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筝》桐觉

22、四月

　　清明前下的小雨已经停歇，走在路上，地面上的积水已经干透。
　　姜蕴背着书包一趟接着一趟将行李搬运在楼下，她刚打算把整理箱搬出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却嗡嗡响了起来。
　　姜蕴放下手中的箱子，掏出了手机按下了接通键，放在耳边。
　　“满满，你们今天就要住进学校了吗？”
　　姜蕴迟钝了几秒，眼睛盯着地上的行李，“嗯。”
　　“对不起啊，蕴蕴，妈妈昨天晚上才看见家长群里的文件，当时太晚了，想着你应该睡了，就没有打扰你。”
　　“没事。”
　　“你自己可以搬过去吗？”
　　“可以，行李不多。悠悠呢？你们，你们还好吗？”
　　电话两端就这样一问一答地进行着，姜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是因为在李郁带着姜悠离开后，这是她们联系的第三次。
　　“悠悠去上学了，我们都很好，你们住校可以带手机吗？”
　　“可以。”
　　“那今天晚上你放学后，我和悠悠给你打个视频通话好不好？”
　　“好。”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格外的声音，“蕴蕴啊，我这边要忙了，今天晚上给你回视频通话。”
　　“好，晚......”姜蕴想说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就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姜蕴默然地将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继续进行着原先搬行李的工作。
　　把所有的行李都搬到楼下后，姜蕴只能又一趟接着一趟将行李从小区运到学校。
　　姜蕴拖着一个半人高的大行李箱朝着小区门口走，轮子碾过干透的地面，运行的过程中偶尔还卡在地面的砖缝里。
　　她正努力抬高行李箱避过路上的坑洼处，一抬眼就撞进一道熟悉的视线里，手心里的重量也被卸下去了。
　　“搬几趟了？”付栕安歪头看向一脸惊诧的姜蕴，他的校服袖口蹭过姜蕴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背，还沾着一丝晨光的微凉。
　　“第一，第一趟。你怎么”
　　“我的行李都已经搬到学校操场上了，洪姐说男生先帮女生把行李搬进学校，校门口围满了家长和学生，我看你还没来，就来尚景苑门口等你了。”
　　姜蕴伸出手去抓行李箱的拉杆，付栕安向后躲闪了一小步。
　　“付老师帮你排忧解难！”付栕安自然得像是在数学课上递给她铅笔来画图一样拉着行李箱。
　　“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去学校里帮着搬行李吧。”
　　“等运完行李箱，姜蕴同学再给付老师带路去搬别的行李，好不好？”
　　付栕安偏过头看向姜蕴，还和她开玩笑，“Miss Jiang，给你的学徒一个表现的机会嘛！”
　　他似乎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两个人在运完行李箱后，又返回了两次小区才搬完。
　　付栕安把姜蕴的行李放在了他的行李旁边，班级里的人都站在操场上等着下一步的安排。
　　晨光把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姜蕴看着付栕安手上沾的灰尘，递过了纸巾。
　　“今天辛苦付老师啦，谢谢你。”
　　付栕安接过了纸巾，没有用来擦手，而是叠好后揣进了校服的口袋里。
　　他挑眉笑了笑，“姜蕴同学，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操场边平静的水泥地面总爱积着一层薄尘，忽然来了一阵轻轻晃的风，卷起了细碎的尘土，吹起了落在地面上的碎叶片，它们上升，又降落。
　　“大家依据自己的寝室号，将行李搬进寝室。从前住宿生的女生寝室都已经锁上了门，辛苦男生先帮着女生搬行李。”洪茜站在八班的行李区域指挥着。
