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凰图》嗷爷

1、烈焰重生

　　第一章：烈焰重生

　　剧痛。

　　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

　　楚倾华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冰冷枪锋刺入心口的刹那，叛军将领那张狰狞而得意的脸，与记忆中渣男虚伪温柔的面孔重叠，成为她前世永恒的梦魇。

　　国破了，家亡了。

　　她，大晏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像一片残破的落叶，从高高的宫墙上坠落。下方，是吞噬一切的烈焰，映照着故国沦丧的凄艳黄昏。

　　“皇姐——！”幼弟凄厉的哭喊仿佛还在耳畔。

　　完了，一切都完了……

　　……

　　“呃！”

　　楚倾华猛地从榻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那被利刃贯穿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未消散。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入手却是一片光滑细腻的肌肤，并无半点伤痕。

　　冷汗浸湿了鬓发，黏腻地贴在脸颊。

　　她急促地喘息着，茫然而惊惧地环顾四周。

　　鲛绡银帐，流云锦被，紫金瑞兽熏炉里袅袅吐着清雅的冷香。晨曦微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是她的昭华殿寝宫？

　　不是被烈焰吞噬的废墟，不是叛军铁蹄践踏的焦土？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纤长，白皙，柔嫩，没有一丝劳作的痕迹，更没有临死前挣扎留下的污浊与血痕。

　　这是……她十六岁时的身体？

　　一个荒谬而疯狂的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奔到梳妆台前。巨大的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稚嫩，却已初具倾国之姿的容颜。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肌肤胜雪，尤其那一双凤眼，流转间本该顾盼生辉，此刻却盛满了惊悸、茫然，以及一种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历经生死后的沧桑与冰冷。

　　这张脸，是她，却又不是她。

　　前世的她，此刻眼中应是骄纵与天真，而非这般……死寂后又燃起幽火的复杂。

　　“砰！”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着浅碧宫装的侍女端着盥洗用具走了进来，见到楚倾华赤足站在镜前，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殿下，您怎么起来了？今日卯时三刻您还需去给陛下请安呢，可不敢着了凉。”

　　看清来人的脸，楚倾华瞳孔骤缩。

　　碧珠！

　　这个她前世颇为信任，最后却被查证是宰相府安插在她身边，窃取情报、里通外敌的眼线！

　　一股混杂着杀意与厌恶的寒气，瞬间从心底涌起，几乎让她控制不住想要立刻掐死这个叛徒。

　　但她生生忍住了。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细微的刺痛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不能慌，不能乱。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无妨，”楚倾华的声音带着一丝初醒的沙哑，她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手，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碧珠，“做了个噩梦而已。”

　　她任由碧珠伺候她穿上软底绣鞋，走到盆架前净面。温热的水流划过肌肤，带来真实的触感，让她愈发确信——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悲剧尚未发生，大晏国运尚有挽回余地的三年前！

　　“现在是什么时辰？何年何月？”楚倾华状似随意地问道，声音依旧有些发紧。

　　碧珠一边为她拧干帕子，一边笑着回答：“殿下真是睡迷糊了，现在是永晏十七年，四月初三呀。今日陛下心情似乎不错，殿下快去请安，说不定还能多得些赏赐呢。”

　　永晏十七年，四月初三！

　　楚倾华心脏狂跳。

　　她记得这个日子！就在三天后，一场针对太子的阴谋将会在春猎时发动。太子坠马，虽未殒命，却摔断了腿，落下终身残疾，也因此失去了朝臣的拥护，为日后国破时无人能撑起大局埋下了祸根！

　　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正是那位道貌岸然，口口声声忠于皇室的宰相——柳承恩！

　　也是她前世痴心错付的那个男人的老师！

　　时间，如此紧迫。

　　她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更衣。”楚倾华的声音陡然变得清冷而威严，“用那套杏黄底缠枝牡丹的宫装。”

　　碧珠微微一愣，长公主平日偏爱鲜艳亮丽的颜色，这般端庄贵气的服饰倒是很少主动穿。但她不敢多问，连忙应声去取。

　　楚倾华看着镜中逐渐被华美宫装包裹的自己，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锐利。

　　前世，她空有长公主的名头，却沉溺于小女儿的情态，被爱情蒙蔽双眼，被权臣玩弄于股掌，最终连累家国，死无全尸。

　　这一世，她不要再做任何人的棋子。

　　她要执棋！

　　那些背叛她、利用她、覆灭她家国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柳承恩，还有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将她利用至死的男人……你们等着。

　　欠我的，欠大晏的，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梳妆完毕，楚倾华扶着碧珠的手，仪态万千地走出昭华殿。

　　宫道漫长，晨曦中的皇宫，琉璃瓦闪耀着金光，亭台楼阁依旧彰显着天家气派。可看在楚倾华眼里，这繁华之下，已是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行至御花园附近，隐约听到一阵压抑的哭泣和训斥声。

　　“没眼力见的东西，冲撞了柳贵妃娘娘最爱的牡丹，把你这条贱命赔了都不够！”

　　“李公公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是有人推了奴婢一把……”

　　楚倾华脚步微顿。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她循声走去，只见一个管事太监正扬着手，要对一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动手。那小宫女看着不过十三四岁，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满脸泪痕，眼神绝望。

　　是她——云芷。

　　楚倾华想起来了。前世，这个叫云芷的小宫女就是今天因为“冲撞名花”被活活打死的。后来她无意中得知，云芷家境贫寒，入宫是为了给重病的母亲挣药钱，为人极其孝顺且心思细腻。更重要的是，她后来偶然发现，云芷之所以被“推那一把”，是因为她无意中撞见了柳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与外人传递消息。

