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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降生 ...
她站在摇晃的矮凳上,踮起脚去攀那悬挂得高高的绳索。四指勾上麻绳,突如其来的粗粝手感令她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垂眸望向位于房屋一角的透明爬宠箱。通体纯白的麦氏竹叶青安静地躺在泥土与树叶间,细长的蛇躯绕了数圈盘成圆形,尾巴尖垂在阖着的眼睛旁。它好像睡着了,但她知道并非如此。她看着它,不由自主地用另一只手搭上绳子,使劲往下拽了拽,再凭感觉将其撑开,绳索隔空描摹起她眼前的这轮白玉盘。她透过绳结下的巨大空洞看着它,像看到了两轮月亮。然后她将自己送往那空洞里。
矮凳倒下了,月亮开始上升,而她开始坠落。
她想象自己是一棵橄榄树,双足化为无数根须,向着地底那颗搏动的心下降,下降,再下降。她穿过炽热的地层,趟过半熔融的岩浆,最终,找到了封闭于此之物,却发现,那不是一颗心,而是正在宫缩的子宫。
她伸手轻触颤抖着的子宫,感受那曾被她误认为心脏的温暖。忽然有一丝冰凉攀上她的手,从子宫表面长出的纤弱藤蔓像毛细血管一样铺展开来,缠绕着腕部。她收回手,藤蔓相应伸长,拉住她的手腕不放。她凝视着那扯不断的牵连,无端地想起脐带、肠子、衔尾的蛇与迷宫中的阿里阿德涅之线。
她倏然抬头,望向上方,却已寻不到来时路,只看见日月星辰在子宫之上流转。那轮小小的月亮又出现了,并且一直在升高,柔和的光线从这神圣造物中缓慢流溢了出来,仿佛没有什么终点或边界能圈定它的无限。
好像要被吞没了。
光芒越来越刺眼,她不得不闭上眼,却看到女神伊南娜与凡人塞特纳一同下到冥府;光荣的远射手弯弓搭箭,不详的矢羽吻别银弦,灾厄如雨落下;捷足的佩琉斯之子与他的另一个自我一起沉眠于黄金双耳罐中,再没有分离;漂泊的英雄和阿喀琉斯的亡灵重逢又作别,因无名氏终要返乡;身披希顿的苏格拉底赤足远行,从雅典下到比雷埃夫斯港,登船远航前,他对她说:“灵魂是不死的,它能承受一切善恶福祸。让我们永远坚持走向上的路。”透过那双苍老的眼睛,她看到柏拉图的身影;天体周行的旅程犹如乘坐旋转木马,诸神与良善灵魂的仪仗队既在下降,又在上升。
最后,在一片宁静中,她听到一道声音说:“灵魂必须脱离转瞬即逝的世界,直至它有能力直视现实和现实中最明亮的东西。这是……使灵魂转向的技艺。”
她又开始下坠,只是,这一次,呼啸的风声灌进耳道,震得她头昏脑胀。眼前隐约现出一个仿佛被切割成了两半的巨大球体,火与水、红与蓝、炙热与温凉、破坏与疗愈、死亡与复活、毁灭与新生交缠编织出命运之锦。
等到终于落到坚实的土地上时,她几乎被剧烈的冲击夺去了五感。
在长久的寂静中,最先恢复的竟然是触觉,她感觉自己被扶起,并披上了一件柔软的衣物。
之后是嗅觉,近在咫尺的腥臭味涌入鼻腔,像萎缩枯朽的百合与腐烂生蛆的蛇肉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接着是听觉,她听到陌生的声音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我在水中闪耀,我在星辰中燃烧。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戈。我是初,我是终。”
耳边还有其他声音,男女老少的呢喃犹如教堂里的祈祷:“光的呼唤带着原初的权能,箭在弦上,注定要作为生的洪流冲入深空。”
最后是视觉,她保持着垂头的状态,因此,映入眼帘的第一样事物,就是裹在她身上的衣服。这似乎是一条紫色的袍子。兜帽半盖着她的眼,使得她看不清前路。
她感到自己被人托举了起来,从这双手到那双手,每双手都将她递向下一双手,像是要送她去往一个特定的处所。
“去北方。”
“去北方。”
“去北方。”她听到人群窃窃私语。
她想翻身跳下,却动弹不得,就连转动眼珠都做不到,视线凝注于那抹紫,以及她自己交叠放在小腹前的手——如果那能被称之为手的话。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躯体正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色泽,皮肤是亮黑色的,肌理更不似常人,而像……石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这具躯体似乎比人高出许多,以她低着头的视角,能看到许多人的头顶。他们都朝前看去,没有一个人看向她。
四周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余光中闪过火舌,有什么炸裂开来,一阵接一阵的轰鸣相继在周围响起,由远及近,越来越大,愈演愈烈。她面前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或头破血流,或被开膛破肚,比身躯还长的肠子混着殷红鲜血流下。
