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筝》桐觉

4、心弦

　　夜幕将要降临，吃完晚饭回到教室，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半小时。
　　“姜蕴蕴，格格，我们走吧！还有我的新同桌张然。”戴璐边说边把书包扔给了身后的陈肖旭。
　　“所以，就是这个任务？”
　　“对啊，你在后面乖乖跟着，到校门口再把书包给我。”
　　“好好好，我的姐。”
　　四个人并排走在前面，陈肖旭一个人在后面默默地拎着戴璐的书包。
　　“那不是付栕安和许冉吗？”张然顺着操场中央的方向指过去。
　　“他们俩，据说高一的时候关系就很好了。”戴璐悄悄和她们八卦道。
　　“你们怎么都知道了。”走在后面的陈肖旭小跑到了前面。
　　“你，你就跟在后面拎书包就好了，还跑到前面来了。”戴璐瞪了瞪陈肖旭。
　　剩下三个人都笑了起来，陈肖旭只能尴尬地默默退到她们身后。“您先走。”又顺势做了个“请”的手势。
　　就这样走到了校门口，陈肖旭把拎了一路的书包交给了戴璐。
　　戴璐伸手抱了抱姜蕴和魏舒格。“我的姜蕴蕴和格格，我还有两个月就要走了，现在要回去乖乖地上课了。”
　　“加油加油！”
　　戴璐刚要伸手抱张然，就被张然摆手拒绝，笑了两声，“我俩还是碰拳吧。”
　　“好。”
　　张然和戴璐伸出手，两人碰了碰拳。
　　“陈肖旭，回去帮我把书桌整理一下。”
　　说完戴璐就转身向校门方向走去，陈肖旭也转身跑向了篮球场。
　　看向半透明般夜色的天空，姜蕴又转过头看了看操场中央的那个方向。
　　“我们回去吧。”
　　三个人聊得正尽兴，路过篮球场的时候，一个篮球突然冲着她们的方向扔了过来。
　　姜蕴和魏舒格见势刚准备躲，张然一个反手将篮球拦住，还放在地上拍了拍。
　　“不好意思啊。”陈歧从篮球场跑了过来。
　　“没事，下次注意点。”张然将手中的球递给陈歧。
　　姜蕴看向篮球场的看台，果然林祎宁还在那里，还冲她摆了摆手。
　　“张哥这么帅。”魏舒格见状说道。
　　张然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低调低调。”
　　晚自习上课的时候，付栕安转过头来给姜蕴又讲了一遍那道物理题。
　　“懂了吗？”
　　“嗯，懂了。”
　　“那再给我讲一遍？”
　　姜蕴刚准备开口，下课铃就响了起来。
　　“没关系，你继续。”
　　“老付，许冉找你。”
　　姜蕴顺着门外的方向望去，许冉正站在教室门旁边的窗户边，两个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了。
　　许冉朝姜蕴露出了一个很甜的笑容，两个酒窝也刚刚好挂在脸上，她冲着教室里招了招手，姜蕴也朝她招了招手。
　　“我去去就回。”
　　“好。”
　　付栕安从走廊回来后，走到程译的座位旁，抽出了一个本子，“谢啦，课代表。”，就送到了走廊里。
　　“好了，回来啦，给我讲一遍吧。”
　　望着窗外的晚霞，此刻正以蓝紫的底色盛大地渲染着。
　　姜蕴只希望这样的时间可以慢一些，每天晚上放学的那一段路她都要做好看似足够的心理建设去迎接那些随时都会爆发的争吵。
　　高一高二的学生可以自主选择是否上第四节晚自习课。班级里大部分走读的学生基本上都选择上到第三节晚自习就放学离开，只有一小部分走读的选择留在学校继续上到第四节晚自习。
　　“蕴蕴，你为什么每次都收拾得这么慢啊。”林祎宁早早收拾好了书包，来到了姜蕴的座位旁边。
　　“马上好，马上好。”姜蕴手忙脚乱地在座位上装书包。
　　“等一下，姜蕴，我把我的物理笔记借你回家看看吧，明天物理老师要检查笔记的。”付栕安回头把自己的物理笔记递了过去。
　　姜蕴愣了一下，“呃……”
　　“蕴蕴，快点收着吧，马上第四节晚自习都该上课了。”林祎宁顺手接过了笔记，塞进了姜蕴的书包里。
　　“谢谢啊，付老师。”
　　“不客气，姜蕴同学，明天见！”
　　“明天见！”
　　林祎宁拉着姜蕴就向外跑，“快点快点，赶不上了。”
　　“赶不上了？”
　　“陈歧他们在前面。”
　　“好，加速加速。”
　　“格格今天晚上先走了吗？”
　　“她和孙筱言走了。”两个人一路小跑，勉强跟在了陈歧几个人的身后不远处。
　　“你们两个最近和孙筱言关系很好吗？”
　　“还好啊，就是下课，午饭，晚饭，休息时间在一起走。”
　　“呃……她”
　　“我觉得她还蛮好的，很开朗的，只是不理解孟南南她们好像不太喜欢她。”
　　“我知道为什么。”
　　“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唉，我每天去篮球场的看台可不是单单去看陈歧的。”
　　“那你快说说吧，林大记者，为什么。”
　　“因为孟南南喜欢程译，然后程译和孙筱言关系好，而且他们两个还都是物理课代表，还有孙筱言和孟南南身边的宋佳妮在之前好像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
