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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电话响了两声时,汤柏在车里给手机关机。

      下车时司机递来付款的二维码,汤柏不得不重新开机,这花了他三分钟时间。

      微信消息多如牛毛,汤柏一个也不看便关机。

      玄关放有汤柏和岳路津的鞋,汤柏没有力气踢开任何一只。

      拉上窗帘,世界便变成永久的夜晚。没有手机,一切不复存在。反锁门后,脚步虚浮地跌进卧室。

      梦里,汤柏躺在蛇山上,肩膀覆满泥土。

      世界天旋地转。他滚下床,全身匍匐却吸不进气。他抓紧被角,挣扎总算起效。

      他一拐一瘸地走到客厅,将岳路津的烟灰缸摔进沙发软垫,抽出香烟包,“啪”的打开酒瓶软塞。

      他垂下臂膀,烟灰在地板上星星点点。

      门铃响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谁啊!”

      “你喝酒了?”

      汤柏一个哆嗦,闭口不言。是岳路津。

      “我们谈谈吧。”岳路津说,“之前,我没说清楚,我可以向你解释。”

      他讲话好平静,这让汤柏深恶痛绝。

      “我不会和你再见面了,我不想见到你。”

      “我理解你,你先睡一觉吧,我在外面等。”

      那话说得像汤柏在撒娇,汤柏睡也不是,开门也不是,气得走来走去。

      岳路津在门外坐下了。汤柏下决心,到沙发上去睡,不顾岳路津的死活。

      一觉醒来,汤柏能通过猫眼,低头看见岳路津的发旋,由此恨之百倍。

      接近夜晚,家里没有一点吃的。除开大门,汤柏无路可走。

      “你如果不走,我吃不了饭、喝不了水。”汤柏隔着门告诉他。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

      “那明天我再来吧,你记得早点睡。”

      汤柏捂住猫眼,避免看见岳路津,也避免岳路津看见他。

      岳路津走远后,汤柏匆匆地穿上衣服,跑去超商。他没有买那些吃的,他买了很多酒、很多烟,一股劲地提回家。

      有了它们,岳路津来不来,他根本不在乎。

      夜晚下起了雨,雷声将汤柏从梦中震醒。他喝得太醉,一下又晕过去。

      “汤柏,你在吗?”声音轻柔而冷漠。

      碰碰的敲门声里,汤柏慢吞吞地坐起来,脸上的泪渍干掉。大约是黄昏。他睡了这么久。

      视线穿过门上的猫眼,头痛欲裂。

      “岳路津今天来过又回去了。”门外知道他的所想,为此而反感,“你看看我的脸。”

      反而门打开,罗幸看到汤柏的样子,吓得后退一步。

      “什么事?”汤柏问他。

      汤柏的话提醒了罗幸,他鄙夷他的较真:“你还生气呢?”

      “什么叫还在生气?”

      酒瓶堆积在一起,烟头软啪啪地从烟灰缸散到地上,汤柏视若无睹,在其中穿行。他面如死灰,泰然自若更像是前者的副赠品。罗幸努着嘴回答:“岳路津瞒你的事。已经两天了,你不接他电话,找你也不开门。”

      “说真的,其实这种事常有,在夜轮,我们也看过很多回,你这算小的。而且他还爱你啊,啊不用了谢谢,我不抽。”

      汤柏收回香烟包,却从他的话里听出别的:“你上次和我说的‘横刀夺爱’,就是秦尹?”

      罗幸沉默,半晌,他夺过香烟包,表面的友好彻底褪色成冷若冰霜。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嘛。问我做什么?”

      “给我讲讲。”他有些瞧不起汤柏,汤柏却不管不顾。

      罗幸并不甘愿,闭牢嘴巴。可如此他和汤柏便无话可聊,寂静里他妥协:“……秦尹和岳路津在酒吧认识,秦尹搭讪,被岳路津迷得团团转,很愿意花钱,岳路津要什么就给什么,反正他也不是第一个被耍的了,这很正常。”

      汤柏抱着头:“没人说过。”

      罗幸怀疑的样子:“那是你们的事,谁料到你一点都不知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汤柏在臂膀的缝隙里眨眼:“‘他’叫你来的?”

