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关于两人的回忆，席君柏要将时间倒退十年。
那一年爷爷大寿，他跟随父母在外迎客，裴家掌权人携家眷一同前来贺喜。
车灯熄灭，他爸席文礼和他妈周雾拉着他上前：“老裴啊，来了呀，里面坐。”
两人寒暄的同时，席君柏瞥了眼已经抽条完成的准高三学生裴知意。
对方似乎察觉到眼神，对他礼貌地笑了笑。
这边裴行风正笑着介绍：“知意，这是席叔叔和周阿姨。”
跟在身侧的裴知意礼貌道：“席叔叔，周阿姨。”
裴行风忽然注意到什么，皱眉问“知意，云川呢？”
席君柏注意到裴知意脸上虚伪的微笑面具突然僵了下。
半晌后才迟疑道：“好像还在车上。”
车上？
席君柏不着痕迹地轻笑一声，他突然对这一家的相处氛围有点好奇了。
裴行风瞥了眼裴锦。
又带着笑解释道：“让你们见笑了。”
席文礼摆摆手。
裴行风却觉得有些舒服，说话的语气都沉了一分：“知意，去找下你弟弟。”
席君柏主动请缨：“我和知意哥一起。”
车停得不远，步行大概十分钟的距离。
席君柏来的时候发现四周窗户紧闭，稍微思索下刚才闲聊的时长，心下一紧，会缺氧晕了吧？
他急切地敲了下窗户“咚咚——”，裴云川像是忽然惊醒一样抬头，见到人的那一瞬间，席君柏慌乱的情绪骤然散开，脑子空白一片。
白如雪的肌肤上，鸦羽一般的睫毛像是小扇子扇了两下，裴云川歪头看着席君柏，目光像在衡量什么。
“卡塔——”另一侧的车门打开，裴知意有些急地喊了一声“云川”。
裴云川微微皱了一下眉，往椅子里缩了下，席君柏才像是忽然回神，他伸出手搭在胸口，也不知是不是预期违背导致的情绪错乱，心跳猛然间剧烈运动，如同手串猛然断裂坠落满地。
兄弟两人交流了一番，其实也是裴知意单方面交流，等裴云川下车时，席君柏的心跳才默默恢复平静。
裴知意拉着裴云川的手腕往前走。
席君柏跟在裴云川身侧，落后半步有意无意地斜眼看他。
裴行风看见小儿子姗姗来迟的身影，脸上表情略显严肃，又想到在外面，笑容勉强介绍：“云川，这是席君柏，席叔叔和周阿姨的独子。”
裴云川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席君柏等了很久才听见他没有情绪地回了句“嗯。”
“爸，席叔。”
裴知意把人带到面前，裴云川黑沉的眼睛扫过众人没有开口。
他就站在那里，像是一团空气，无视了所有人。
裴行风语气重了一分，“小川，叫人。”
裴云川才像是不耐烦地喊了两句：“叔叔、阿姨。”
裴行风勉强解释道：“抱歉，犬子最近身体不舒服精神状态不好。”
两人都是爽快人并不计较这些所谓的称谓，席文礼笑着说：“老裴，先进去坐着休息会儿吧。”
周夫人微笑着若有所思，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席君柏身上，她的儿子她知道。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席君柏虽然看着礼貌乖巧，但因为养在老爷子身边，接触的都是些成年人士，以至于他对同辈都无法平等相待，身上连点少年人的朝气都快被磨炼的消失殆尽。
而现在，他却对裴云川另眼相待。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周雾笑着招呼：“君柏，你也进去玩吧。”
裴知意一进到大厅就被已经先进来的同龄人拉着去玩游戏。
他回头作为大哥得体地问了一句：“君柏，一起？”
席君柏担心裴云川的身体，拒绝道：“不了，你们先玩，我先带弟弟去休息。”
裴知意问：“云川吗？”
他迟疑着开口：“你要不等会儿再去找他，他可能更喜欢一个人待会儿。”
裴知意把手柄放在他怀里“来！”“先打两把。”
拳游开启，手柄操控着游戏界面人物一来一往地厮杀斗争。
席君柏心不在焉，招式连接总是莫须有断掉，好不容易两命打死对面，他起身把手柄往旁边人怀里一塞，“你们先玩，我去拿杯水。”
大厅筹光交错人影不绝，却唯独没有裴云川。
裴云川的存在感很低，席君柏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能彻底忽视周围的环境，做到无声无息地从他眼前离开。
席君柏环视一圈，正想询问，脑子里忽然闪过裴知意的话：裴云川喜欢独处。
独处？
他或许知道裴云川在哪里了。
席君柏走出大厅沿着花园的小路一直走到尽头的小屋。
那是一间只有二十平米的陈列室，里面除了一个五层玻璃展示柜外只有一张单人沙发。
沿着透明窗户，席君柏原以为只会见到裴云川，却没想到还见到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他的妈妈周雾正坐在沙发上，俯身带着笑亲切地和盘坐在地的裴云川说话。
“妈？”
女人和蔼的身姿猛地一顿，手尴尬地停在空中，回头笑容僵硬：“君柏。”
