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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卷一·第12章会议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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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省厅九层的小会议室里,灯光亮得刺眼。
墙上的电子屏幕上是一张被标注得乱七八糟的地图:省城、边城,被红线和箭头连在一起,中间还有几个圈起的点——校园、自提点、物流园。
“总的来说,”总队长总结,“校园案这一块,你们这趟干得不错。”
“物流线也抓着了边。”
“问题在于——”
他用激光笔点了点那条从省城延伸到边城的红线,“这不是单纯一条‘校园毒品案’。”
“是‘暗河’的一部分。”
“边城那边,姜临已经把前两年他们摸出来的东西打包发过来了。”他把一摞材料往桌上一摊,“山村、河道、小码头。”
“再加上你们这边的物流、校园线。”
“厅里准备成立联合专案组。”
“明天上午,正式开会。”他说,“刑侦、缉毒、边城那边的人都会来。”
“听澜。”
“到。”沈听澜答。
“你这边先把现有案情梳理一下,今晚写个报告。”总队长道,“明天会上你要讲。”
“是。”
“还有。”总队长顿了一下,“温止。”
会议桌边几个科室领导对这个名字还不算陌生,毕竟在内部资料里,这三个字已经被盖上了“敏感”标签。
“厅里批了她一个‘技术顾问’的身份。”总队长说,“名册上就写这四个字。”
“她参加联合专案组,但不对外公开。”
“她所有的行动和安全,由你负责。”
他看了沈听澜一眼,意味不明:“你自己掂量。”
“明白。”沈说。
会开到七点多才散。
大家三三两两往外走,走廊上响起一片皮鞋和高跟鞋混合的声音。
“明天要坐大场子,准备好稿子了吗?”裴征追上沈,笑嘻嘻地,“我可以帮你润色,保证你说话的时候底下人不睡着。”
“不用。”沈听澜说。
“对了。”裴征想起什么,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张复印件,“这个,给你。”
沈接过一看。
是十年前那份“嫌疑人H夜间提审申请表”的复印件,上面那串潦草的签名在白纸上更加清楚。
“你什么时候——”她抬眼。
“下午路过档案室。”裴征耸耸肩,“顺手帮你复印了。”
“别想太多。”他拍拍她肩膀,“有些东西,现在想不明白,就先放那儿。”
“免得堵住你做眼前事情的脑子。”
“你这人什么时候也开始当心理辅导师?”沈听澜冷淡。
“跟你爸混久了,多少会几句鸡汤。”裴征笑,“不过我这碗,专门给你喝。”
他挥挥手,往电梯那头走去。
·
夜里,安全屋。
灯光比白天柔和一点,窗外远处楼群的灯零零星星,像一片晕开的火。
白板上已经被重新清理过,画满了新的箭头和节点。
“这就是你们明天要讲的?”温止靠在椅背上,脚尖轻轻点着地毯边缘。
“省略一部分。”沈听澜说。
她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叠还没写完的报告纸,钢笔在指间转了一下,又停下。
“你可以把那些好听的词加进去。”温止建议,“比如‘坚决贯彻上级精神’、‘高度重视’、‘全力以赴’。”
“你比我会写。”沈说。
“我以前写的是技术报告。”温止道,“那种东西不需要太多形容词。”
“只要数字和逻辑。”
“那你明天要做的,”沈听澜抬眼,“不是在报告里帮我改逻辑。”
“而是在会上盯着那张地图,看谁对‘暗河’这条线的反应不对。”
“谁眼神躲得快,谁记在小本上写得慢。”温止说,“这些我熟。”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你真的要去边城?”
“你以为我有选择?”沈反问。
“有。”温止说,“不上那趟联合专案组名单。”
“让别人去。”
“你觉得我会?”沈听澜冷笑,“这是我爸当年没翻完的河。”
“你以为我会把它交给别人去翻第二遍?”
温止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瞬间复杂的东西闪过。
“边城那地方,”她缓缓道,“跟你们省城不一样。”
“山路难走,水路更难。”
“人更难。”
“那年我就是在那里,”她的声音轻了一点,“第一次见到陈礼。”
空气忽然凝住。
“鬼医。”沈听澜说。
“还没叫这个名。”温止淡淡,“那时候他还穿着白大褂,在边城一所小医院里做‘义诊’。”
“义诊?”沈眉心一蹙。
“给戒毒所的病人‘调试药物’。”温止说,“一针一针打进他们的血管。”
“有几个人死了。”她说,“记录上写的是‘个体体质差异’。”
“你当时就怀疑他?”沈问。
“那是我第一次闻到那种味道。”温止说,“昨天山村矿洞里那股药味,就是那条线的延伸。”
“所以当年我才会做那个DNA比对。”
“才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沈听澜沉默了一会儿。
“你现在还有他当年的资料?”她问。
“没有原件。”温止说,“但有我自己的笔记。”
“你要看?”
“明天会后。”沈说。
“先把这边的会应付过去。”
“你应付会。”温止说,“我应付人。”
她站起来,在白板角落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写下一个字——
——郑。
“明天会场上,他会在。”她说。
“你看着台上那摊人,我看着台下。”
“看谁的影子,最长。”
沈听澜盯着那个小小的字,指节不自觉地发紧。
“你这么帮我,”她忽然道,“是想早点让我把你送去死?”
温止笑了一下:“我只是不想再,看着同样的戏演第二遍。”
“十年前,有人拉着你爸说‘别查了’。”
“十年后,又有人拉着你说‘别查了’。”
“你要是也停在这儿,那他们就赢两次。”
“那你呢?”沈问。
“我?”温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细细的针孔疤,“我早输了。”
“现在只是在算一算,剩下的账还有没有机会结。”
沈听澜没有说话。
她合上那叠还没写完的报告,把笔平放在上面,起身走到阳台前,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窗缝。
夜风带着一点潮气灌进来,吹凉了她额头上的汗。
“边城。”她低声说。
“你去过几次?”温止问。
“一次。”沈说,“十年前,去运骨灰。”
“那次,我没敢多看那条河。”
“这次呢?”温止问。
“这次,”沈听澜合上窗,“我要看清楚。”
她转身,看向屋里那块被各种线条和名字占满的白板。
“也让他们看看,”她说,“白天的影子,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