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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卷一·第10章 陈阳入镜 ...

  •   审讯做到凌晨两点。

      走出那间白得刺眼的屋子时,走廊的灯光也灰蒙蒙的,像是熬夜太久,自己都困了。

      苏白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眼睛通红。见沈听澜出来,立刻弹直:“队长,他刚才最后那句……是真的吧?”

      “哪句?”沈听澜问。

      “‘他们会杀我’。”苏白压低声音,“不是那种夸张的说法,是真怕。”

      “嗯。”沈听澜淡声,“他见过‘他们’做事。”

      苏白张了张嘴,想说“那我们得保护他”,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幼稚,只好憋回去。

      “先让他睡一觉。”沈听澜说,“记录和口供我会整理,你回队里交接完材料,去休息。”

      “我还能——”

      “我说去休息。”她抬眼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多余的情绪,却有种不容置疑的硬度。

      “……是。”苏白只好认命。

      她转身往楼道尽头走去,脚步很稳,肩线绷得笔直,看不出一点疲态。

      直到拐角处看不见人影了,裴征才从另一边的门后探出头来,嘟囔一句:“这人是铁打的吧。”

      ·

      回到安全屋时,窗外的夜已经薄了,天边隐约有一点发白。

      屋里灯没关。

      温止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本她自己的小笔记本,封皮已经被翻得起毛,手里转着一支圆珠笔,转得很慢,像只是在打发时间。

      听见门锁响,她抬眼看了过去。

      “审完了?”她问。

      “初步。”沈听澜把门反锁,脱下外套挂在门后,走到桌前,把那份刚刚打印出来的笔录扔到她面前,“自己看。”

      温止把笔夹在耳后,伸手接过,眼睛快速扫过那些一行行工整的字。

      “家里欠钱、网贷催收、怕自己哪天崩溃。”她一边看一边淡淡评论,“标准的高压环境下脆弱群体。”

      “差点死过一个学长。”她的指尖在那一段停了一下,“然后有个老师出来‘提供帮助’。”

      她抬起眼:“姓陈。”

      “你之前在课堂上见过。”沈听澜说。

      “嗯。”温止笑了一下,“讲‘缓冲’的那位。”

      “他确实在帮这些孩子缓冲。”她语气淡淡,“只不过帮的是自己账上的数字。”

      屋里一时安静。

      “他怕。”沈听澜忽然开口。

      “周凯。”她说,“刚才那一刻,是真怕。”

      “你会不会觉得很像?”温止问。

      “像谁?”

      “像你。”她平静地看着她,“十年前。”

      沈听澜没说话,只是抬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差别在于。”她淡淡道,“他现在还有得选。”

      “你呢?”温止问。

      “我没得选。”她说,“所以你现在坐在这儿。”

      空气压了一瞬。

      温止低头,又翻了一页笔录。

      “他最后问了一句‘你们能保护我吗’。”她说,“这句你没记进去。”

      “那是给我问的,不是给卷宗问的。”沈听澜道。

      “那你怎么答?”温止抬眼。

      “我没答。”沈听澜说,“现在答不了。”

      她转身,从柜子上拿下那块白板,重重放在桌边,拿起马克笔,一笔写上一个新名字——

      ——陈阳。

      “从明天开始,”她说,“盯他。”

      ·

      第二天上午,某大心理咨询中心的门口,挂着一块温暖色调的牌子:“心语屋”。

      里面摆着几张沙发,墙上贴着“你不孤单”“说出来,心会轻一点”的宣传海报。

      玻璃门外,学生们三三两两路过,只有少数几个人会在门口停一停,看看预约表。

      陈阳穿着衬衫西裤,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个马克杯,杯壁上印着“微笑面对生活”。

      “下一个约谈是哪位同学?”他问前台小姑娘。

      “陈老师,是下午两点。”小姑娘抬头笑,“现在没人。”

      “那我出去吃个午饭。”陈阳看了看表,“顺便把上次让你帮忙寄的资料看看到了没有。”

      “快递还没送来。”前台说,“但系统显示到了园区。”

      陈阳“哦”了一声,笑着摆摆手:“那我顺路去问问。”

