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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燃情 ...

  •   连接绘梦轩和画云阁的是一座很大的花园。
      宁谧和宁若姐妹偏爱花艺,春夏秋冬无论哪个季节,园子里总会有各色鲜花争奇斗艳。宁谧养在深闺,平日里除了画画也就是种种花草,她栽花的手艺丝毫不输给宫中花匠,就连传闻中早已绝迹的绿菊和双色莲也被她种了出来。镇定如沈昱,在初见双色莲的时候也着实震惊到了。
      宁若找到沈昱的时候,他正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的浅吟亭中。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没回头,只是淡淡道:“你来了。”
      宁若轻笑,沈昱果然能洞悉她的心思,他早就猜到她会来找他,怕是刻意在这里等她的吧。她走进浅吟亭,朱唇轻启:“公子既知我会来找你,也必然已经猜到了我的目的,我就不多说了,希望公子明言,为何如此肯定掳走我姐姐的不是叶沧海。看公子第一次见到叶沧海的反应,似乎对他的事并不陌生。”
      沈昱转身,出乎宁若的意料,他并没有一开口就解释此中缘由,而是反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问她:“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
      宁若没明白沈昱的意思,微微愣住了。
      沈昱见她如此,居然露出了笑意。
      宁若不是没见沈昱笑过,他的笑和他的人一样,从来都是极其恬淡的,仿佛飞鸟从长空飘然掠过,理所当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然而此刻的他跟平时不一样,他很认真地看着宁若,平静却极具神采的眼睛里也满是微笑,如同没有没有星星的黑夜中唯一散发光芒的月亮,让人一抬头就忍不住将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上面。
      一旁的石桌上,已经泡开的茶叶散发着淡淡清香。
      沈昱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宁若,宁若也愣愣地看着他,良久,她脸上有了一丝潮红,忙别过脸去装作看浅吟亭边正盛开的鲜花。
      “经过书墨谋反一事,我们也算一同经历过生死,应该可以称作生死之交吧?”沈昱走到石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将对面的空杯子倒满,“既是生死之交,通过那件事,我大致能明白你遇事后心中的想法,我以为你也能明白我的。”
      宁若坐下,毫不客气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笑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公子一样聪明的,若真如此,世上就没有惊才艳艳的伽蓝公子了。”
      “姑娘谬赞了。”沈昱也喝了一口茶水,“侯府那晚,面对诸多谜团你都能抽丝剥茧层层揭开,为何在宁谧这件事上你却如此冲动?其实昨晚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此事跟叶沧海无关,唯独你。宁若,你只是被自己的情绪蒙蔽了眼睛,因为受害者是你亲姐姐,而叶沧海是你厌恶之人。换言之,如果当时你看见的不是叶沧海,是我或者简宁枫,你还会一口咬定此事是我们所为吗?”
      “我……”宁若语塞,她承认沈昱说的很有道理。然而将昨晚的事细细回忆一遍,她还是不能理解,她问沈昱:“为何你们都觉得此事不是叶沧海所为?”
      “当时你向他动手,招招欲置他于死地,他却对你招招忍让。而且,难道你没发现,他看宁谧小姐的眼神并无恶意,而是……”
      经沈昱这么一提点,宁若瞬间脸色惨白。难道,难道说叶沧海对宁谧……
      一股无名的恐惧感上升至心头,就像有一盆冰水突然间兜头淋下,宁若浑身冰凉,颤颤道:“倘若,倘若叶沧海真的喜欢我姐姐,那么他此次出现在惊鸿山庄的目的不就是……不,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对宁若来说,这比叶沧海想以姐姐为筹码要挟惊鸿山庄更为可怕。叶沧海武功高强,罕见敌手,当今世上年轻一辈中,恐怕也只有身为沧澜山第一高手的展云鹏能与之匹敌。若展云鹏出手,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若是展云鹏没有出现,姐姐岂不是要嫁给叶沧海?
