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筝》桐觉

11、雪天

　　第四节晚自习下课铃响起，走读的学生都纷纷开始离开教室。
　　姜蕴拎着魏舒格和孙筱言送的礼物在走廊等待着她们的“放学小分队”。
　　“走吧。”
　　林祎宁看着其他几个人都已经出了教室，就把手揣进了姜蕴的外套口袋里。“诶，蕴蕴，你外套里放了什么，尖尖的，还有些扎手。”
　　“没，没什么，钥匙。”
　　“糟糕了，蕴蕴，他现在应该都已经走出教学楼了，追不上喽。”林祎宁一边垂着头一边手里摆弄着姜蕴外套上的抽绳。
　　姜蕴拍了拍林祎宁，“我今天得到了一个他每天必去的地点，你想不想知道啊。”
　　“什么，什么，快说。”林祎宁听到后立马打起了精神，摇起了姜蕴的胳膊。
　　“我听说，”姜蕴话还没说完，一抬头便看到陈歧从走廊的拐角里走了出来，他刚一转身，望向了教室这边。
　　不经意间，两个人就对视了，又连忙错开彼此的眼神。
　　“祎宁，他，他还没走呢，你看前面。”姜蕴靠在林祎宁身边轻声说，两个人一起看向楼梯上陈歧的背影。
　　“快，快走，我们两个先快走了哈，到操场等你们。”林祎宁拉着姜蕴准备起势，又回头对身后的几个人说道。
　　“蕴蕴，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哪个地点啊，快说嘛，我的好蕴蕴。”
　　“我啊，今天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别吊我胃口了，我的美蕴蕴。”
　　“听说他每天吃完晚饭后都会陪陈肖旭去学校的热水房接热水。”
　　“真的吗？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千真万确，等到星期一，晚饭后你可以去热水房看下。”
　　“你是不是每天都会陪李慕歌去接水啊，下次带我一个呗。”
　　姜蕴假装低头思考了一下，“看你表现喽，林祎宁同学。”
　　“好蕴蕴，美蕴蕴，最可爱的蕴蕴，求你了，下周我帮你值日怎么样？”
　　“帮我值日？真的吗？”
　　林祎宁举起手，像是要发誓一样，“我保证......”
　　“好啦好啦，逗你呢，星期一你和我们一起去。”
　　“你对我真好，蕴蕴，还给我输送‘情报’。咦?她们几个怎么还没追上来啊。”
　　姜蕴和林祎宁回头一看，魏舒格和孙筱言正在她们身后不远处边走边玩雪，程译在一旁慢慢走着，张然正拿着手中的足球赛事杂志观看。
　　“小心！”张然头也没抬地一只手拿着杂志仍在观看，另一只手急忙拎起快要摔倒的魏舒格的书包。
　　“我走外面吧。”随后又绕到积雪较厚的外侧走，将魏舒格推向了内侧。
　　“你们几个，快点啊。”林祎宁冲着几个人喊道。
　　“来啦来啦。”魏舒格朝两人的方向一路小跑。
　　身后只留下了几句张然的“小心地滑。”
　　六个人就这样走到了校门口，互相道了再见，就各自奔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姜蕴拎着礼物袋踩着路上的积雪一步一步小心地挪着，刚走出了校门口一段距离，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姜蕴！等一等！”
　　“程译？你，你怎么在这，你的家不是在另一个方向吗？”
　　“我是来追你的。”
　　“嗯？追我？”
　　“不是，不是追你，不对，也是追你。”
　　程译说完就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这个，这个送给你，生日快乐！”
　　姜蕴看着这个盒子有些怔愣和迟疑。
　　“今天一直没有机会送给你，所以我就想着放学之后再送给你。”程译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眼镜还蒙上了一圈薄雾。
　　“谢谢！”姜蕴从程译手中接过盒子。
　　“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等你回家再打开看吧。”
　　“好，这么精致的盒子我可要好好珍藏。”
　　“你觉得好就好。”程译顿了顿，“呃，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好啊，谢谢你啦，拜拜。”
　　程译站在原地朝姜蕴挥了挥手，一直等到姜蕴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张望了好久，又转头朝着和姜蕴相反的方向走去。
　　姜蕴把程译送的那个小盒子揣进了口袋里，她莫名地嘴角上扬，想到了今天在学校里身边的朋友陪她一起度过生日，又摸了摸口袋里那个有些不平整的“信封”。
　　她轻轻仰头，看向夜空，原来雪已经停了一段时间了，自己也已经走到家了。
　　拧开门锁，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两天未见的姜可唯正坐在餐桌前像从前一样不顾左右地饮着酒。
　　餐桌上摆着姜蕴并不喜欢吃的海鲜，李郁和姜悠像是已经吃完饭了坐在沙发上。
　　“姐姐回来啦！”
　　“是啊，悠悠，姐姐放学回来了。”姜蕴一边弯着腰换鞋一边笑着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姜悠。
　　“我的大女儿，今天过生日啊，生日快乐。”姜可唯端起手中的酒杯，满脸笑意地看向姜蕴，那样的笑其实更像是醉意。
　　“来，过来吃饭，海鲜，你爱吃的海鲜。”
　　姜蕴回应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走到餐桌前，看着一桌子的海鲜，只挑了一只虾拿在手中，“在学校吃过晚饭了，现在不是很饿，谢谢妈给我做的海鲜。”