      罗幸干脆地:“岳路津不知道我来。他很怕你。第一天他来找你,敲门半天不开,门口睡着,陈老板把他拖着走了,也按着秦尹,不让他见你们任何一个。”

      汤柏沉默半晌,语气尖刻:“怕我什么?”

      此话一出,罗幸倒是有点诧异了,反复打量他,试图找出虚伪的痕迹。

      “他喜欢你。可能第一次遇见这么喜欢的人吧,夜轮也不来,还买了车。”

      汤柏反驳:“他本来就想辞职。”

      罗幸把剩一半的烟丢进烟灰缸,恢复高高在上的样子:“你知道吗?我们最怕的就是他那个桑塔纳,只要想,随时都能溜走。买车就是作茧自缚。”

      “我知道。”

      罗幸抽出新的烟,说话变含糊:“知道他溜走?”

      “知道他喜欢我。”

      如此自信的话,说完汤柏却全身颤抖,开始掉眼泪。罗幸张大嘴巴许久,无奈间喷出细长烟雾。

      “在遇见你之前他们交往,是他们的事。遇见你后喜欢上你,岳路津就和秦尹断了联络。至于后面私自联络秦尹,骗他和你分手是不对,但也不完全错,只是太喜欢你而已。”

      “……再说,秦尹都到夜轮了,没有岳路津,也有陈路津、罗路津。”

      “你想想吧。明天路津还会来找你,你们谈一谈。”

      窗外夜色黑尽,原来已过晚上十点。

      饮水机一滴水也不剩,汤柏到厨房的洗水池接水,一口饮尽时想起某个夜晚,鳖在里面游泳,腥气百倍。

      他陷进沙发,使劲按着开机键,三下手机才亮起。

      公司领导、小陈和客户在微信信息里纷纷询问,从担忧于他的迟到,到两天来质疑他人身是否安全。

      陈老板阻止得了秦尹的步伐,阻止不住其他。六十秒的语音,汤柏第一次听到秦尹这么不知所措。

      什么时候的事?我做错了什么呢?你和路津是开我玩笑的对不对?我想见你和他一面,我们谈谈?每一句都是哭着说。

      汤柏听得心烦,删除和他的聊天框,说不好是愧疚还是反感,甚至分不清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身份站哪头。

      汤柏退出微信,Hello kitty的消息一条也没看。

      抓过空酒瓶,汤柏抱紧在怀里。嘴唇粘着瓶口,汲取不了哪怕一丝。

      酒瓶滋滋地震动,他抬起头,失望地发现不是地震,只是垫在下面的手机作响。

      手机接通。汤柏后知后觉地看到岳路津的名字。他想挂断,转念决心要叫岳路津自己知难而退。

      好像知道汤柏的想法,电话那头沉默。

      沙沙的电流外,空无一物。如果这就是一切就好了。

      六十秒过去,就在汤柏想挂断时,岳路津很温柔地说:“汤柏,对不起。我们见一面好吗?”

      那是汤柏最喜欢的声音,现在也一样。

      为此汤柏避之不及,挂断电话,眼泪流出。

      这些事真的发生了。

      只有对爱有所意识时,痛苦才如影随形。

      汤柏静静地坐了半小时,下定决心,站起身来。

      他捡出必备和需要的随身用品,接着写信,自毕业后他一直在同家公司工作,辞呈写起来不那么容易。

      清点家具也很辛苦,他花了好几年时间一点点积攒,但需要短时间内评点谁对他最重要。

      搬家公司的旺季不分深夜清晨。按照毕业时公司老板留的电话拨过去,三十分钟后,货车停到单元楼下,存去仓库,直到主人想起把它们带走。

      “向下!向下!”搬运沙发只能走楼梯,避免灯熄灭,他给师傅带路,声音在楼梯间徘徊。

      抱着狐狸心脏标本,剩下的,汤柏请老板寄到二手市场,换来的钱五五分。

      一辆出租车拐过急弯,刹在马路边。汤柏放下挥着的手,将行李塞进后备箱。车床上贴了一层膜,夜景发蓝。

      车启程到酒店前,汤柏最后看一次手机的备忘录:钥匙为了方便之后老板去汤柏家拿,还插在门上。不过他想没关系,任凭谁来到那里,都会说只是一间空巢。绝没有人料到,曾有人坐在地上,盯着时钟,为一小时有六十分钟,一分钟有六十秒而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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