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美丽的火中飞行》寂寂如生

1、第一章

　　一、
　　卓萌趴在二号楼四楼窗台上往下看时，杨哲正在下面检查。
　　女孩伏在那里，头部流着一大滩血，已经凝固了，显出暗红的颜色。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卓萌依然感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迎面扑来，让人窒息。
　　身边的人渐渐散开了，低声议论着离去。卓萌的手紧紧抓住窗棂。呼吸一声一声，浓重而漫长。半晌，她才茫然的回过神来。再往下看，人已经被拉走了。只是灯光益发亮了，刺的眼疼，一眨，便涩涩的掉下泪来。
　　那个女孩，仿若半年前她的结局。

　　齐焕缓慢的摇头：对不起。
　　卓萌站在他的面前，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迅速地倒流，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劲压着她的胸口，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她不得不张开嘴，拼命的吸气。面前的男人在她的眼睛里瞬间模糊又瞬间清晰起来。
　　她看到他的眼神，隐隐的怜悯。他凭什么可怜她？！
　　这个认知让她愤怒起来。脱离躯体的灵魂又回到原位。血液“哗哗”的流的畅快。她清晰的感觉到了傍晚吹过脸边的风。身旁有人来来往往。感觉如此敏锐，连墙边的虫鸣也异常响亮。
　　她举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打了齐焕一个巴掌。
　　“啪！”响亮无比。
　　齐焕一个趔趄。抚着迅速肿胀的脸颊，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如同王母的簪子，凌空一划，他与她之间便隔着了无法跨越的银河。齐焕一句话不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卓萌全身充盈的力气如同漏了的气球，一下子泄得干干净净。
　　多好！多简单！一切都过去了。
　　他们从齐焕一个印在额上的吻开始，到卓萌一个打在脸上的耳光结束。
　　多好！开始和结束都如此简单。
　　卓萌整整自己的衣服，一滴泪也未流，若无其事地回到宿舍。

　　宿舍很吵。连同隔壁的同学一共搭了两个场在打扑克。一看卓萌回来，韩筱瑜立即大叫，萌萌！快来帮忙！我要输了！
　　卓萌一笑，走过去把小瑜往旁边一挤，让个地方！看我替你报仇。
　　小瑜立即让座，还巴结的拿把扇子给卓萌扇着，看着那三人，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哼哼，你们认输吧，我们家萌萌是无敌的！
　　我们家？卓萌的心不动声色地一痛，又被随之而来的激斗淹没了。
　　旁边的一桌早就散了，只有她们这里尚不肯死心。511的孟清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卓萌，你是鬼呀？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哦呵呵呵——，卓萌得意的做白鸟丽子状，那还用说！我从13岁起打扑克就罕逢敌手了！
　　对面三人对视一眼，突然齐声大叫：不玩了！
　　转眼跑个精光。
　　只剩下她和小瑜面面相觑。

　　晚上睡得很好。梦到自己拿了一等奖学金，乐得嘴巴咧到了耳根。正笑得开心，天降横祸，从树下经过时被一个苹果打到了脑袋，疼得她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睁开眼，二姐房依依正从她床边走开。不耐烦地挥着手，笑得那么恐怖！
　　卓萌揉揉被敲痛的脑袋，迷迷糊糊的想梦到了苹果打头是不是说明她要成为牛顿了？坐在床上呆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这里是哪里。昨天，昨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卓萌愣了半晌，蓦然尖叫一声，一把扯起被子蒙在了头上。
　　接连几天，卓萌都很正常的上课下课，偶尔想起来，心里只是钝钝的一痛，便立刻努力找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小瑜知道大概，看她的样子，也不敢细问。卓萌渐渐有了一个坏习惯，每次起床前，总是要发呆一阵子。
　　今天早上醒来有些晚，卓萌刚刚坐起，小瑜已经在一边一叠声的催了。
　　快点！快点！第一节是老黄的课！晚了可不得了！
　　一行人气喘吁吁的赶到阶梯教室刚找到位置坐下，老黄就进来了。
　　老黄是她们的院长，以学识渊博管理严格著称。大学里逃课是常事，但硬是没有一个人敢旷他的课，加之面貌称得上老帅哥，所以被戏称为“黄老邪”。
　　今天讲得是民间文学。老黄把书一放就开始滔滔不绝，中间提到昆曲、豫剧、黄梅戏他样样都能来，把一票学生佩服的只会说“哦”“喔”“哇”。
　　两个小时转眼就过去了。铃声一打，小瑜就凑到了卓萌身边，鬼兮兮地笑着。
　　干嘛？卓萌一下子警觉起来。
　　小瑜脸上笑的一朵花也似。今天晚上咱们去吃饭吧，有人请客。
　　不去。卓萌很干脆地拒绝。
　　小瑜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为什么？
　　你有阴谋。
　　能看出来？
　　拜托，脸上写得不知道有多明白。卓萌不屑的扭头。
　　好萌萌，帮帮忙嘛。小瑜拽住卓萌的胳膊使劲摇晃。
　　唉唉，受不了！小瑜的这一招是无敌的，为了拯救差点被摇断的胳膊，卓萌投降了。