　　说完就拎着书包和礼物袋走进了卧室。
　　姜可唯冷哼了一声，扬眼盯着姜蕴的背影，“不识好歹。”
　　没过几分钟，姜可唯便晃晃悠悠地抱着一个大的礼品盒走进了姜蕴的卧室。
　　姜蕴坐在椅子上，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了一个疑问，也绷紧了那根弦。
　　姜可唯笑了两声走到姜蕴的旁边，打开礼品盒，“来，乖女儿，看看喜不喜欢，你冯阿姨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这可是爸爸和你冯阿姨亲自为你挑选的衣服，你穿上让爸爸看看漂不漂亮。”
　　姜蕴有些迟缓地接收着这些信息，“破费了，爸，你送回去吧，我不太需要。”
　　姜可唯站在地板上踉跄了两下，又打了一个饱嗝，酒味也由此散发出来。
　　“你不需要？这可是你冯阿姨精心为你挑选的，连这礼品盒都是花大价钱买的。”
　　姜可唯将盒子里的白色羽绒服拿了出来，展示在身前。
　　“我不喜欢，你让她退了吧，替我谢谢她的好意。”姜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也没有看向姜可唯。
　　“你说什么？不喜欢？退回去？”姜可唯红着脸低头停顿了几秒后，语调也开始变得高了起来，“这衣服你必须给我穿！姜蕴！”
　　“我不穿。”
　　“你再说一遍！”
　　“我不穿。”
　　“好，做得好，姜蕴，不穿是吧。”
　　“我女儿凭什么要穿那个女人送的衣服。”李郁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姜蕴的卧室门口。
　　“你，给我滚回沙发去！”姜可唯用手指向李郁的方向。
　　“姜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穿不穿？”
　　“我不穿。”姜蕴从椅子上起身，站在原地抬头直视着姜可唯说出这三个字。
　　“好啊，你们，你们......”
　　姜可唯红着眼睛和脸把衣服塞回了盒子里，又单手拎了起来，快速走向卧室门口，“啪”的一声，掌纹落在了李郁的脸上。
　　姜蕴还没有反应过来，姜悠在客厅的哭声将她拉了回来，她连忙走向客厅，看了看李郁脸上的痕迹，又将李郁护在身后。
　　“给我滚，都给我滚！”
　　“你在干什么！今天这件衣服我怎样都不会穿的，我凭什么要穿。”姜蕴撕扯着嗓子冲着在站在客厅大口喘气的姜可唯喊道。
　　姜悠吓得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大声哭喊着妈妈和姐姐，姜蕴冲过去将姜悠抱了起来又走回到李郁的身边。
　　李郁拨弄了一下自己脸上凌乱的头发，湿着眼眶从姜蕴手中接过姜悠揽在怀里。
　　“没事，悠悠不怕。”李郁用手擦了擦姜悠脸上的泪水。
　　姜可唯听到姜悠依然在哭的声音，又快步冲了上去，抬起了他又大又宽的手掌，姜蕴狠狠支撑着他的手臂，瘦弱的身躯想要护住身后的李郁和姜悠。
　　“你到底想做什么？”姜蕴像是从心底发出的一口气，对着姜可唯嘶吼道。
　　“都给我走！”
　　姜可唯拿起沙发上的礼品盒开始拼命地撕扯，白色的衣服洒落在地面上，沾染上了灰尘，盒子最后也被撕得七分八裂。
　　“我们走。”姜蕴回头对李郁和姜悠走。
　　“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姜蕴没有理会姜可唯的话，去卧室里取出三人的外套，牵着李郁和姜悠就向门外走。
　　刚打开门，姜可唯拿起餐桌上的酒瓶和盘子砸向地面，客厅的地砖也被砸出了坑坑洼洼的裂痕，随后便开始大声的谩骂，声音甚至可以穿透整座单元楼。
　　“走。”姜蕴用手撑着门护送着李郁和姜悠出门。
　　三个人走下楼梯，伴随着姜可唯从室内穿透过楼道的谩骂声。
　　室外的积雪有些厚，姜蕴蹲下给姜悠戴好帽子，拉好帽子上的抽绳，又将姜悠抱起，用手轻轻擦了擦姜悠脸上的泪痕。
　　姜悠在姜蕴的怀里依然在抽噎，姜蕴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不怕了，姐姐在呢。”
　　姜蕴就这样一只手勉强撑着抱着姜悠，另一只手挽着李郁。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母女三个人就这样走在行人寥寥又充满积雪的路上，没有人说话，能听见的，只有姜悠的抽泣声。
　　姜蕴先是在附近为李郁和姜悠订了一家酒店，先安抚着姜悠睡下。
　　想起付栕安曾和她说过，金域庭附近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店里还有一台自助的照片打印机。
　　“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姜蕴走出酒店，街道上只剩下两旁的路灯还在发亮，那些隐约闪烁的脆弱好像也随着路灯发出的微光逐渐下沉，下沉到周遭，下沉到心脏中央。
　　姜蕴顺着手机上的地图找到了那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个冰袋，又到照片打印机前将手机私密相册里的照片都打印了出来，放进了外套内侧的口袋里。
　　走出便利店门口，看着眼前无人的斑马线和仍然在变换的红绿灯，姜蕴掏出手机，雪花也开始纷纷洒洒地刮过手机屏幕。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擒住眼里一直在打转的泪水，仰头迫使眼泪收回去。
　　雪掠过树枝飘了下来，偏偏，是她喜欢的下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