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格马列翁》戚小茶

6、chaper6 真相

　　当天晚上一回宿舍，扑进被窝倒头就睡。昏天暗地，醒来时已是下午2点。睁开眼睛就看见，杨桃手上拿着镜子坐在我面前，她指着镜子里的人示意我说：这是一只女鬼。
　　“你知道吗，昨天有个哭的满脸是花的人冲进我们宿舍了！”
　　“。。。”——无动于衷
　　“还居然扑倒在床上立刻就睡着了！”
　　“。。。”——继续无视，跑去刷牙，镜子里果然是一张浮肿不堪的脸。
　　“。。不过昨天倒是有个西装男青年，在楼下徘徊好久。。。”杨桃看我明显身体一僵，提高了声音继续说：“人家还特别打电话来，说你身体不舒服叫我好好照顾你。”
　　我自动过滤掉她的话，用冷水擦了一把脸，努力地让脑子清醒过来。换身干净的衣服，一边伸手把头发抓整齐一边在床上翻找手机。一早上没去办公室，大刘应该快要抓狂了。
　　杨桃倚着窗栏看我迅速的动作，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拿起我书桌上的文件夹和印章塞进书包，一边收拾一边对我说：“从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不论是教授把你的论文批得有多惨烈，还是办公室里的老师多么刁难，虽然也会委屈，大哭闹脾气，但第二天一觉醒来你又是那个干劲十足，满脸自信的王晨。你就好像一个电动超人，不论一秒前有多么萎靡，只要换上电池，就又可以精力十足地满世界跑。”
　　她把书包装好递到我手上，语气是少有的柔和，一下子觉得温软下来，好像精神都变得疲累。我把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承受了太多的重量无法负荷。
　　“你是属鸵鸟的么？”她口气无奈，好像彻底放弃了对我的劝解。
　　我当然知道她话里的内涵，只是她不知道我的自控力早就崩溃，我不能再放任自己沦陷。那个温柔的陷阱，我已经失去了直面它的勇气和能力，就只能远远的绕开它。这是我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方式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杨雪。真想立刻关上门退回去，杨桃说的不对，我有可能只是披着斗篷的堂吉诃德。
　　深吸一口气，上前打招呼。
　　“嗨”她从写字桌里抬起头，我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
　　“嗨，王晨，怎么样身体还好么？”对方热情的态度显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琢磨着应该怎么接她的话，她又立刻说“你昨天提前走，Martin后来跟我们打招呼说你身体不舒服，你也真是不舒服早说，也不用急着回来嘛，多休息”
　　我抱歉的挠挠头发，“可能是Bar里的人太多了”
　　“你走得太早没有看到，Martin简直就是当晚的明星！可惜他只唱了一首歌，不过倒是陪我们好几个人跳了舞。居然还有好多女孩子等在我们的包厢外面要他的签名。。。”
　　跟杨雪这样的女生交谈有一个好处，只要涉及到她钟爱的事物，她便会自顾自得讲个不停，完全不用费心去找话题。我很意外的安全过关，倒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跟着气温一回升的还有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从前被辅导员忽悠太久，一直以为上了研究生就不会再有考试了。就像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一样，学生就是背负着考试的宿命！无奈之余只能重提斗志，和本科的新生一起重温临时抱佛脚的日子。我本来就对上自习这种活动很有热情，考试临近的时候，就更有热情，早出晚归，就差夜不归宿。天天蜷缩在图书馆里，除了上课时间，基本遇不到一个熟人。大刘很有人性的允许我这学期都不用再去院办公室，索性手机都不用开了。