　　一个无辜、孝顺，且可能对柳贵妃阵营抱有恨意的人。

　　正是她现在急需的、可以培养的根基。

　　“住手。”

　　清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那李公公举起的巴掌僵在半空，回头看见楚倾华，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躬身行礼：“奴才给长公主殿下请安。惊扰了殿下，奴才罪该万死。是这个贱婢……”

　　“本宫看见了。”楚倾华打断他，目光落在云芷身上，“不过是一株花罢了，也值得喊打喊杀？惊了圣驾，你担当得起？”

　　李公公冷汗下来了：“奴才不敢，只是柳贵妃娘娘那边……”

　　“母妃那里，本宫自会去说。”楚倾华语气淡然，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这宫女，本宫看着伶俐，昭华殿正好缺个打扫的，就要她了。”

　　“这……”李公公面露难色。

　　“嗯？”楚倾华凤眼微眯，眸光如冰刃般扫过他。

　　李公公浑身一颤，这位长公主今日的气势，怎地如此慑人？他不敢再违逆，连忙道：“是是是，能被殿下看上，是这贱……是这丫头的福气！还不快谢恩！”

　　云芷仿佛绝处逢生，愣了片刻，才猛地磕头，声音哽咽：“奴婢云芷，谢长公主殿下救命之恩！谢殿下救命之恩！”

　　楚倾华淡淡颔首，对碧珠吩咐：“带她回昭华殿，安置一下。”

　　碧珠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但不敢多言，应声道：“是，殿下。”

　　处理完这个小插曲，楚倾华继续前往皇帝的乾元殿。心中已开始盘算：云芷是第一步，她需要更多完全忠于自己，而非各方势力眼线的人手。

　　乾元殿内，焚香清淡。

　　永晏帝楚霆正在批阅奏章，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见到爱女前来，他脸上才露出些许真切的笑意：“华儿来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楚倾华依礼参拜，姿态完美无瑕。

　　“快起来，到朕身边来。”楚霆招手，仔细端详了她片刻，“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可是昨夜没睡好？”

　　“劳父皇挂心，儿臣无事。”楚倾华起身，目光扫过御案，状似无意地看到一份关于春猎筹备的奏章，心头一紧。

　　机会来了。

　　她斟酌着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父皇，儿臣方才来时，听闻春猎之事已在筹备。太子弟弟年纪尚小，骑术虽精，但林场路况复杂，儿臣……心中总有些不安。”

　　楚霆闻言，眉头微挑，看向女儿的目光带上一丝探究。他这个女儿，向来只关心衣裙首饰、诗词歌舞，何时对这等事务上心了？

　　“哦？华儿有何见解？”

　　楚倾华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获取父皇信任和重视的第一步，必须走稳。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声音沉稳：

　　“父皇，儿臣以为，春猎事关皇家威仪与太子安危，护卫布置需得格外谨慎。尤其太子马匹、鞍辔，需派绝对可靠之人，每日反复检查，不得假手他人。随行护卫，更应遴选家世清白、对父皇和太子绝对忠诚之人，或许……可考虑从谢老将军麾下抽调部分精锐，混入侍卫之中，以作暗卫。”

　　她点到即止，没有直接指出阴谋，却将所有防范的关键都说了出来。尤其提到“谢老将军”（谢珩的祖父），既避开了直接提及谢珩的嫌疑，又暗示了使用与宰相阵营无关的纯臣势力。

　　楚霆看着女儿，眼中闪过震惊、疑惑，最终化为深深的审视。

　　他沉默了片刻，殿内空气仿佛凝固。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华儿，今日之言，不像你能想到的。”

　　楚倾华心知必然会引起怀疑，她早已准备好说辞，垂下眼帘，长睫微颤，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成熟：

　　“父皇，儿臣前日……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梦见……梦见山河破碎，宫阙倾颓，太子弟弟他……”她语带哽咽，没有说下去，转而抬起泪光点点的眼眸，“梦中惨状，刻骨铭心。儿臣醒来后便想，若能防患于未然，哪怕只是万一，也当竭尽全力。儿臣人微言轻，只能将心中忧虑，禀告父皇。”

　　她以噩梦为由，既解释了信息的来源（无法查证），又表达了真挚的情感（关心则乱），更展现了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心系家国的成熟。

　　楚霆凝视着她，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

　　最终，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语气缓和下来：“朕知道了。你的心意，朕明白。此事，朕会留意。”

　　他没有明确表态，但楚倾华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父皇必然会加强春猎的安保，尤其是对太子的保护。

　　这就够了。

　　第一步，成了。

　　请安完毕，楚倾华退出乾元殿。

　　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意驱散了些许从重生伊始便萦绕在心头的寒意。她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在巍峨的宫墙之下。

　　前路漫漫，仇敌环伺。

　　但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愚蠢的楚倾华了。

　　她是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是即将搅动天下风云的执棋人。

　　刚走出不远，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地禀告：

　　“长公主殿下，不好了！苏、苏小姐她……她落水了！”

　　苏小姐？云晚？！

　　楚倾华脑中“嗡”的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她最重要的盟友，她前世唯一真心待她、最后却为她而死的闺蜜！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连苏云晚的命运也发生了变故？

　　“在哪？！”她厉声问道，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与焦急。

　　“在、在太液池边……”

　　话音未落，楚倾华已提起裙摆，不顾公主仪态，朝着太液池的方向狂奔而去。

　　云晚，你绝不能有事！

　　这一世，我们说好要并肩而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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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