　　“啊？可是……”
　　“唉，没什么可是，而且据说这只是原因的一小部分。剩下的，等待我以后慢慢挖掘吧。”
　　“好，林大记者。”
　　每天从学校走回家的这一段路对于姜蕴来说是最惬意的，虽然静谧中还带有一丝昏黄路灯下的空旷，小区楼里拐角的地段是不设有路灯的，每一次姜蕴走到这里都要稍微加快一下步伐。
　　但这短短的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也是仅有的时光可以让她只安静地做回自己了。
　　姜蕴慢慢地走回家，迈着看似轻松实则沉重的步伐。
　　拧开门锁，客厅里漆黑一片，并没有开灯。
　　“姐姐！”
　　“悠悠，爸爸和妈妈呢？”
　　“爸爸出去吃饭了，妈妈在卧室看手机呢，你猜猜我在干什么？”
　　“悠悠在干什么？在看书吗？”
　　“悄悄告诉你，我在等姐姐回家陪我玩呢。”
　　姜蕴换完鞋便牵着悠悠走进了她的卧室，“悠悠，姐姐今天晚上要复习，可能不能陪你玩了。你自己在床上玩玩具好不好啊？”
　　“好吧。”
　　“真乖。”姜蕴说完便摸了摸姜悠的头。
　　时间已接近晚上十点半，李郁和姜悠都已经睡下，姜可唯才喝得烂醉回到家，这仿佛也是他的常态。
　　鞋都没有换掉便躺在了沙发上，说着不知是真心话还是醉话的不堪言论。
　　姜蕴推开房门，走到沙发边，俯视着姜可唯，“说够了吗？可以睡觉了吗？”
　　姜可唯嘲讽般地笑了两声，“好好好，我闭嘴。”
　　他刚想起身拍下姜蕴的肩膀，姜蕴便头也不回地躲掉，转身走回卧室关上了房门。
　　“和你妈一路货色。”
　　这样的言语不止一次充斥在姜蕴的耳边，从前她会争论，会反驳，会做一些抗争，可是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如潮水般的仿佛可以将整间屋子淹没，将她吞噬，令她觉得刺耳和窒息的话语。
　　姜蕴在家中所处的角色仿佛是他们可以去倾诉着彼此在自己眼中所有的不好的一个机器人，一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
　　又或者说是一个“情绪垃圾桶”，姜可唯会向她倾诉这些年的艰辛和不易，还有她的妈妈身上那些似有若无的缺点和他在这段婚姻里所遇到的所有不圆满，李郁会将这段不幸的婚姻没能在当初就结束的所有原因归咎到她一个人身上。
　　在那些她想逃避的家庭聚会上，她的爷爷奶奶会抱怨她和妹妹是女孩，还要全盘否定她的妈妈对这个家庭所做的所有付出，同时又向外人诉说她的爸爸有多么得辛苦，还夸耀她和妹妹继承了爸爸的一副好皮囊，以及她和妹妹身上所有可看到的优点都来自于姜家。
　　在这个家里，她像是在走钢丝，亦或像是渡薄冰，心里的弦从未放松过。
　　那些争吵、谩骂、玻璃落在地面、杂物洒在地板的声音，连同着妹妹姜悠的哭喊声，每一次都像一颗石头落在姜蕴的心上，
　　久而久之，便堆成了山，仿佛下一秒就会倾倒，又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烈火焚烧。
　　可是眼泪是止不住的，那些她想要拼命压制住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了无声的抗争在内心咆哮，融进了眼眶。
　　整个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姜可唯躺在客厅沙发上的呼噜声，而近在身前的，是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纸张上的声音。
　　姜蕴低头一看，眼泪落在的，是付栕安在放学前借给她的物理笔记上。
　　她连忙起身用纸巾擦干，可还是留下了干涸的痕迹，原本硬又光滑的纸上只在那几处变得柔软和泛涩。
　　姜蕴擦干脸上的眼泪，目光停在了眼前的笔记本上，上面的字迹有着和笔记本人身高完全不成正比的大小。
　　回想起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一切，她不自觉想到了付栕安，想到了林祎宁在篮球场看台和她说的话，想到了傍晚在操场中央扫过的人影......
　　她开始羡慕林祎宁，尽管陈歧好像并不知道那份喜欢，可是她仍然欣赏林祎宁的这份勇气和敢于承认的坦荡。
　　她不清楚怎样才算做别人口中所说的喜欢，还有如何去喜欢，又该如何去定义。
　　因为，她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眼前的这些凌乱好像也没有空隙允许她去喜欢。
　　凌晨一点多，楼宇间的灯火已经没有几盏被点亮，姜蕴也才刚刚从书桌前上床熄灯入睡。
　　讲真的，好像从四年前的某天之后，姜蕴便开始失眠，开始做梦，然后一直持续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