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岭迷雾》野草拔不净

18、蜘蛛螺

　　何星星把薛宁送到家门口，眼里还带着对她鲁莽行为的埋怨，但更多的是担心。
　　薛宁脱了西装，心里还因为何星星搅了她的计划而郁郁不乐，手上使了力气，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用力往何星星怀里一塞，转身要走。
　　没想到，下一秒却被那人抓住了手，何星星用力一拉，薛宁几乎整个人都撞进了他的怀里。薛宁抬着头，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何星星的目光带着压迫性，是她从未见过的何星星的另一面，她突然意识到，今晚她确实做得太冒进了，而何星星也真的是生气了。
　　何星星揽着怀里的这一方柔软，嗅觉像是超越了所有感官，闻着她周身散发出来的迷人的体香，太近了，再近一点，就能闻到她发顶甚至颈后的味道了，他几不可察地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犬齿，嘴唇抿紧，头一次产生了想咬一口什么的欲望。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呼吸彼此交缠，像是在交换着彼此的信息。
　　是何星星先投降的，他的目光变得不那么犀利，像是无奈地妥协了一般，温柔的神情又爬上了他的脸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闯了祸的小猫。
　　他又返回车里，拿了一个礼物袋，塞到了薛宁手上。薛宁打开一看，正是她刚刚在餐厅把玩的那个蜘蛛螺的摆件。
　　“你偷的？”薛宁惊讶地望着何星星。
　　“你喝了多少啊，我是人民警察，我跟前台买的！”
　　薛宁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她今晚第一次笑得这么自在真切。
　　“谢谢你，何警官。”
　　“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忘记，在那之前，你不要再轻举妄动，这太危险了，你明白吗，保护好自己才能继续查案。”
　　薛宁点点头，笑容还挂在嘴角，然后趁何警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走到了他面前，张开双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何警官少有地愣住了，感受着怀里人的柔软和幽香，看着眼底白皙光滑的后背，双手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他一低头，闻到了薛宁头顶发丝间的味道，闻得很真切，是柑橘味的，鼻腔的神经末梢又被集体调动起来，疯狂地捕捉、收集这种诱人的信息，一点也不放过。
　　何警官终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除了大脑，其他器官都在超负荷工作的感觉。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薛宁像只蝴蝶一样离开了他的身体，笑着翩翩飘走了。

