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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锈链与旧时 ...

  •   那呜咽声不似犬吠,更非人声,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朽木上反复刮擦,又夹杂着湿重的、破风箱般的喘息。两盏绿光在黑暗中幽幽亮起,没有瞳孔,只是纯粹的光斑,却散发着毫不掩饰的、冰冷黏腻的饥饿感。

      林晚照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冻结了。她背靠着一截废弃的水泥管,右手死死攥着那块金属片,左手下意识地按住手腕上微微震动的银镯——不是警报,是某种更深层的、近乎本能的战栗。树苗在她意识深处沉寂如死,之前的能量爆发和重创让它陷入了彻底的休眠,无法给她任何警示或帮助。

      “清道夫”。博士释放的猎犬。

      铁链拖曳的声音近了,伴随着重物碾过碎石和荒草的窸窣。那东西的轮廓在远处城市边缘微光的映衬下,逐渐清晰——那不是一个整体,更像是……用废弃金属、动物骸骨、乃至腐败□□胡乱拼凑起来的畸形之物!约莫有半人高,躯干部分是一截粗大的、锈迹斑斑的蒸汽管道,下方延伸出几条粗细不一、以诡异角度扭曲的金属节肢,支撑着它不稳地移动。一颗类似犬类但严重变形、裸露着部分金属头骨的头颅上,镶嵌着那两盏绿光。它的“脖颈”和关节处,缠绕着粗黑的、不断滴落暗红粘液的锁链,粘液所过之处,枯草迅速焦黑萎缩。

      这绝非自然造物,甚至不像这个时代应有的科技产物。它是被强行催生、用时空能量和生物技术扭曲出来的怪物,专门用来追踪和清除“异常”。

      林晚照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可能缩进水泥管的阴影里。肾上腺素在疯狂分泌,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能闻到风中传来的浓重铁锈味、腐肉味和一种奇特的、类似臭氧的腥气。能听到那东西低沉呜咽中夹杂的、金属关节摩擦的细碎声响。

      跑?以她现在的状态,在这片开阔的铁路荒地上,跑不过那几条金属节肢。

      躲?这水泥管未必能完全遮掩她的气息,那东西显然有特殊的追踪方式——很可能是针对“锚点”信号或共生体能量残留的“嗅觉”。

      战?手无寸铁,力竭重伤,面对这样一个非人的怪物,毫无胜算。

      绝境。似乎比在实验室时更加令人绝望。

      就在那“清道夫”的绿光扫向她藏身的水泥管方向,呜咽声陡然变得急促,锁链拖动声加快的刹那——

      林晚照左手紧握的金属片,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不是银镯那种带着恶意的灼痛,而是一种温热的、仿佛被激活的暖流,瞬间从掌心扩散至整条手臂,甚至稍稍缓解了手腕伤处的剧痛。与此同时,一段破碎的、极其鲜明的画面,如同被这热度直接烙进她的脑海:

      同样是黑夜,荒郊。年轻许多的蕾拉(小云)银发沾着血迹和泥土,正半跪在地,徒手将一块类似的金属片,狠狠插入面前一个剧烈抽搐的、由血肉和藤蔓扭曲成的怪物核心。怪物发出凄厉的尖啸,化作飞灰。蕾拉喘着粗气拔出金属片,对着黑暗的夜空低语:“……第三十七个‘错误播种点’清理完毕。母本‘钥匙’能量消耗17%……必须更快找到所有‘遗蜕’……”

      画面戛然而止。

      “钥匙”!母本“钥匙”!清理“错误播种点”!“遗蜕”!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林晚照混乱的思绪中炸开。金属片不仅仅是信物,它是“钥匙”,是蕾拉(037号)曾经用来清除某种“错误播种点”(是否就是“捕猎者”的早期实验场?)的工具!而她最后提到的“遗蜕”……会不会就是指像博士那样、脱离“灯塔”控制、私自进行“育种”实验的叛逃者或分支?

      如果这金属片真是“母本钥匙”,哪怕能量可能已经消耗大半,它是否……也能对眼前这个博士制造的“清道夫”产生作用?

      没有时间验证了!“清道夫”已经发现了她!那颗畸形的头颅转向水泥管,绿光大盛,发出一声混合着金属摩擦和嗜血兴奋的尖利嘶鸣,几条金属节肢猛地蹬地,带着锈链的哗啦声,如同一团污秽的钢铁风暴,直扑而来!