席君柏：“？”
十几分钟不见，周女士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裴云川闻声抬头，歪头愣愣地看着席君柏，似乎在考虑什么。
“滋滋——”
席君柏：？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视线闻声下移，周女士默默转头。
一个小机器人在沙发上咯吱咯吱地奋力迈开步子往前走，没走两步“吧唧”仰面摔地，手脚并用四处挣扎，机器转动看着像是群魔乱舞。
席君柏：……
如果没看错，这是他花了几个月才一点一点从材料拼装设计出来的他的得意之作。
结果周女士拿去哄人了？
裴云川伸手扶起乱晃的小机器人，突然平静评判：“你变得好笨。”
席君柏：……
笨？
这是在映射他这个创作者什么？！
席君柏笑得有些危险：“它怎么笨了？”
裴云川想了想，真诚回答：“不会说话，也走不稳了。”
？
席君柏：你说的还是我知道的智能机器人吗？
周女士嘴角微张，想说什么直到最后也没说出口。
它要会自主思考说话，她一定立马把儿子打包去国家智能AI研究组，让他瞬间名扬国内外！
席君柏来了兴致，跨进门和裴云川一样盘腿坐下。
他戳了戳正在走动的机器人，问对面：“你觉得它可以？”
裴云川点头，视线一直跟着机器人转动：“嗯。”
“以前可以的。”
席君柏笑了笑，把机器人怼到裴云川的怀里，斜了眼目光，“妈，爸一个人顶不住，你不去看看？”
周雾：……
周雾无语地瞪了一眼，起身揉了揉裴云川的头，“云川，阿姨有事出去一趟，你先和哥哥玩会儿，有什么喜欢的直接和哥哥说。”
随着她力道东倒西歪的裴云川抬眸：“嗯，阿姨再见。”
裴云川说话一直都没有情绪，眨着黑黑的眼睛老是慢半拍，配上一张精致到惊艳的脸，看上去像是在展柜里只看不卖的精品小手办。
席君柏凑过去，手指忍不住想戳上去，又被对方低下头的动作紧急吓到摸上机器人，“刚才没弄好，所以它走路才会摔了。”
“你看这里。”
席君柏用手弄了弄机器人身后的装置，随着机器人启动的装置，原本还不受控的四肢瞬间变得顺畅。
整个宴会，席君柏和裴云川都在一起，直到裴云川疲惫地靠着沙发睡着。
二十平米的房间，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裴云川的身上，像是一层淡淡的滤镜，席君柏忽然想到了前段时间看的希腊神话。
透白浓艳的五官紧压在小机器人硬冷的外观上，却又刹那的由梦幻落入凡尘。
机器走动的“咔嚓”声早就停了，
舒缓的呼吸声更加清晰。
席君柏双手搭在沙发上，俯身凑近，他伸出手，一如十年后的自己，揉上了那一撮细软的头发。
裴云川似乎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他好像回到了上辈子曾经一直待在的那个病房，陪在他身边的机器人250还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会说话，也似乎变得很蠢，蠢到刚走两步就摔在了地上
清醒的时候，他看见浅灰色的天花板以及被风吹起的窗帘。
朦胧的记忆缓慢回笼，裴云川只记得昨晚电影讲到了主角被关进了病院，之后就什么也想不起了。
他坐起身扫了一圈，这里好像并不是他的房间。
“云川，醒了？”
席君柏单手推开门，“昨晚看电影，你不小心睡着了，我想着太晚了就没叫醒你。”
裴云川没动，他盯着席君柏看了一会，记忆久远地搜索才发现背光站着的席君柏有些熟悉。
见人安静不说话，席君柏刚想问他是不是睡懵了，跟在他身后很久的小机器人，努力地挤进来：“云崽！”
“云崽！”
原本想要叫人起床吃饭的席君柏忽然注意到裴云川和小机器人的互动，靠在门口微微笑着。
裴云川思绪一下被打断，视线一路跟着奔跑来的小机器人。
他俯下身将它捞起来，放在床头柜上：“250。”
250站在床头柜上叉腰控诉：“云崽，你终于来看我了！”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没有忘。”
裴云川刚睡醒，声音还是倦的，“只是借给席君柏学习系统了。”
“席先生可聪明了，他帮我改了好多东西。”
250也并不是真的生气，它看着裴云川欣喜道：“你看，我会爬楼梯了”
裴云川视线落站在门口的席君柏上，十分真诚：“250好棒！”
250不由道：“那你要记得帮我谢谢席先生！”
“不用谢！”席君柏扬唇微笑，视线落在裴云川身上，温柔地说：“你帮我们改进系统，我谢谢你还差不多。”
席君柏听完他俩的友好交流，忽然想起记忆里少年也指着机器人对他说，它会说话。
而现在他说到做到。
席君柏抬手指了指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外面天气有点冷，不介意的话，要不先穿我的？”