      想得越多,宁若越是觉得可怕。她不像姐姐,姐姐坚信展云鹏会来,她却没那么乐观。之于她,展云鹏就像藏在云雾之中的仙女峰一样令人捉摸不透,她甚至不能肯定展云鹏心里究竟有没有姐姐。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别太过忧虑。”沈昱伸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她一怔,这才发现她的身子竟然在微微发颤。

      从花园到画云阁,明明不是很长的一段路,宁若却觉得茫然无尽头。直到跨进门槛,她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走,差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幸好朝露扶了她一把。
      “二小姐,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好像脸色不太好,要我帮你找大夫吗?”朝露关切地问。
      宁若摇摇头:“不用了,我堂哥呢?”
      “大公子刚下山去了,说是有很多事没处理好。不过谢小姐还留在烟雨楼。”
      宁若点点头,交代朝露和晨霜在外面守着,自己则匆匆上楼。
      推开房门,首先入眼的是宁谧单薄的背影。她只穿了一件水红色烟霞罗裙,站在窗前静静远眺,和窗外的仙女峰遥遥相望。仙女峰四周云雾氤氲弥漫,宁谧身旁沉香烟气萦绕。这样的场景,恍如一幅独具匠心的画师一笔一笔精心勾勒出来的画卷,美得摄人心魂。即便是很多年以后,每当回忆起眼前这个场景,宁若都觉得再也找不出能与之媲美的画面了。
      “姐姐,”宁若慢慢走过去,“怎么起来了?”
      宁谧转过身来,笑着说:“不过是中了迷香而已,我哪有这么脆弱。卿宜说你正在花园陪沈昱喝茶,怎么也不多坐会儿。”
      “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取笑我。”宁若嗔她,“我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呢,你取消比武招亲吧。”
      “哦?我的好妹妹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来了,说说看理由。”宁谧拉了宁若的手坐下,做好了听她继续往下说的准备。
      “姐姐知道叶沧海吗?就算你没听过这个名字,四年前叶家二公子弑父杀兄被逐出家门,这件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宁谧和宁若不同,她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无论家族纷争还是武林轶事都知之甚少。不过叶沧海的事她还是略有耳闻的。她点点头,满脸不解:“可是,这跟我比武招亲有什么关系?”
      宁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末了,她声音发颤:“我和叶沧海交过手,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万一展云鹏真的没有出现,后果如何姐姐你应该想的到。我只是不想你把自己的一生都赔进去。你就听我一次,取消了比武招亲吧。”
      “不,宁若,我不能听你的。”宁谧异常坚定,“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懂我的心思。展云鹏他一定会来的,我愿意用我一生的幸福来赌!”
      “为什么你如此肯定?他从未亲口想你承诺过什么!”
      奇楠香的味道已经弥漫了整间屋子,细细的烟气在四周飘着,将宁谧的脸衬得朦胧柔美。她温柔地笑着,那些记忆慢慢浮现,与奇楠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充斥着她整个脑海。

      六月的天气总是瞬息万变,前一刻还艳阳高挂的天空转眼间就被乌云覆盖,昏暗而迷蒙。
      宁谧掀开马车的门帘,探出头对随从道:“看样子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吧。”
      “是,大小姐。”
      按照宁谧的吩咐,马车行至一家客栈前停下。侍女阿汐刚下马车,正要伸手去扶宁谧,忽然间大雨倾盆,骤然而至。
      “小姐你先在车里等一会儿,我去问掌柜借把伞来。”说完,阿汐冒着雨匆忙跑进了客栈。
      阿汐前脚才迈进门槛,下一刻不知从哪冒出十来个持刀剑的蒙面人,一哄儿围向宁谧所坐的马车。随从们警觉,纷纷拔出随身佩剑,顷刻间兵器交接声与雨声混合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宁谧向来处事不惊,可这一次也着实慌了。对方各个武功不凡,而且显然是有备而来。她不懂武功,正想着该如何逃脱,其中一个蒙面人杀死一个随从,一跃翻上马车,猛的挥了一鞭子,马儿便飞快地跑了起来。
      也不知道马车驶出了多远,宁谧心知再这样下去她必然是等不到她的随从来救她了。当时的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心一横,从头上拔下一根发钗狠狠刺向蒙面人的后颈。蒙面人吃痛摔下车,但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他不一会儿便从地上爬起,提着剑紧追上来。
      宁谧抓着马车的门框,焦急地向后张望着。眼看着那蒙面人就要追上她,她紧咬嘴唇,抱着横竖一死的决心从发髻上抽出仅剩的一支簪子,微微颤颤地从马车里探出身子,猛然一用力刺入马股。
      马儿一声长长的嘶鸣,前蹄抬起,继而发了疯一般狂奔。宁谧被甩得在车内东碰西磕,没了簪子和发钗固定,三千青丝全散在身上,衣衫凌乱,甚是狼狈。
      大雨漂泊声,车轮滚动声,马蹄声,全都交织在一起,宁谧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对她说:这次死定了!