      腥风扑面!

      林晚照在最后一刻做出了决断。她没有试图躲避那迅猛的扑击,反而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从水泥管后冲出,不是后退,而是朝着“清道夫”扑来的方向,迎面而上,同时将全身力量、连同金属片传来的那股温热暖流,尽数灌注于右手,狠狠地将金属片尖端,刺向那怪物躯干中央、锈蚀管道上一处隐约能看到黯淡能量流动的缝隙!

      她在赌!赌这金属片对“错误”造物的克制!赌蕾拉留下的武器,能对抗博士制造的怪物!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烧红铁块插入冰水的声响爆开!

      金属片尖锐的一端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锈蚀管道的缝隙,深深没入!没有遇到坚硬的金属阻力,反而像是插进了某种粘稠的、腐败的胶质中。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清道夫”扑击的势头猛地僵住,那两盏绿光疯狂闪烁,发出刺耳欲聋的、充满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尖啸!它躯干上被刺入的部位,骤然亮起耀眼的、不稳定的银白色光芒,与金属片本身的微光激烈碰撞、交融!那些缠绕的黑色锁链剧烈颤抖,暗红粘液如同沸腾般“咕嘟”冒泡,迅速蒸发成腥臭的黑烟。

      怪物的金属节肢胡乱挥舞,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噪音,试图将林晚照甩开或撕碎。但林晚照死死握着金属片,整个人几乎挂在怪物身上,凭借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劲,将金属片更用力地往深处拧转!她能感觉到,金属片正在疯狂抽取着怪物体内某种混乱而邪恶的能量,同时它自身也在变得滚烫,仿佛在净化、在湮灭。

      “嗷——呜——”怪物的嘶鸣迅速衰弱下去,绿光黯淡,金属躯干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银白与污秽的光芒在其中明灭挣扎。那些拼凑的骨骼和腐肉部分迅速干瘪、炭化。

      终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爆裂声和最后一点绿光的熄灭,这扭曲的怪物彻底瘫软下来,化为一大摊冒着青烟、迅速冷却的金属残渣和灰烬。只有那几条黑色的锁链还算完整,但也失去了光泽,散落在地。

      林晚照脱力地松开手,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剧烈地喘息。右手掌心被金属片烫得通红,起了水泡,但金属片本身依旧冰凉,只是表面的微光彻底熄灭了,变成了普通的哑光灰色。刚才那一下,似乎耗尽了它残余的最后一点能量。

      她活下来了。用蕾拉留下的“钥匙”,摧毁了博士的“清道夫”。

      但危机远未解除。刚才的动静不小,可能已经惊动了附近的追兵,或者……引来了别的“清道夫”。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林晚照的目光落在那堆残骸中。除了锁链,还有一样东西在灰烬中微微反光——那是一个约莫怀表大小、已经严重变形但依稀能看出精密结构的金属部件,似乎是那怪物体内的某种核心或控制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用脚拨开灰烬,捡起了那个残破的部件。入手沉重,边缘锋利,表面刻着一些她看不懂的、非中文非英文的奇异符号,其中几个扭曲的图形,竟与博士控制器上的符号有几分相似。

      或许……郑卫国会认识这东西?或者能从中分析出什么?

      她将残破核心塞进怀里,又把那几条失去活性的黑色锁链也捡起几段——这些东西材质特殊,也许也有用。最后,她看了一眼手中已变得平凡的金属片,还是郑重地将其贴身收好。这“钥匙”虽然能量耗尽,但其本身的意义非凡。

      辨明方向(依靠远处城市隐约的轮廓和铁轨延伸),林晚照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没入更深的黑暗,朝着远离城市中心、铁路延伸向远郊的方向走去。她不能回城,那里是博士和李明的势力范围。她需要找一个更隐蔽、更远离人烟的地方,处理伤口,恢复体力,然后……想办法联系郑卫国,或者找到其他出路。

      荒凉的铁路沿线,只有冷风呼啸和偶尔远处传来的、沉闷的火车汽笛声。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避开可能有人的道班房或小站,专挑杂草丛生、路基破损的偏僻地段。体力在飞速流逝,失血和寒冷让她视线开始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

      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倒在这里……

      就在她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铁路转弯处,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像是废弃已久的桥洞。桥洞一侧的砖石护坡坍塌了大半,形成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凹陷。

