土，正悄然化开，滋长出一点点细微的、甜美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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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在规律的节奏中铺展开来。新的人事任免名单下来了，伴随着新校区的落成，一部分老师将调往新的岗位。庆幸的是，她们这个小圈子依旧安然无恙，齐齐整整地聚在同一间办公室。上课、下课、课间执勤、“人人讲”公开课、闲暇时的吐槽，还有老师们之间互相“投喂”的点心零食……一切熟悉的日常都在继续，像一首循环播放的、让人安心的老歌。
时间像被风吹动的书页，一页页翻过，转眼就到了年底。
“王煜澈，我想吃火锅，你请客！”田梓璇扒着办公桌隔板，探出脑袋。
王煜澈闻言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笑道：“凭什么要我请你？要请也该是请林霖姐，”他朝林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帮我磨课改课件，出了大力。你嘛……除了在旁边喊加油，还干嘛了？”
“我怎么没帮忙？”田梓璇不服，眼睛瞪得圆圆的，“上次你公开课紧张得手都在抖，是谁给你倒了热水？是谁一直跟你说‘你可以的’？”
“那是你刚好也想喝水吧？”王煜澈毫不客气地拆穿，“而且‘你可以的’这种鼓励，我上小学的表妹都会说。”
“喂！”田梓璇气鼓鼓地转头，“林霖姐你看他！”
林霖从教案里抬起头，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却不插话。
“还别说，梓璇真帮了忙。”旁边的洪老师笑着加入战局，“煜澈你忘啦？上次你课件出问题，急得团团转，不是梓璇冲过去几下就搞定了？”
“啊！对对对！”田梓璇一拍手，像抓住了什么把柄，得意地扬起下巴，“洪哥不说我都忘了这茬。王煜澈，你说，这顿该不该请？”
王煜澈看看田梓璇那张写满“快答应”的脸，又看看旁边含笑的林霖，再看看乐呵呵的洪老师，终于举手作投降状。
“好好好，我请，我请。”他摇摇头，眼里却是纵容的笑意，“不过说好了啊，主要感谢林霖姐。你，是顺带的。”
“顺带就顺带！”田梓璇心满意足地坐回去，椅子转了小半圈，“有得吃就行！我要吃特辣锅！”
年底最后一天的傍晚，三人约在了商场里的火锅店。
热气蒸腾，红油锅底“咕嘟咕嘟”翻滚着，香气弥漫。玻璃窗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雾，隔开了外面冬日的寒意。
话题像锅里浮沉的食材，跳跃而鲜活。起初是吐槽工作中的琐事，接着聊到学生时代的趣闻。田梓璇说起大学里一位讲课讲到激动处就手舞足蹈的教授，王煜澈回忆起备考时室友那些匪夷所思的提神方法。林霖也难得开口，提起实习时那位严厉却心软的指导老师。
当然，少不了他们共同关注的动漫和电视剧。田梓璇如数家珍，眼睛发亮。王煜澈虽然常作吐槽状，却也接得住话。林霖大多时候微笑着聆听，偶尔说一句“这个我也看了”，便能引来田梓璇兴奋的附和。
这顿饭吃得慢，也吃得尽兴。仿佛要把一整年的疲惫，都就着这热辣的汤底吞咽下去。
饭后，他们在商场里随意逛逛。路过室内游乐场，田梓璇拉着他们进去玩投篮机。篮球砸在篮筐上“砰砰”作响，比分你追我赶。
“哎呀！差一点！”
“看我的！”
“王煜澈你耍赖！刚才那球不算！”
林霖站在一旁笑着看，手里抱着他们脱下的外套。偶尔被田梓璇拉去试两把，球总是磕框而出。她也不觉懊恼，只有简单的开心。
从商场出来，已经快十点了。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远处的广场隐约传来音乐声。
“今年就这么过完啦！”田梓璇呵出一口白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嗯，过完了。”王煜澈点头，看向林霖，“林霖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林霖微笑着回应，目光扫过身边两张年轻而真挚的脸。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喧嚣的倒数。只是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夜晚，和投缘的人，吃了一顿热闹的饭，分享了一段轻松无碍的时光。
心底那份隐约的不安，似乎也被这夜的暖意暂时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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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在看似平静中到来，直到三月底。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林霖正在批改作业，田梓璇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表情有些茫然。
“姐姐……”
林霖抬起头。
田梓璇把纸放在桌上。是一纸调令。因家庭与新的发展需要，她被调往另一所单位。
消息来得太突然。
“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田梓璇摇头，眼圈慢慢红了，“我妈之前提过那边有个机会……但没想到这么快。”
田梓璇离开后的日子，过得很慢，又很快。
慢，是因为办公室里突然多出大片的安静。那些原本被她的笑声、惊呼和零食包装袋的窸窣声填满的缝隙，现在空了出来，听得见墙上时钟走秒的声音。林霖起初会下意识地朝对面说话，话到嘴边才停住，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后来，她连这个动作都省了。
快，是因为生活被简化成了固定的程式：起床，上班，上课，批作业，下班，回家。她不再期待课间的闲聊，不再计划周末的相聚。时间因为没有悬念，而变得扁平，一天天嗖嗖地翻过去。
那个被挖走的角落，并没有愈合，反而长成一种习惯性的空缺。像嘴里少了一颗牙，舌头总会不自觉地去舔那个空洞。
四月的风彻底暖和起来，吹在脸上痒痒的。但林霖走在放学路上，或者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时，常常会走神，心里空落落的，像间窗户没关好的老房子，总有风从不知道的缝隙里钻进来。