雨声落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窗帘也被湿润的微风刮起。
“好。”
裴云川随着他手的方向看去，点头：“谢谢席哥。”
席君柏的笑容更加温和：“楼下做好了饭，到时候吃完我们一起去学校。”
席君柏说完就把门带上下楼，等了大概十多分钟裴云川才带着小机器人从房间出来。
小机器人还在向他展示如何自己如何上下楼梯，席君柏看了一眼手表，正想招呼他先来吃饭，却忽然瞥见对方站在楼梯上的身影。
他的衣服穿在裴云川身上实在大，而且与他平时的灰暗风格截然不同。
裴云川默默地将衣袖和裤腿向上挽了两圈，但随着走动，又有一些往下落。
头一次，裴云川从穿衣上彻底正视了席君柏比他高大的事实。
席君柏拿着筷子的手微顿，靓丽的颜色衬得对方的皮肤更加白皙粉嫩。
宽大亮丽的颜色似乎比平日里灰暗沉闷的色彩更加契合他艳丽的容貌，席君柏的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没有半点突兀，反倒弱化了他与生俱来的距离感，显得人更加可爱。
忽然，一声脆响，正在观看机器人上下楼梯的少年看了过来。
席君柏回过神，手里的筷子不知何时已经落到桌上，正在他视线里缓缓滚到地上。
“你先坐，我再去拿双筷子。”
席君柏再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裴云川已经坐在位置上等他。
早饭做得很清淡，一碗咸粥配了几碟小菜。
裴云川似乎很喜欢清淡的食物，喝粥的动作一直没有停。
席君柏注意到他喝粥也把机器人带在手边，想了想道：“云川，关于系统我大概摸熟了，只是具体的操作已经不太熟练。”
裴云川停下喝粥的动作，抬头：“？”
全自动地操作加语音指令，有什么不明白的？
席君柏笑着问：“最近放学要不一起回家？正好你也可以帮我补上我没去听的课。”
“行吗？”
裴云川懵懵颔首。
席君柏推开椅子起身，打开冰箱，拿出昨天放好的中药。
从柜子里抽出一个瓷杯，将药倒进去，送往微波炉：“昨晚我听你朋友说什么复查，你最近身体不舒服？”
裴云川放下碗筷，闻着浓重的中药味回头：“他不是我朋友。”
“没有不舒服，只是最近很疲惫，想睡。”
杯子在微波炉里转动，席君柏靠在瓷砖上，问：“困？”
裴云川实话实说：“总是有些睡不够。”
席君柏查过他的资料，知道他是早产儿，从小身体也不好，绑架的事才过去不久，身体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损伤。
“叮～”
三分钟已过，微波炉提示响了一声，席君柏转身摁开，浓重的苦味瞬间扑了他一脸。
他轻微皱了下眉，伸手将药端了出来。
席君柏从小身体健壮，又时常锻炼，生病这个词在他记忆中已经非常久远。
而这一副中药的苦涩味，比他小时候吃的那些滋补的要浓厚得多。
席君柏把杯子放在桌上，黑色的药汤打在杯壁，房间的苦味瞬间又重了一层。
他拉开椅子坐下：“云川，你从小都在你的主治医生那里看病吗？”
“是。”
裴云川往下瞥了一眼，沉闷的液体上映出他微皱的眉头：“他医术不错。”
“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席君柏收拾桌面的碗筷，问：“正好这段时间我家里也有人睡眠不太好。”
裴云川的视线从杯子偏移，席君柏修长的手出现在他的眼睛里，从他的距离能清晰地看见对方握着筷子时手背上蹦出的青筋。
“何孟，何医生。”
裴云川顿了半秒，拍摄拿起桌面倒扣的手机，“这是他的联系方式。”
下一瞬，躺在沙发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裴云川的信息送达。
听见声音，席君柏拿着碗筷笑着说：“你先喝，我去洗碗。”
喝中药对于裴云川来说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他端起杯子，伴着厨房传来的哗哗水声与杯中映出的自己对视了好一会，直到水声停止，裴云川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一副视死而归地捏着鼻子一贯到底。
苦味瞬间从口腔蔓延上冲，裴云川咳了两声睁开眼，视线里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
那双掌纹分明的手心躺着一颗奶糖。
席君柏看着点点泪珠黏湿他的睫毛，手再往前送了送：“吃一颗？”
奶糖的气味冲散口中的苦味，裴云川坐上席君柏的副驾，窗外的景物在匀速地倒退，又在雨水下滑的过程中变得扭曲不清。
裴云川偏头看向专注开车的席君柏，舌尖忍不住再次往奶糖上舔了一下。
有点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