      就是那里了。

      林晚照用尽最后力气,挪到那个凹陷处。里面堆着些枯草和垃圾,但好歹能挡些风。她蜷缩进去,背靠冰冷潮湿的砖墙,剧烈地发抖。

      她先检查了左手腕的伤口。老太太包扎得很好,草药膏似乎有奇效,血已经止住,肿胀也消了些,只是依然疼得钻心。她重新紧了紧布条。身上的擦伤和淤青无数,但暂时顾不上了。

      她从怀里摸出那块残破的金属核心,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云层缝隙中漏下的一丝),仔细查看上面的奇异符号。符号排列似乎有某种规律,带着一种冰冷、精密、非人的美感。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不是在博士控制器上,而是在……更早的时候?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是在郑卫国的笔记里?不,好像更早……是在……“灯塔”那个纯白房间?蕾拉(监察长形态)向她展示星图时,某些界面上似乎有过类似的纹路?还是……在裂缝中看到的、那些来自未来的杂乱信息碎片里,某个一闪而过的科技标识?

      无法确定。但可以肯定,这符号体系不属于1975年,甚至可能不属于她所知的任何一个时代的主流科技树。

      她收起核心,又拿出那几段黑色锁链。锁链材质非铁非钢,冰凉柔韧,却异常坚固,表面有着细微的、仿佛天然生成的螺旋纹路。她用指甲用力刮了刮,纹路毫无变化。试着将其靠近左手腕的银镯——没有任何反应。靠近已失效的金属片——也没有反应。

      最后,她将目光投向自己左手腕的银镯。经历了连番冲击,它表面的龙凤纹路似乎黯淡了些许,但依然稳固。此刻它不再发烫或震动,只是静静地套在那里,像一个华丽而讽刺的囚环。

      “育种者”……“果实”……“收割”……

      博士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如果她真是被“培育”的,目的何在?只是为了得到一个与共生体稳定结合的样本?蕾拉作为“繁育者”,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是被迫的,还是……参与者?那个银镯,除了定位和控制,是否还藏着别的功能?比如……数据收集?甚至……潜移默化的“引导”?

      细思极恐。

      她想起自己在红星公社的种种“灵光一现”——改良养猪技术、发现灵泉妙用、甚至下意识避开某些风险……有多少是源于自己的智慧和生存本能,有多少可能是被预设好的“程序”或“引导”?

      不。她猛地摇头,将这个令人窒息的念头强行压下。无论起源如何,她是林晚照。她在红星公社流下的汗是真的,看到的笑容是真的,许下的承诺是真的。树苗依偎在她意识里的温暖是真的。这就够了。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救出蕾拉,弄清楚真相,然后……毁了那个实验室,毁了“捕猎者”和博士的阴谋!

      想到这里,她心中重新燃起一团火。她靠着砖墙,闭上眼睛,尝试用郑卫国笔记里最基础的冥想方法,引导微弱的呼吸,平复紊乱的心跳和精神,同时试图感知体内残存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能量,去温养沉寂的树苗,也修复自身的创伤。

      时间在寒冷和寂静中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昏昏沉沉、介于半睡半醒之间时——

      “沙沙……沙沙……”

      极其轻微、却近在咫尺的脚步声,踩在碎石和枯草上,从桥洞外的铁路路基方向传来!

      不是火车,不是动物!

      林晚照瞬间惊醒,全身肌肉绷紧,屏住呼吸,右手悄悄摸向了怀中那段最尖锐的黑色锁链碎片。

      脚步声在桥洞口停住了。

      一个压低了的、带着犹豫和试探的男声,轻轻响起,用的是略带外省口音的普通话:

      “里面的同志……你还好吗?我……我没有恶意。我闻到血的味道,还有……一点‘特别’的能量残留。你……是不是刚从城里逃出来?”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不是李明,不是博士,也不是郑卫国。

      林晚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谁?追兵的新花样?还是……另一股势力?

      她紧紧攥着锁链碎片,没有出声。

      外面的人等了一会儿,似乎叹了口气,声音更轻了,却说出了一句让林晚照几乎跳起来的话:

      “如果你认识一个叫‘郑卫国’的人……或者,你手腕上有个不太一样的镯子……请相信我。我是……‘灯塔’外勤回收部,编号055。我接到038号(郑卫国)的紧急求援信号和坐标残留,奉命前来接应一名……‘携带关键信物的高风险观测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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