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惊海》霜落乌啼

4、第四章

　　站在林家书房门口，看着面前隐隐泛出浅淡金色的木门，李海抬手轻轻敲了敲。

　　“进来”声音醇厚，听在耳中似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李海推门而入，向前迈了一步，踩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坐吧，稍等我一下”林如海看着文件没抬头，只是拿着笔的手轻轻挥了一下。

　　李海无声的走到沙发旁，带着扶手的白色沙发是很制式的单人款，若是两张并在一起很适合近距离交流，还可以用手肘支在扶手上，挡住说话的口型。若是放上茶几和花瓶则又显得正式又亲切。

　　沙发柔软，但是李海依旧坐的笔直，目光锁定墙上壁纸的花纹，眼神丝毫没有瞟向正中伏案工作的林如海。

　　“久等了”不知过了多久，林如海起身走向李海。思绪有些飘远的李海下意识的起身敬了个军礼，低下头却看到林如海伸向自己的手。

　　“唔”李海略显尴尬的放下手，与林如海仍停在半空中的手交握。

　　“坐吧”林如海轻笑着在李海旁边的沙发坐下“你之前在部队的时候我们就见过了，我对你印象很深刻，兵王。”

　　“只是一个单项目的第一名而已。”李海摇头“兵王这个称呼太夸张了。”

　　“一个项目的全军冠军已经足够是当之无愧的兵王了。”林如海笑容宽和“只可惜后来你被借调，关于你的传说就戛然而止了。”

　　“没有我还会有其他人，军中从来都不缺优秀的人才。”李海表情淡淡

　　“听说当时之所以借调你，就是因为你当时第一的项目是山林障碍”林如海似是随口“当时云南那边正缺人，觉得你是人才，磨破嘴皮子还欠了许老一个人情才将你调走的。”

　　“是”李海睫毛微颤“当时云南边防的压力很大，人手严重不足。”

　　“你原本是隶属边防的，但是表现优异，云南那边干脆把你扣下不还了。”林如海问得有些不经意“听说是因为你的几个战友在那边缉毒，后来就干脆也把你调过去了。”

　　“是”李海抬起视线直视林如海“他们，很多都牺牲了。”

　　“我记得H”林如海也看向李海“那次如果不是他将请报送了出来，恐怕如今的局面要比现在乱很多。”

　　“‘H’是他卧底时的代号”李海声音低沉又清晰“他的名字叫郭勒”

　　“你们关系很好”林如海语气肯定“所以，郭勒的最后一程是你送的。”

　　“是”李海点头“虽然用的是郭勒的枪，但是开枪的人是我。”

　　“我明白你是为他好，想要让他有尊严的走。”林如海神色不变“没有人想要成为嗜血的怪物，郭勒也只会感谢你。”

　　“是他要求的”李海睫毛微颤“我救不了他，只能成全他。”

　　“既然你是他的好朋友，那我想问你一句”林如海的目光直视李海“郭勒最后有没有说什么，或者，交给你什么？”

　　“郭勒传出的情报您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与他接头的直属上级”李海回看林如海“至于他留下的其他话，是属于他的隐私。”

　　“他的直属上级已经牺牲了。”林如海定定的看着李海“我翻了郭勒的档案，上面写了他的死因是身体被注射了大量的‘不知春’”

　　“不知春？”李海瞳孔微缩，不对，这个名字......

　　“当时的不‘不知春’尚未上市，还在试验阶段，连名字都没有，档案上却已经写出来了。”林如海声音沉沉“更何况郭勒当时已经是不小的头目了，不应该会被当做试验品才对，是谁有资格有能力给他注射呢？”

　　“这份档案”李海沉沉呼吸“是谁写的？”

　　“没有署名”林如海摇头“所以，我才来问你。”

　　“当时比较混乱，从周围借调了很多的大夫和法医......”李海努力回忆“我被派去收拾残局，等到回来，就，已经收殓完毕了。”

　　“只是”李海收敛心绪“为什么现在追究？”

　　“因为丧尸的第一次进化，就是从‘不知春’开始的。”林如海拿了一份资料递给李海“今天你应该看到了，丧尸这一次的进化是自愈，现在是身体，如果进化到大脑呢？目前我们击杀丧尸的唯一途径就是摧毁大脑，那么如果丧尸进化到大脑可以自愈呢？”

　　“当时在云南的人里，活着的已经没几个了。你之所以被调回来，是郭勒跟上级请求，或者应该说交换的。当时的情报有两个。一，组织内有卧底。二，新的毒品被开发的同时，也有一种血清被同步提炼了出来。”

