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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八月接近末尾,杨宁在从澳门回来后发起了高烧。

      高一的暑假,学校开始补暑期课,她作为班级前十必须参加高二之前的补习。他们之间的作息再次错开,傅荣宇难得有了全身心放松的假期,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此时杨宁已经在学校学习了三个小时。晚上杨宁晚自习伴着夜色归来,傅荣宇也在和他的朋友聚会,上网,运动。

      那天偶然的澳门之旅仿佛成为了两个人之间一场绚丽又不真实的梦,公开场合不能说出口,私下里他们也没再有见面叙旧的机会。

      一周后,杨宁一开始只是偶尔咳嗽,请假了一节晚自习在家复习。傅荣宇隔着窗听到咳嗽声,断定她是淋雨后受凉了,不由分说地买了些药送到她家,盯着她吃下去才放心。看到她书桌前摊开的练习册,又跑回家搬出些自己不再需要的复习材料,一摞一摞送到她家,才又出门去打篮球。

      然而好几天后,杨宁这场感冒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杨宁是在迷糊的睡梦中被出差回来的妈妈拉去急诊的。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烧到三十九度,连脑子都糊涂了,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记忆中即使是小时候,在父母的悉心照料下也未曾生过重病。

      妈妈在床头给她递来一碗粥,责备她:“我们不过出差几天,你就弄成这样,让我和你爸爸怎么放心?”为她吹了吹粥,又温声说:“你这几天都干嘛去啦?给自己弄成这样,我心疼死了。”

      杨宁不说话,垂眼低眉喝着粥。

      傅荣宇是在两天后才知道杨宁住院了,他们本就作息不同,许多天不见也是常见的事。

      碰巧杨宁的妈妈从医院回来收拾东西,带了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就准备出发去医院,下楼时正巧碰到打完篮球回来的傅荣宇。

      傅荣宇打球回来看见一周没露面的杨宁妈妈拎着一袋衣服、一个盆,步履匆匆往外头走。傅荣宇回过头叫住她。

      “阿姨,您是去哪儿?”

      杨宁的妈妈回头笑得很温柔:“是荣宇啊。小宁病了,在住院呢,我这几天在医院照顾她。”

      傅荣宇没觉察出自己声音里的焦急,他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她怎么回事,我昨晚回家她发烧了,自己也不知道,才把她拉进医院呢。”

      傅荣宇这才明白,从澳门回来后她的病从未好过,而自己也从未发现。

      他即将去往北京读大学,这是他成年后逐步离开父母桎梏的第一步。他沉浸在即将成为一个大学生的喜悦中,他用尽每一天享受人生,游玩、运动、娱乐,也在不经意间顺道将这些喜悦抽出一天分享给杨宁,她照单全收,不发一言。

      他呆呆地立在树荫下,对面的阿姨说她还在赶时间,就先走了,临了还不忘祝他大学生涯顺利。

      傅荣宇无知觉地走回家,看到墙上的日历才发觉今天已经是2007年的8月29日。

      今天澳门威尼斯人开业,电视广播中偶尔瞥见,他才回想起那短暂的澳门之旅,从骄阳到暴雨的十二个小时。

      他的盛夏要结束了,后天这时,他应该在北京了。

      此刻他突然非常想见杨宁。他想到刚刚阿姨走的时候耳后的白发,那一缕碰巧没有被遮掩住。杨宁从小被父母照顾得那么好,是怎么一个人撑到现在的?她知道自己正处在享受暑假的阶段,所以即使生着病,也从没有想过像小时候一样敲响他的门铃。

      他不过久违的当了她临时的哥哥不到一天,就让她莫名其妙的生了病。

      打开房门却看见父母在帮他收拾行李,告知他明天一早他们准备坐飞机去北京为他送行。

      傅荣宇将行李箱一扣,喘着粗气说:“都别帮我收,我出去一趟,回来自己会收。”

      在父母不解的注视下,他关上门一路狂奔,跑到巷口打车去杨宁的医院。

      到了医院,他轻车熟路找到呼吸科,直接到护士站问有没有一个叫杨宁的病人?

      护士给他指引去了102床。他穿过挤满人群的走廊,这间医院实在太大,床位已经排到走廊,空气中的消毒水味混杂着午餐油烟味,几乎让他窒息。他一边推搡着人,一边想,他居然要在这种地方工作一辈子了。

      终于找到床位,床上却空有被褥,但杨宁的保温杯还放在床头,他深吸一口气,还好没有找错地方。

      傅荣宇用很蹩脚的粤语问隔壁床的老人:“这床的病人哪去了?”他是深圳人,却不太会说粤语。

      老人告诉他,拍CT去了。

      他空着一颗心,现在才安稳下来,看着自己两手空空,突然想起来探病也不是这么个探法,于是又晃荡去医院门口,买了一捧花,一个果篮。

      回想起来不经觉得好笑,他人生中第一次送她花,时间地点情节仿佛全部都不对,但杨宁还是很开心的收下了。

      杨宁回到病房才看见傅荣宇一屁股坐在她妈妈的陪护椅上,她已经退了一半烧,精神回来不少,眼里很惊喜,声音还是哑着的:“你怎么来了?”

      傅荣宇这才站起来,指了指床头的花和果篮,说:“来给你探病。”

      杨宁的妈妈说:“荣宇真懂事啊,谢谢你。正好你在这,我去餐厅打点粥给小宁喝。”

      于是除去隔壁那个听不太懂普通话的老奶奶,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寂静中,杨宁开口:“今天威尼斯人开业了,你看到了吗?”

      傅荣宇道:“嗯”,他仔细端详她的模样,才觉她瘦了,在病房里白炽灯的照射下皮肤更显白皙。他心下一动,最终却只能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杨宁摆摆手,笑着说:“干嘛啊,那天玩得可开心了,说明我体质不太好嘛。”她笑嘻嘻的模样一如往常,他的话哽在喉咙里无法开口。

      “杨宁,”傅荣宇叫她名字,“我明天要走了,之前跟你说过的,北京。”

      杨宁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玩指甲。

      他想着总该有这一遭,他有他的人生,她也是,他们是少年时期的玩伴,不算要好,却也陪伴了对方好几年。

      “好好读书,你的玩心也收一收,过两年考个好大学,”他一到这种时候就摆出长辈的模样,明明也大不了几岁,“想过考去哪里吗?”

      杨宁两只膝盖蜷起来,两手环抱着自己,想了想说:“我不想离开广东。”

      也对,她的家庭幸福,没有一点道理离开生长的环境和至亲。

      电视里正在播放河南煤矿的事故,一周后所有工人都被悉数获救,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故事至此就应该结束了,他站起身,杨宁的妈妈应该快回来了,他去帮她洗了个苹果,她却说:“医生不让我吃水果。”

      傅荣宇“嗯”了一声,把沾了水的苹果放在床头柜说:“以后吃吧,”他拿了张纸把手擦干净,又道:“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真的对不起,没想让你生病的。”

      杨宁眼睛看着窗外,轻轻地说:“没关系。”

      病房窗玻璃上隐约映出她眼角的影子,但当她转回头时,脸上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模样。

      人已经走到门口,傅荣宇想起什么,突然回过头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这次我没失约。”

      傅荣宇独自走到医院的街口,才发觉原来医院的冷气开得那么足,在八月份的盛夏他竟然能在街口暴晒十分钟后仍觉得周遭寒冷。

      在第二天飞往北京的飞机上,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人生的新篇章开始了,他没有告诉杨宁他什么时候回家,而她也没有问。他那时已经有了小灵通,可杨宁没有,他们连对方的电话也没有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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