      受伤的烈马不辨方向,只是一味向前狂奔。宁谧抓着门框斜躺在车内,透过被风吹起的门帘,依稀能看到眼前是茫然无边的襄麟江。她心急如焚,感觉死亡正一步一步朝她逼进,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冲进江水,浪涛翻涌,水生哗然。

      醒来时,眼前一片模糊,如同阴雨天孤影山上遮天蔽日的云雾。
      宁谧睁开眼睛,试图看清楚周遭的景象。
      当她渐渐清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的竹制房顶。那一刻,昏迷前悬在嗓子眼的心骤然回到原地。原来,她还没有死。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浑身没有一处不疼,头也晕乎乎的。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很烫,伸手摸了摸,手却和脸一样烫,根本辨别不出来。
      “你着凉了,躺着吧。”冰冷的声音自一旁传来。宁谧这才发现,这屋内除了她之外还有第二个人。
      黑衣男子背对着她坐在窗前,斗笠边缘有黑纱垂下,把他的头遮得严严实实。
      “是你救了我?”宁谧开口,声音沙哑如被砥石磨过一般,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她尴尬极了,连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慢慢抬起头等待黑衣男子的答复。
      可是黑衣男子始终没有回话,他自顾自给自己斟满酒,一饮而尽。
      宁谧忍不住又问:“这里是哪里?”
      “沧澜山。”黑衣男子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淡,带着居然于千里之外的排斥感。
      沧澜山?宁谧蹙眉。
      她此次出门是为了去云城探望生病的外公,沧澜山离云城很近,却不在齐州城到云城的必经之路上。看来那天马受惊以后,带着她往沧澜山的方向跑了。
      至于那伙蒙面人的来历,宁谧甚是担心。惊鸿山庄家大业大,她又是世人口中传得神乎其神的第一美女,觊觎她的人虽然不少,但从来没有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堂哥派给她的七个随从都是惊鸿山庄百里挑一的高手,可是从那日交手的情形来看,那些蒙面人的武功丝毫不弱于她的随从,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一时还想不出,邺国有哪个门派或者家族能有如此胆子和实力,居然一次性派出十几个高手拦截惊鸿山庄的马车。
      屋子里的药香越来越浓,把宁谧飘到很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偏过头,这才发现黑衣男子身边的炉子上正熬着药,不出意外那药应该是给她的。
      果然,过了没多久,黑衣男子慢慢站起来,他将炉子上炖着的药倒进碗中,放到宁谧身边的桌子上,又放下一个拳头大的纸包。
      “吃完东西,趁热喝药吧。”说完这句话,他便拿起搁在桌上的剑出门了。
      宁谧痴痴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良久,等她回神的时候,碗里的药早已冷却。
      那是她和展云鹏的第一次见面。
      在以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每每想起他离开时候的那个背影,她心中苦涩万分。这世间有着太多的一见钟情,可笑的是她堂堂惊鸿山庄大小姐,裙下之臣不计其数,却只因一个背影就爱上了一个连姓名尚且还不知道的陌生人。或许,展云鹏注定会是她命中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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