　　这个位置的视野很好，温暖的夕阳透过窗子挥洒一地。我特别喜欢这个7楼的工具书收藏室，在会议厅旁边偏僻的一角，书籍也都是冷门的大工具书，人迹少有，我可以尽情的把教科书堆得满桌子都是。阳光罩在脸上微微发热，好像还有些出汗，我睁开眼睛坐起来。伏着太久手臂都有些发麻，活动活动酸痛的脖子，在这里自习额外的好处就是睡觉也可以尽兴。
　　我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却听得空气里有额外的呼吸和轻盈的笑声。我不知道他已经在了多久，不过Martin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确实让我惊讶。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睡觉还会打呼噜！”他笑的特别愉快，眼神狡黠。入夏的阳光毫不吝惜的穿过空气穿过高大的树丛穿过图书馆的玻璃窗落到他的脸上，勾勒出每一个细节，光滑的额头和下颚，挺直的鼻梁，狭长漂亮的眼睛。我知道这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的微笑有被众神亲吻过的魔力，连太阳的荣光都会被他们折服。我们的距离是如此的亲近，我甚至能感受得到从他身体里辐射出的温暖的气息。
　　“我想可能真的是很累，最近总是很容易睡着”可能是太久没见，一不小心就发起了呆。
　　“我怎么觉得好久没见，一见面你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他的口气略带抱怨，我却脸涨得通红。这还是我所熟悉的Martin，永远温和礼貌、绅士风度，却总是喜欢揶揄我，我的所有手足无措，慌乱失神都是他乐趣的源泉。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他伸过手把我抓乱的头伏重新捋直。
　　“你还没吃饭对不对，跟我去吃饭好不好？”他平和的说
　　我故意不去看他，双手在桌子下面捏在一处，十指绞得通红。
　　“我。。。我可能。。” 又忍不住去挠头发，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任教的学期就要结束了，”没有了刚才的狡黠，他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奈的祈求在里面转动，“就当是欢送不行么？”
　　只得点点头但目光却仍旧放在别的地方，我能感觉得到他一直在看着我，只是一个固执一个坚持。
　　夕阳如此得烂漫美好以至于每一秒钟都令我觉得太过漫长，直到感觉得出手心都沁出了细密的汗，他才终于放开了我的手，从我面前站起身来，背转过去
　　“你不用那么不安，我还叫了别的同事。”语气是少有的愤懑，然后大步的走出了阅览室。
　　我知道有种微妙的坚持因为一方的放弃，已经被打破了。可是心情却没有预计的那么轻松，我望着窗外突然感觉到：夏天虽没完全来临，但空气早已是那么的燥热难耐。
　　我收拾好书包跟在Martin后面，他走得很快也不愿意与我讲话，我得小跑才能保持不被他落下很远。
　　到达公寓时，季阳和那些同事们在已经在各自活动了，热闹鼎沸。但某人还是不愿理会我，径直走到厨房旁的人群里。
　　我叹了口气，往旁边的方向看，杨桃高高的挥动着胳膊，我朝她走过去。
　　“果然还是只有Martin能找到你，我打了你几十通电话都没有人接”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拿出黑屏的手机在她面前晃晃，试图做足证明。
　　狭小的公寓里挤了不少的人，都各做各事自得其乐，其中最耀眼的那个显然是厨房里的主角。我早领教过Martin的厨艺，但显然煎鸡蛋只是他烹饪能力的冰山一角：
　　他熟练的在番茄顶部划十字刀，开水浅烫，去皮，切碎块。然后在锅内放少许橄榄油烧热，倒入牛肉碎炒至焦黄散开。加入番茄转中小火，一边翻炒一边用铲子捣碎，所有人都被好闻的味道诱惑得食指大动。
　　“我还不知道他是真的能做菜，像模像样，倒是挺居家”杨桃淡淡的说，不可置否我对这样的评价表示同意。
　　Martin有一双修长而结实的手臂，优雅而不失迷人，反倒是厨房的氛围把他书卷气的形象弱化得十分温柔、亲近。确实是难得见到的画面，很多女同事都围在他身边打下手，尤其是傅杨雪特别积极、殷勤，一脸幸福的表情。最后撒黑胡椒和盐，淋好肉酱，意面做完就开席了。他总是能把菜做出菜谱上那般漂亮的效果，叫人胃口大开，吃起来特别香。