　　付栕安一只手攥着姜蕴的行李箱，一只手拎起行李箱旁的行李袋，低头示意姜蕴，
　　“走。”
　　姜蕴刚准备拿起她的整理箱，身后就传出了一声“付栕安！”
　　两个人回头看见许冉向这边走了过来。
　　“你可以去帮我搬行李吗？行李太多了。”
　　付栕安回头望了望，又看向姜蕴。
　　“没关系，你去帮她吧。”姜蕴抬头望着付栕安的眼睛，阳光有些晃眼，她又微低下了头。
　　“姜蕴，你在哪个寝室？”程译从旁边推着可以拉行李的小车走了过来，拿起了姜蕴刚刚放在地上的整理箱放在车上。
　　“402。”付栕安和姜蕴同时开了口。
　　“付栕安，我帮姜蕴搬吧，你去帮许冉吧，这样都周全了。”
　　“好。”
　　付栕安轻轻卸下手中的行李，从姜蕴身边无声地走了过去。
　　姜蕴和魏舒格一遍又一遍地在操场和寝室楼间穿梭，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次搬运。
　　姜蕴拎着大行李箱，魏舒格拎着行李袋，两人有些艰难地走上人流拥挤的楼梯上，走到楼梯之间的平台上，还要小小休息一会。
　　“继续！”两人无力地对了一下眼神，“还有最后两层了。”
　　两个人正一起搬着自己的行李上楼，张然正从上方走下楼伸出了手。
　　“给我。”
　　“别，张哥，有些重。”姜蕴和魏舒格连忙回绝。
　　“没事，放心，交给我。”张然拎起行李箱就走上楼，姜蕴和魏舒格两个人一起拎着魏舒格的行李袋。
　　走到最后一层楼梯时，程译正搬完魏舒格的行李箱从转角处走出来，双手接过了张然手里的行李箱。
　　“谢啦，程译。”程译搬起行李箱，又冲着对面的三个人点了点头。
　　姜蕴、魏舒格、孙筱言、李诗乔和徐念住在一个寝室，魏舒格睡在姜蕴的上铺，在靠窗那边，其余三个人睡在余下的下铺。
　　原定是孙筱言、林祎宁、张然和唐悦盈住在隔壁的401，孙筱言私下里去找了肖昱童，将她调到了402。
　　“好啦，我们开始收拾行李吧。”
　　五个人都蹲在地上开行李箱，李诗乔的行李箱是带密码锁的，可是锁上却只挂了一个拉链，另一个拉链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脱落了下来。
　　她输完密码，仍然打不开，只能向身边的人求助。
　　“我的行李箱突然打不开了，你们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打开吗？”
　　大家围在行李箱边上，试着重新输入了几遍密码，也无济于事。
　　“乔乔，你这个靠输密码应该打不开了，要不我们试试拿工具把拉链和锁环中间撬开吧，但是你这个锁应该以后就用不了了。”徐念蹲在柜子旁边看着蹲在靠在门边的四个人说。
　　“楼下宿管阿姨应该能有工具吧。”孙筱言提了一嘴。
　　“我去下楼看看，你们先整理吧，我行李比你们少。”姜蕴轻轻拍了拍李诗乔的后背起身。
　　“好，辛苦你了，蕴蕴。”李诗乔一脸悲伤地看着姜蕴。
　　“没关系。”
　　姜蕴出了门，看见了付栕安正站在对面寝室门口帮着许冉运行李，她扫了一眼之后，便转头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姜蕴！”付栕安从后面追了过来，“你的行李搬完了吗？”
　　“搬完了。”
　　“那你这是要去哪？”
　　“李诗乔的行李箱密码锁坏了，我去朝楼下宿管阿姨借下工具，我们打算把钥匙和锁环撬开。”
　　“我陪你去吧，如果你们撬不开，我再进去帮你们。”
　　“你们搬完行李了？”
　　“我们两个班都差不多要搬完了，有时间。”
　　姜蕴点了点头，付栕安跟在姜蕴身后一起来到了一楼。
　　“阿姨，你这里有钳子吗？我的行李箱密码锁坏了，需要拿工具撬开。”
　　宿管阿姨朝门外望了望，又走到工具箱里翻了翻，找出了一把钳子递给了姜蕴。
　　“拿去吧，用完记得还回来。”
　　“好，谢谢阿姨。”
　　姜蕴拿着钳子出门示意付栕安，“走吧，付老师。”
　　“好嘞。”
　　两个人走向转角处的楼梯，就看见陈歧和江浩从楼上走了下来。
　　“老付！”
　　“你们两个这是完成搬行李任务准备回去了？”
　　“是啊，我们准备去搬自己的行李了，男生的行李不是还没搬呢吗？多亏了歧哥还帮着我们班女生搬了几次。”江浩顺势揽上了陈歧的肩膀。