她开始更频繁地看手机。刷朋友圈，看公众号，甚至点开一些平时不会看的推送。屏幕的光亮成了一种陪伴，哪怕内容毫无意义。她知道自己想抓住点什么，来抵抗这种无声下沉的寂静。
直到那个晚上。
她洗完澡靠在床头，机械地滑动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那个几乎被遗忘的社交软件图标上——那个曾让她跌入深渊的App。理智在尖叫危险，但心底那股空茫的风，吹得她手指发凉。
她点了进去。界面弹出的瞬间，心跳还是漏了一拍。过去的阴影像潮水般涌来，又褪去。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滑动。目光扫过那些精心修饰的头像和自我介绍，像逛一个嘈杂却与自己无关的夜市。有人打招呼，她瞥一眼，左滑删除。
不是寻找，只是填充。用这些快速划过的陌生面孔和即刻消失的对话框，来填满睡前这段格外难熬的、意识清醒的寂静。
五一假期，她和父母去了乡下。
干农活，晒太阳，吃新鲜的蔬菜。体力消耗带来短暂的麻痹，夜晚也因疲惫而睡得沉些。但那片空洞还在，只是被暂时搁置了。
假期的最后一天，返程。
车子行驶在傍晚的公路上，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逐渐暗淡的田野。林霖戴着耳机，里面其实没放音乐。她只是需要一点隔断，隔开父母偶尔的交谈，隔开引擎的嗡鸣，也隔开自己心里那片挥之不去的静默。
疲惫像温水一样漫过四肢百骸。不是干农活的累，而是一种从心底透上来的倦。热闹的假期结束了，又要回到那个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面对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未来像车窗外延伸的柏油路，平坦，灰暗，没有岔道。
就在这种半是放空、半是消极的倦怠中，耳机里突兀地传来“叮咚”几声。
不是音乐，是那个软件的消息提示音。在绝对安静的耳机里，格外清脆。
她慢慢睁开眼，车内昏暗，手机屏幕的光亮得有些刺眼。
那个名字跳了出来——完美情人。
一个几乎被她记忆彻底清除的符号。
那一刻，她心里没有任何波澜。没有好奇，没有期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或许是因为太累了，累到懒得去分析、去警惕、去预设任何剧情。
她只是看着那三条未读的语音提示，像看着窗外掠过的、无关紧要的风景。然后，指尖落下，点了下去。
第一条，是一个男声的问候，嗓音透过耳机传来，低沉舒缓，像大提琴擦过松香的弦，在封闭的车厢内听来，有种意外的、直叩耳膜的悦耳。林霖微微一怔，心里某个角落轻轻动了一下：这声音……真好听。
第二条语音，是闲聊般的假期问候。
第三条，对方自然地发出了线下聚会的邀请，语气轻松友好。
几乎就在听完的瞬间，那片刻因声音而升起的好感，骤然冻结。警惕心像条件反射般竖起——太快了，太容易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切回文字界面，敲下疏离而礼貌的拒绝：“谢谢，不太方便，祝假期愉快。”然后迅速退出软件，锁屏。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她重新闭上眼睛。果然，再无回音。
也好。
假期结束，返校第一天的中午。
刚上完课，林霖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疲惫地坐下。目光落在手机上，通知栏里，那个软件图标上，竟然又冒出了一个鲜红的消息提示。
还是他。完美情人。
这次发来的，是两条稍长的语音。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开，选择了转成文字查看。屏幕上跳出转译的文字，解释着之前几天是因为紧急工作进了信号极差的山区，并非刻意不回复，为唐突的邀请致歉。
最后一行，是一串数字，和一句：“这个软件我不常用，容易错过。方便的话，可以加这个联系，我在这里比较多。”
林霖看着那串七位数字，愣了一下，心想：七位数？这得是多早申请的企鹅号，要是卖了可以卖不少钱？
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她又点开那条语音，贴近耳边听了一遍。
那个好听的声音清晰地重复着，林霖听出来里面还有字母。”
还有字母，那就是微信号了。
她复制了那串数字，切换到微信。搜索。
结果页面跳出一个用户：头像是一片湛蓝得近乎纯粹的天空，远景是覆雪的巍峨山脊，前景赫然立着一个蓝底白字的路牌，上面清晰地印着 “318” 和 “此生必驾” 的字样，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珠穆朗玛 @定日站。微信名是：可曾记得爱。
林霖盯着那个头像。318国道，雪山，路牌。它像一扇突然打开的窗，涌进来一股混合着自由、远行、冒险以及某种孤独决绝意味的气息，与她此刻困于办公室方寸之间的心境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吸引。那抹蓝，那么透亮，那么远。
办公室里很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喧闹。对面，田梓璇的座位干干净净，阳光落在空荡荡的桌面上，有些刺眼。
心里那个空洞，还在隐隐透着风。
这一次，拒绝的话没有立刻涌上指尖。那声音留下的印象，那合情合理的解释，那个指向远方与旅途的头像和名字，共同织成了一种微妙难言的吸引力，混合着巨大的不确定和潜藏的危险。
犹豫像无声的雾，在安静的室内弥漫。
过了好几分钟，她终于轻轻点击了“添加到通讯录”。
在发送验证的瞬间，她甚至没想好该写下什么备注。
几乎就在同一秒——仿佛对方一直等在手机的那一端——系统提示框轻快地弹出：
“对方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一个崭新的对话框，静默地出现在列表的最顶端。那个318路牌的头像，静静地悬在那里，像一句无声的邀请，又像一个遥远的谜。
窗外的午间阳光正烈，将办公室照得一片白亮，却照不透此刻她心中翻涌的、混杂着茫然、细微悸动与深深不安的迷雾。
一扇门，在无声中被推开了一条缝。外面是旷野，是雪山，是漫长的、未知的国道，还是一片新的、需要谨慎辨认的海市蜃楼？
她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暖流与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