      ·

      校外的一条小街上,一家咖啡馆的落地玻璃映着对面教学楼的影子。

      午饭点,人不多,几张桌子上散坐着学生,有人在看书,有人在刷题。

      靠窗的一张小圆桌前,陈阳坐在那里,桌上摆着一杯黑咖啡,没有糖。他面前打开着一本心理学杂志,眼神却时不时瞟一眼门口。

      “目标出咨询中心,十一点四十五,单独行动。”耳机里,小杨的声音从监控车里传来,“现在往南,方向是咖啡街。”

      “继续跟。”沈听澜坐在对街一辆银灰色小车里,戴着墨镜,侧脸冷冷的。

      苏白和另一名队员装成普通学生,拿着书本从后面跟,保持大概十五米的距离。

      “他是来见谁?”苏白小声问。

      “看就知道。”裴征靠在后座,啃着凉馒头,“一般这种‘暖男老师’,白天接触对象不外乎两类人——学生,和有钱人。”

      “你这分类挺直接。”苏白嘟囔。

      咖啡馆的门铃轻轻响了一下。

      一个穿深色休闲西装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年纪三十五到四十之间,身材偏瘦,皮肤有点黑,手腕上戴着一只看起来不便宜的钢表。

      他的鞋沾着一点泥,边角磨损得不均匀——不像天天在办公室坐的人,更像经常跑工地、码头的人。

      “来了。”温止在安全屋的屏幕前低声道。

      她把监控车传来的画面调大,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男人的脚踝:“看鞋。”

      “最近去了边城。”她说,“那边的土是这种颜色。”

      “你还会看土色?”裴征难以置信。

      “你们只会看鞋印。”温止淡淡,“我看得再细一点。”

      中年男人四下扫了一圈视线,很快走到陈阳面前。

      “陈老师。”他笑着伸出手,“久仰。”

      “韩总。”陈阳连忙起身,两人握了握手,“辛苦你从那么远跑一趟。”

      “不是正好来省城出差嘛。”那人笑,“顺便见见你这个‘大忙人’。”

      他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下。

      “上次你说的那个什么‘项目’,我这边也想了想。”他压低声音,“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安全。”

      “韩总放心。”陈阳语气温和,“我们做的是‘心理健康服务’,是公益项目,谁会盯着这个?”

      “呵。”韩东笑,“现在谁都知道,最容易赚钱的,就是打着‘公益’旗号的项目。”

      他话里话外的口气,完全不是外人眼里“慈善”的,倒更像是在讨论某种投机生意。

      “你看,”陈阳把桌上的文件夹推过去一点,“这是我最近做的学生心理评估报告。”

      “压力大、焦虑、睡不好,这些都是你们产品未来的客群。”

      他避开“毒品”两个字,用的是非常干净的术语。

      “你这嘴,真能说。”韩东翻了翻里面的几页,“那你要我们配合什么?”

      “渠道。”陈阳说。

      “学校这边,我有办法。”他敲了敲桌面,“边城那边,我不熟。”

      “心理援助中心、康复医院、公益讲座——这些东西,一定得有人做‘落地对接’。”

      “你们建材公司在那边的口碑,不错。”

      韩东眯起眼:“陈老师,你这是夸我,还是挖苦我?”

      “事实。”陈阳笑,“你们出钱出地方,我出人出方案。”

      “上面只会看到一条新闻——‘某某企业资助边境地区心理健康项目’。”

      “没人会看见,下面有哪些小小的‘附加服务’。”

      “比如——”他说得很委婉,“帮学生‘缓冲压力’的东西。”

      沈听澜听到这里,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两个人,”裴征在后座咬牙,“嘴上没一句脏话,干的全是脏事。”

      “我们现在能录多少?”沈问。

      “小杨那边已经在录音。”裴征说,“咖啡馆的环境噪声有点大,但主要内容能听清。”

      “不过他们一句‘缓冲压力’,一句‘心理项目’,你真拿去起诉,人家律师能玩死你。”

      “先记账。”沈听澜说,“等证据凑够一起算。”

      咖啡馆里,服务员把两杯咖啡端上来。

      韩东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到桌上,动作不重,却带出一声实实在在的“啪”。

      “这次先小试一下。”他说,“边城那边有个中学最近出点事,自杀率有点高,上面盯得紧。”