　　陈歧拍了拍江浩落在他肩膀的手，“有灰。”
　　“忘记了。”说完，江浩又笑嘻嘻地把手放在陈歧的袖子上蹭了蹭。
　　“你，”陈歧瞪了江浩一眼，又转过头看向付栕安和姜蕴，“你们的行李还没搬完吗？需要我和浩子去帮忙吗？”
　　“不用啦，我水落在楼上了，去取一下。你们先走吧。”
　　“好，操场上见。”
　　“好。”
　　两个人上了楼，付栕安停在了走廊转角处。
　　“我在这等你，如果撬不开，你再出来叫我。”
　　“好。”
　　姜蕴推开寝室门，把钳子递给了徐念和李诗乔，几个人合力攥着钳子，拉链和锁环之间还是纹丝未动。
　　“这可太费力了，我们力气太小了。”李诗乔沮丧地低下了头。
　　“我去看看走廊里有没有人可以帮忙。”
　　姜蕴两手空空走到了寝室外，站在不远处的付栕安迎面走了过来。
　　“需要帮忙吗？”
　　“嗯。”
　　“带我进去吧。”
　　姜蕴敲了敲敞开的寝室门，带着付栕安走到了门口。
　　“交给我吧。”
　　付栕安从徐念手中接过了钳子，半蹲在寝室地板上，膝盖抵在行李箱上，左手稳稳地扣在行李箱上，右手捏着钳子卡在锁环与拉链之间。
　　他手腕沉稳发力，指节绷得发白，扭动着拉链，发出了轻微的金属挤压声。
　　僵持了半分钟左右，付栕安稍一抬手，拉链头“咔嗒”一声从锁环上脱落了下来。
　　大家都松了口气，付栕安微微向后退站起了身。
　　“开了。”
　　“太谢谢你了，付栕安。”李诗乔高兴得语调都升高了一些。
　　“没事，没什么事，我就先去搬行李了。”付栕安掂了掂手中的钳子，“钳子我替你们还给阿姨吧，在四楼下楼也不是很方便。”
　　“太好了，大恩不言谢，付栕安同学！”徐念轻轻鼓起了掌。
　　付栕安笑着拍了两下手，“走了，拜拜！”说完又朝着姜蕴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转身出了门。
　　姜蕴犹豫了几秒，看着地上自己半敞开的行李袋，弯腰从里面抽出了一瓶从家里带来的青提汁追了出去。
　　付栕安正在向楼梯口走，在他下台阶前叫住了他。
　　“等等，你落在楼上的水，谢谢付老师啦！”姜蕴站在原地学着付栕安从前的样子，双手捧起了青提汁。
　　付栕安回过头，微微愣住地接过来，空着的左手手心里多了微微的凉意，抬眼时正对上姜蕴的脸——眼尾弯着，鼻尖上还沾了一点灰尘，说话时翘着的嘴角还没有落下去。
　　“姜蕴同学，不必多礼！”他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饮料，转身向下走，“走啦！”
　　姜蕴没有动，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校服外套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着，细碎的微尘与散落的光影罩在了他身上。
　　直到他走到楼梯平台间，忽然顿住了脚步，抬头撞上了姜蕴还没有收回的目光，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付栕安冲着姜蕴挥了挥手，手中还拿着钳子，接着唇角一扬，露出了整齐的小白牙，连带着浅浅的眼角弧度。
　　姜蕴笑着看向他，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融成了少年人的明朗。
　　他又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眼神示意着姜蕴。
　　姜蕴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下头一看，指尖上都是灰尘，连忙从校服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又有些尴尬地朝他挥挥手。
　　付栕安低头微微上扬着嘴角走下了楼梯，姜蕴望着楼梯上渐渐淡去的身影。
　　她刚准备转身往回走，手中的纸巾忽然不自觉地被松落，落在了她的脚边。
　　走廊两边尽头的窗半开着，微风在此刻漫了进来，裹着四月里的清意，脚边的纸巾也被吹得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