　　秦征拉着于冰野坐在离学校不远的饭馆里。秦征一个劲地看表，于冰野好笑的看着他。
　　喂！老四，你觉不觉得你跟那个什么什么瑜其实挺像的？
　　秦征扭头瞪他一眼。胡说什么？
　　哎，我可没胡说。你看你俩，她请你介绍要认识我，你也趁机让她把你心上人带过来。可怜我跟她那个室友。于冰野摆出一脸怨气。
　　老六，我是看你这么久还孤苦伶仃的才好心帮你介绍的。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得得！于冰野狠狠的捶了秦征一拳。蒙谁呢？
　　秦征站起来跑到门口，又迅速的窜了回来，揪住于冰野。待会你可别乱说，搞砸了我回去给你算帐！
　　于冰野拍开他的手。行了！兄弟怎么会坏你的好事？我连色相都可以牺牲……
　　秦征一巴掌把他后半截话扇了回去。不过没打到，于冰野仰身躲过了。
　　小瑜和卓萌走到门口秦征就出来了。朝小瑜眨眨眼睛，两人心领神会的一笑。
　　卓萌知道秦征是小瑜的老乡，这次也是为了帮小瑜的忙。她不知道还有的一层意思。
　　四人的聚会出乎意料地愉快。小瑜本来就是个很可爱的女生，于冰野很快就抛掉了原有的一丝偏见，两人越坐越近，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竟大生知己之感。
　　卓萌初时觉得无聊，见另俩人谈的愉快，不好打搅，只好与秦征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秦征是个很阳光很俊秀的男孩，笑起来声音爽朗。两人懒懒地说着，并不刻意去找什么话题，却惊异的发现无论说什么对方都能够接上。他们的谈话像两条细细的流水，不激烈，却长流。
　　从饭馆里出来天已经很晚了，路上的人少了很多。四个人并肩慢慢的走着，转首间相视一笑，仿如认识许多年的好朋友。
　　女生楼下种着许多荷花玉兰，还未到开花时节，只有厚大肥绿的叶子蓬勃的伸展开来。月亮很好，地上映出了清晰的影子。
　　秦征正要说再见，只见卓萌的身子陡然间僵直了。
　　齐焕从靠着的树上站起，手揣在兜里，慢慢的走了过来。
　　月光下他的表情分外清晰。
　　似笑非笑。卓萌突然很恨自己，这个时候，仍然希望他是来挽回这段感情，她仍然爱着他，只有他的表情能让她的心跳得不由自己。
　　萌萌。齐焕的声音很好听。我是来拿回我的书的。我等了你很久。
　　卓萌觉得嘴里很干，嗓子发涩。她舔了一下嘴唇，艰难的说，好，你等等。
　　不是她期望的话，跌在地上的心根本没有拾起来的机会。
　　齐焕一笑。他笑起来仍然那么好看。抬头看了后面的三个人，下巴一扬，看，萌萌，没有我，你还是可以活得很好嘛。
　　秦征本能的朝前冲去，被于冰野一把拉住。这事得他们自己解决，你算哪根葱！
　　小瑜冷笑一声，也不知道谁说的话像放屁一样，屁味一散，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齐焕微笑着。既然是屁，还是不要老记着的好。
　　我就怕一个人放屁放多了，会以为自己是个黄鼠狼，忘了他也是妈生爹养的种！
　　小瑜，你还是没变。齐焕叹了一口气，一个女孩子太刻薄，小心嫁不出去。
　　小瑜一下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于冰野拉着秦征，防止他上前，闻言嘻嘻一笑，放开秦征走过去搂住小瑜。你怎么知道她嫁不出去？
　　伸手拍拍小瑜的脑袋，她这么可爱，总会有人发现她的好。至于你，哼哼，大概只有母黄鼠狼才会喜欢。
　　齐焕也不生气，淡淡道，随你们怎么说，这点口头上的侮辱我还是受得住的。
　　于冰野迅速的抱住了秦征。只差一步，秦征的拳头就要问候齐焕的脑袋了。
　　齐焕退后几步。
　　你的书！卓萌从最后一节台阶上下来，把一摞书狠狠的放在他手上。
　　齐焕面色不变，甚至可以说还带着一丝微笑。他把书仔细的数了数，抬起头来看着卓萌，谢谢你，萌萌。我知道这样不好，不过我真的很需要这些书。谢谢。
　　他的目光清澈一如当初，可是那让她迷醉的爱恋却像潮水一样退的干干净净了。
　　齐焕向他们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卓萌怔怔的站着。刻意回避的事实此刻清清楚楚的摊在面前。她的鸵鸟显得那样可笑。齐焕一摇一晃慢慢的走着。是她喜欢的那种悠然，可是此刻却像针一样扎的眼睛生疼。从头到尾，她都无法讨厌他，即使他说对不起。
　　他一摇一晃的走进了她的心里，却又自顾自的走了出去。他并不是卑劣的人，他只是诚实，心不在了，便抽身而去。
　　他是自由的，她无力阻止，可是，谁来阻止她的难过？
　　小瑜跑过来安慰她，话语如风过耳，不留痕迹。秦征和于冰野也凑过来说着什么，旁边来来去去的人用讶异的目光看她，她都知道，仅仅知道，身子木木的，心里的海却涌动不息，一浪一浪的打了过来，飞花溅玉。轰鸣声充斥了耳膜，她漠然的抬头看天，那声音从漂浮的云上，从暗淡的月亮上，从闪烁的星辰上铺天盖地而来。她蓦地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腿上，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有不知名的鸟扑棱棱的飞过去了。有什么东西遗失在了这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