      “你不是说擅长‘做项目’吗?”他推推信封,“去试试。”

      陈阳的眼睛在那信封上停了一秒,伸手按住,嘴角带着笑。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他说。

      ·

      咖啡馆门口,陈阳和韩东分别往两个方向走。

      “我跟谁?”苏白压低声音问。

      “你们两人一组,苏白盯陈阳,小郭盯韩东。”沈听澜道,“注意不要靠太近。”

      “收到。”

      陈阳慢悠悠往校园方向走,路过东门自提点时,眼神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那拉了一半的铁卷帘,脚步停了一秒,又继续往前。

      苏白装作打电话,从他身后十来米的地方跟着。

      陈阳一路回了心理中心,没有多余的动作。

      “这边平平无奇。”苏白在耳机里低声道。

      “那就是平时的样子。”温止说,“真正的货,他不会自己拿。”

      “那边呢?”沈问。

      “韩东走向东二环。”小郭的声音从另一条线路传来,“现在进了一个快捷酒店,三楼。”

      “拍照。”沈说。

      “已经拍了。”小郭说,“前台登记身份证,名叫韩东,身份证归属地——边城。”

      “职业一栏写的是‘建材贸易’。”

      “边城。”裴征在车里吹了个口哨,“真是老天爷追着咱们往那边赶。”

      “不是老天爷。”温止说,“是河。”

      “所有脏东西都会往边界那条河里流。”

      “你们顺着这条河走,迟早得下水。”

      ·

      傍晚,安全屋。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路灯在楼下拉出一圈黄色的光晕。

      白板上,“校园-物流-边城”三格下面,又多了一个名字——

      ——韩东。

      “建材贸易公司,注册地边城,法人韩东。”裴征把从系统里调出来的工商信息放到桌上,“近两年营业额暴涨,纳税记录却出奇干净。”

      “干净?”沈听澜挑眉。

      “对,干净得像没做过生意。”裴征说,“账目漂亮得可以拿去给会计当教科书。”

      “这就说明——真正的钱,没走这家公司。”

      “那去哪了?”苏白站在一旁,盯着那堆材料发呆。

      “暗河。”温止轻声说。

      “物流只是河岸边的码头。”她起身,走到白板前,在“边城”那一栏下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河道在那边。”

      “暗河。”她在那条线旁边写下两个字。

      “你们现在,只是在河口捞水草。”

      沈听澜看着那两个字,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一瞬。

      “韩东这条线,先交给刑侦那边配合布控。”裴征说,“我们这边手里现成的,是校园案和物流。”

      “周凯那边,今天先别再逼问了。”沈说,“让他睡一晚,明天安排律师和心理辅导。”

      “你还给他安排心理辅导?”裴征挑眉,“找谁?陈阳?”

      “找你。”沈听澜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会说笑话?”

      裴征被噎了一下:“我这是负责搞笑,不是负责治病。”

      “这孩子要是撑不住,”温止淡淡道,“你们前面做的一切工作,都白做。”

      “当然。”她加了一句,“我说的是‘证据工作’。”

      “你对他的生死,很冷静啊。”裴征说。

      “我只是知道一件事。”温止说,“你们可以把他当‘被利用的学生’。”

      “但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一颗可以随时丢掉的棋子。”

      “你要是不给他一条活路,他很快就会被另一边当成‘泄密风险’清掉。”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

      “所以——”她抬眼,“要么彻底放弃他,让他闭嘴,等着‘他们’来收拾他。”

      “要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就把他拉到你们这条船上。”

      “然后——负责到底。”

      沈听澜盯着白板上“周凯”那几个小字,眼神沉了沉。

      “船不大。”她说,“已经载了不少人。”

      “那就别想着跟他们抢航运公司。”温止说。

      “先救你现在看得见的溺水者。”

      她说着,把笔帽扣回去,坐回椅子上。

      “十年前,”她忽然道,“也有一个人问我。”

      “‘你能保护我吗?’”

      她没说那人后来怎样,只轻轻笑了一下:“我当时也没答上来。”

      “现在呢?”沈听澜问。

      “现在——”温止看着她,“你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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