　　“这个焗虾真好吃，”杨雪就坐在Martin旁边，整个吃饭的过程里一直赞美不断
　　“谢谢，你喜欢我可以教你”主人是礼貌性的回答，不过对方显然错当成额外的热情，眼神里的受宠若惊溢于言表，言语举止越发显得得意和炫耀，满脸微笑的给身旁的人布菜。
　　杨桃示意我看过去，嘲弄的笑着说道：“你看她那个样子，不清楚的人还以为她是女主人！”我没去附和她的话，整个过程里我都很少说话，吃得也很少。Martin显然被杨雪的殷勤弄得有些尴尬，他把目光抬起来。我就坐在他对面，所以很自然的，那道目光就落在我身上。我本想恭维几句不知怎的，声音却哑在了喉咙里，没有半点说话的力气了。
　　撤掉了吃得干净的空盘子，季阳和大刘就张罗着大家玩牌，也许是就快要离开Martin也主动的加入到他们的游戏中去。杨雪紧贴着他坐下，帮他讲解游戏的各种规则，不过确实是新手生疏他连输了好几把，大家都起哄着要惩罚他。Martin无奈的举手投降，好脾气的接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算计。
　　“Martin要不就把你的相册拿出来我们看看嘛。”不知是谁的建议，大家都开始附和。其实整个学期的相处里Martin都非常的低调，交友也不多，估计大家都是第一次来他的公寓，而记录他平时生活的相册显然变得很神秘。
　　“All right，”他只好从卧室里把几大本的厚图册取过来，所有人都纷纷围上去。
　　相片上多是穿各种各样衬衫造型的Martin，而且与现在的差别不大，还有年轻一点时候的样子，穿简单的T恤在在各种各样的美丽的城市里匆匆留影。
　　“咦？这张也是你的照片吗？怎么找不到你”季阳指着相册中的一张询问，
　　大家都围过去看，相片里是一群年轻的中国学生，是在某个学校的礼堂里拍摄的。仔细一看，一群的东方面孔里有一个特别突出的男人：一头微长的金色卷发，分明的的轮廓显然异于常人。简单的白色T恤上面绘着夸张的涂鸦，非常安静的站在人群里，青涩腼腆的微笑着，有点像《篮球日记》里的少年吉米。只有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始终是我所熟悉的那样：明媚、清凉。
　　“这个是你？！你以前怎么会是金发呀？”显然大家都认出了他，不过也都是相同的疑惑。
　　“呵呵，我以前确实是金发，我家里除了奶奶之外也都是金发”他简单的解释道。
　　“金色的头发也是很漂亮的，怎么把头发又染黑了？”
　　他显然的停顿，像是陷入回忆然后淡淡的说道：“我记得以前有个女生她说，金发的男人看起来轻浮又浅薄。我听了挺伤心，就跑去把头发染成了黑色，和那个女生一样乌黑明亮的黑色头发。”
　　所有人都轻嘘着这个粉红色的故事，但也有人好奇的问：“那个是你喜欢的女生吗？” 显然是天真大胆的问题。Martin轻轻的点点头：“很喜欢。”这样的回答显然满足了在场众多女性浪漫的联想，自动描绘成一个深情浪漫的暗恋故事。
　　“那你和那个女生还有联系么？”发问的是杨雪，很显然她是唯一一个不喜欢这样故事的人。
　　“我们。。。”Martin的回答被另外一个惊讶的声音打断——
　　“王晨，这个是你么？”杨桃兴奋的指着相片中的某个人问，所有人都遂着她的手看过去：同一张相片里与Martin隔着一排有一个长发的女生，披着长长的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秀挺白皙的鼻梁上有几颗调皮的雀斑，一双狭长明亮的眼睛不大却透着一股子乖戾的倔强。
　　那个的确是我，另外一个我，19岁时充满自信、目空一切的我。
　　曝露在所有人的目光里，任凭心悸的感觉一波一波的刺激着全身的每处器官。我能感觉出里面有一个是浓烈隐忍的深情，一个是如同针毡般的怨恨，其余都是疑惑考究的打量。我僵硬的站在那里，脸色惨白的盯着那张照片，双手捏在一处，十指绞得通红通红。久远的回忆蜂拥而至，恍恍惚惚、晦涩不清。周围窸窸窣窣的议论，我能感觉的到自己在瑟瑟发抖，胸口一起一伏。我绝望的看向杨桃，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目光垂了片刻然后，抬起来微微一笑。一如既往，微微扬着嘴角无声无息：
　　“对不起，我好像有书落在图书馆了，先走一步了。”然后拿起我的书包，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