　　一个普通的下午，一堂普通的课，讲课很少看向学生席的薛宁无意中抬头看到了角落里，一个肩宽头小的大个子，五官俊朗，气质挺拔，跟旁边的学生们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那是何星星，在教学大厅的最后一排，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那种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对！薛宁这段时间一直在咂摸的、怎么也描述不出来的朦胧！
　　不知他在那里坐了多久，下课后，又耐心地等着薛宁给几波学生答疑，终于，学生们都相继离开，何星星走到前排，随着他一排排靠近，薛宁看着他却觉得有些局促。
　　其实那晚，她有很多话想问他，想问他工作顺不顺利，想问他过得好不好，想问他那天早上临走前说了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们的重逢却在那晚海底餐厅那个氛围里，心里的委屈和埋怨让她没有开口。
　　嘴巴跟主人一起定在那里，谁也没先动。那个身影就慢慢地走过来，只是这次，没有靠得那么近。
　　何星星在正常的社交距离停住了，薛宁还是先开了口：“上次没来得及问，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何星星上身微微前倾，看着薛宁说，“老早就想过来听你讲课了，今天算是得偿所愿。”
　　“案子有进展了？”薛宁想不到何星星来找她的其他原因。
　　“案子啊，你是说小区居民遛狗不牵绳吓到邻居小孩？还是失智老年人走失的案子呀？”何星星苦笑着说。
　　薛宁听完就明白了，何星星已经被完全调离，彻底离开那件事了，于是转了个话锋问：“就是那个我游泳包里的沐浴露在你家不翼而飞的案子。”
　　有人心虚了。
　　薛宁住在何星星家的第一天晚上，洗完泳衣和泳帽后，就把游泳包放在阳台一同晾着。有人第二天早上看见后，站在旁边犹豫了很久，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心理建设，终于，罪恶的手还是伸向了那个无辜的游泳包……后来，薛宁的沐浴露就悄悄地躺在了何星星的床头柜里。
　　有些案件就是这样，只要没人报案，作案的就会以为自己的犯罪手法是多么天衣无缝。
　　好吧，薛宁是不知道何星星对沐浴露到底是有什么特殊的情怀，毕竟他家浴室里到处都是大牌的中小样，可能有什么收集癖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给各自都留个体面吧。
　　“我想拿出来比对着在网上下单的，结果忘了放回去了。”
　　漂亮，这回答堪称完美，要不是薛宁见识过他家柜子里几年都用不完的中小样，她就信了，那么多存货，下哪门子单！
　　正值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的学生们向各个食堂奔涌而去，很快，教学大厅就只剩他们两人了。虽然以前也曾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过两天，但那时候觉得很自然，然而现在，随着周围的人群声消失，他俩之间的空气仿佛被慢慢注入了某种浓稠的物质，每呼吸一口都小心翼翼，但却让人上瘾。果然，带着危险的诱惑是最令人欲罢不能的。
　　“我们学校的食堂不错，要不要试试，我有教职工优惠。”薛宁试探着说。
　　何星星一听薛老师要请他吃饭，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好啊，那我得要吃你们学校最受欢迎的。”
　　两人向5号食堂走去，一路上，何星星出挑的身高和长相引发了几次小女生们的关注，他看上去倒是很擅长处理这些场面，很自然地回应。
　　政法大学5号食堂果然名不虚传，刚走进大厅，就完全颠覆了何星星对高校食堂的传统印象，不应该都是那种薰黄的墙、油腻的地板、手抖的大姨吗？面前这栋两层的建筑，更像是某个大型shopping mall的餐饮区，有各大品牌餐饮，也有私人特色小店，香气扑鼻而来。
　　薛宁拉着何星星，搜寻半天才找到一个空桌，立刻把何星星按在座位上，命令他说：“你在这儿别动，占着座位，我去点菜。”
　　何星星看着薛宁一脸严肃的样子，憋着笑说；“是，长官，保证完成占座儿的任务，人在座儿在！”
　　说完，薛宁就钻进了点餐大军里，只见她排了一个窗口，点完单后又换个窗口继续排队，来来回回几次在何星星的视线中消失又出现。
　　清炒笋尖、羊肚菌炖牛肉、干炸小黄花鱼、凉拌三丝，还有两杯鲜榨橙汁。看着薛宁一趟趟把菜端上来摆好，又给他递了筷子和湿巾，何星星有种说不出的触动，他想起来高三的某一天中午，他的父亲何跃也是这样，在学校食堂里跑来跑去买饭，就为了他能趁吃饭的功夫多休息一会儿。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反正这些都是你冰箱里没有的。”薛宁终于坐下了，额头上渗着薄薄的汗。
　　“辛苦你了，薛老师，我不挑食，只要是你点的，我都爱吃。”
　　何星星一边吃，一边变着花样地夸薛宁的菜点的好，总之就是这个也好吃那个也绝佳，但归根结底都是薛宁的品味好，简直就是情绪价值的顶级提供者。
　　一通输出，也没耽误何星星吃饭，薛宁看着碗里的菜逐渐见底，觉得那些恭维的话也不完全都是假的。虽然她不知道何星星的喜好，但这个人，好像挺好相处，没那么多毛病。薛宁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你喜欢露天烧烤吗？”
　　何星星抬头看着薛宁，仿佛有点意外，看着薛宁有点尴尬地等着他的回答，何星星立马点头：“喜欢啊，怎么，你想去吗？”
　　“这周末有空吗，云岭新开的桑栾度假区有个露天烧烤营地，最近很火，我们可以去试试。”薛宁低着头，脸快埋到碗里了，只留一个黑黑的头顶给何星星，他曾经闻过的味道。
　　“就咱俩？”何星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见薛宁低头刨饭的速度更快了。
　　“对，你，去不去？”那个黑头顶问，好像在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不敢抬头。
　　“那我赶快订民宿，不知道还来得及不。”何星星一边说一边掏手机。
　　“不用了，我订好了。”黑头顶觉得自己要烧得喷出火了，她得换个动作，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儿，自然点儿……然后她抬头，正对上何星星温柔深邃的眼睛，那眼神里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惊和喜，稳稳地接住了她的目光，瞬间，一股热浪从下到上席卷而来，聚集到脸上，轰然间，炸开了，薛宁就这样真的“自燃了”。
　　“好，那周五下班后，我来接你。”何星星看着对面臊得发红的薛宁，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生物，即使是害臊，也这么好看。他又弯着眼睛对薛宁微笑了，他知道，薛宁现在很需要这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