　　“血清？”李海握着资料的手收紧“是用来解毒的？”

　　“不是解毒，毒品哪里会有解药。”林如海摇头“只是，有的时候毒品也是药品，这个血清是用来强化身体，对抗丧尸的。”

　　“丧尸进化了，人类为什么不能进化呢？要知道，丧尸原本就是人类。”

　　“既然有了这个概念，依照现在实验室的力量应该也可以做出血清吧，为什么要寻找当时的那个呢？”李海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

　　“失败太多次了”林如海轻叹一声“要知道，科学研究不是一蹴而就的，爱迪生试验了多少次才发明出灯泡，从头开始研制的血清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够成功。有的时候，运气和基础也很重要。”

　　“回去好好回忆一下，看看有没有被忽略的信息。”离开书房的时候，李海听到身后的林如海语重心长“即使不为了消灭丧尸，也不为了那些因为能力不够而被传染变异的士兵，就为了你那些牺牲在云南的战友，还有那位只留下代号‘H’的郭勒。”

　　李海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大步走出了书房。

　　下楼的时候，在楼梯口遇到了林景云，少年似是有些忐忑的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探头望向楼梯，看到李海的时候，眼睛倏然亮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犹豫地站住，等李海下楼。

　　“老师”原本李海想要无视林景云，却被林景云叫住

　　“有事么？”李海转身面向林景云，少年的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眉宇间皆是舒朗的明亮。

　　“我，是想要跟您道歉”林景云犹豫一下，但还是问出了口“我之前，问了您很失礼的问题，对不起。”

　　“没事”李海声音清冷“你是学生，有疑问可以提出。”

　　“那以后，我还能再问您问题么？”林景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希冀的光。

　　“学校有很多老师都可以解答你的问题。”李海想要拒绝，但是心念翻转，终究还是留了一线“如果我知道的，我，也会回答。”

　　“谢谢您”林景云唇角绽开笑容“我会努力学习的。”

　　“我先走了”李海抬步要走，却又被林景云拦下

　　“稍等一下”林景云奔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那个装着蛋糕的盒子，跑回来递给李海“这个给您”

　　“这个......”李海看着面前有些眼熟的食盒

　　“是蛋糕，很好吃的。”林景云双手举着盒子递给李海“就当是我说错话的道歉，请您收下吧。”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对甜食......”李海正要拒绝，却见林景云将盒子塞到自己怀中，然后一溜烟地跑走了。

　　李海不好大声喊林景云，只能皱眉拿着盒子离开。

　　军绿色的吉普车驰骋在马路上，时间已经凌晨，路灯关闭，晨光熹微，黑暗与黎明交织，一片混沌的昏暗。李海的视线余光瞟见放在副驾驶上的资料，想起林如海最后说的那句话，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

　　回到宿舍，天光已经亮起，虽然忙碌半夜，但是李海却没有丝毫困意，打开了文件仔细研读。只是，晚上跑了步，又忙了许久，精神还好，但是身体却发出了警报。胃肠发出咕噜噜的警告声，李海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打开了林景云给自己的食盒。

　　甜甜的奶油香气充斥在鼻端和口腔，曾经不爱吃甜食的李海也不得不承认糖分对身体的作用。被牙齿咬开的阳光玫瑰肆意散发清香与甘甜，不同于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诡异香味，是一种天然而又纯净的甘美，那是即使在丧尸出现之前也不曾品尝过的味道。

　　少年清澈的眸子在脑中一闪而过，李海低下头，重新将精力集中在那些黑色的文字中。

　　当年的事情，自己也并不是全无疑问，但是被调离，又兼遭遇动乱，很多的资料与证据都已湮灭。只是，真相就是真相，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林如海很厉害，几句交锋就看出了李海心底的不甘。政客拿捏人心的能力远超过军队的那些长官，即使是聪明如李海，能够看出林如海的目的，但却，也，不受控制的出现了些微的动摇。

　　待到合上资料，李海起身打开自己的衣柜，拿出柜子深处的箱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件警服，指尖抚过胸口上粘贴的警号，李海的指尖微顿，呐，郭勒，那时候你说，你不计较，因为你愿意。可是我啊，总是想着，如果，如果有一天，被你泽被过的山川河流上重新生长，那么，你的名字，是不是也可以被铭记，有一天我离开的时候，这世间依旧有人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