现在,在她身前,还剩最后一个孩子。
她感到有一团火焰在胸口燃烧,迫切地想让身体动起来,但毫无作用。她被困在沉重坚硬的壳子里,只能像一只困兽一样徒劳地撞击囚禁她的牢笼。
咚,咚,咚,一下,两下,三下。
在她想打破桎梏的同时,大地也在同频震颤,她虽然无法看见前方究竟有什么,但她本能地知晓,那是死亡的号角与毁灭的脚步。
咚,咚,咚,一下,两下,三下。
那孩子是一个男孩。他跪坐在她脚下的尸体前,稚嫩的小手捧起破碎的器官,想要塞回亡者的肚腹中,然而那千疮百孔的躯体犹如蜂巢,肠子再度滑落了下来。
咚,咚,咚,一下,两下,三下。
她胸口的火焰转移到了脚底,如树根、如蛛网、如闪电的纹路突兀出现在大地上,迅速蔓延,像枝冠在繁盛疯长,泥土皲裂开来,丰沛、磅礴的泉水自足下喷涌而出。
咚,咚,咚,一下,两下,三下。
加诸于她身上的厚重的壳也一同裂开,黑色石片剥脱,窸窸簌簌落下。她终于能够朝那孩子伸出手。纷扬飞舞的碎片占据了部分视野,在那罅隙间,她看到那孩子朝她看来。
咚。
男孩的眼睛苍绿如此刻奔涌的生命之泉,但瞳孔却形如一枚尖细的纺锤。她看着他的眼瞳,看着他仍握着肠子的一端的手,突然有所预感,她身上的紫色是骨螺紫,她披着的这件长袍,不是生者的华服,而是最高贵的裹尸布。
……咚。
刺目的白光袭来,她只来得及最后看一眼那孩子。他放下肠子,站了起来,也朝她伸出手。他纺锤状的瞳仁变得更尖锐了,虹膜上呈放射状的裂缝丝丝缕缕,闪着异彩,纷纷绽开,像重瓣的花朵,也像超新星爆发后四散的星体余辉。
“去北方。”
“去北方。”人群窃窃私语。
“去北方。”金色刺猬头的青年说。
她看到自己捧着一本书,然后听到自己照着其中的内容念:“‘你要到哪里去?’她问。‘去北方,’他答道,‘去刀林剑莽,去合围重地,去防守之墙——为了黑夜来临前还能有些许时光,贝烈瑞安德得以水流清澈,叶吐新芽,鸟儿安巢。’”
她挪开手中的书,看向面前的人。
那是一个男孩。
一样的绿眼,一样的竖瞳,漆黑的纺锤倾吐丝线,织就命运的篇章。
她被突如其来的拍击惊醒,迷蒙间看到面前电脑上的计算实验已经运行完毕,遥远星体的轨道示意图静静躺在弹窗内。她回过神来,叫醒她的人慌张失措,让她赶紧来帮忙。她认出这是目前暂时专属于科学部门的特别医疗小队的一员。
她懵懵懂懂地跟着前去,跑向手术室的路上,这位同事——应该算同事吧,简明扼要地告知了当下的紧急情况:“科学部门的露克蕾西娅预产期快到了,她今早的状况不太对,检查发现胎位不正,而且胎儿脐带绕颈,宝条博士决定立即进行剖腹产……整支医疗小队的人都去那边待命了……”
同事不再说话了,但在晃动的视野里,她明显看到了同事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停下脚步:“怎么了?”
见状,同事赶紧拉着她继续向前跑:“……有很多人受伤了,现在人手完全不够用,所以才……”
“所以才转而征用其他部门的人?比如宇宙开发部的我?”她问完又意识到了什么,追问道,“有很多人受伤是怎么回事?”
同事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而此时她们已经来到了手术室前。
她被引导着摘下手链、洗手消毒、更换衣服,一切准备完毕后才被带进手术室。
里面有许多人东倒西歪地躺着,显得室内十分拥挤,器械陈设也杂乱无章,根本不像手术室应有的模样。
手术台上躺着脸色苍白的露克蕾西娅,宝条半跪在一旁,正从一个人怀里接过婴儿。随后那个人仿佛支撑不住般倒了下去,她上前几步,正准备扶住他,却被带她来的同事往另一边拽去。
“过来。”同事对她说,然后塞了一把剪刀给她。
她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低头看了一眼,倒下去的那个人身上满是鲜血。她本来以为那是露克蕾西娅的血,但随即,那人蜷缩在地上,咳嗽起来,血从嘴角流下,染红了手术室的地砖。
“快来!”同事又喊了她一次。
她将注意力拉回来,看到同事用两个止血钳夹住了一段青白的带状物,然后快速挪到露克蕾西娅那边,头也不回地说:“用你手上的无菌剪刀从中间剪断脐带。”
她看了宝条一眼,张开了剪刀。
两片银亮的锋刃霎那交错,切断了母体与胎儿的联系。
她侧头,正好看到婴儿在宝条怀中挣扎,宝条像被打了几拳一样,面色忽然十分难看。眼看着婴儿的动作越来越剧烈,宝条几乎要制不住了,她扔下手里的剪刀,弯腰托了一把婴儿,以防孩子跌落,宝条顿了一下,居然慢慢将婴儿渡到了她怀里。
她愣了会,护着孩子,直起身,宝条也在这时站了起来,他好像在看她身后的露克蕾西娅,也好像在看她,又或者是她怀中的婴儿。他眼中似有火焰燃烧,混杂着黏稠涌动的欲望、不顾一切的激情和不再掩饰的狂喜。
她感觉到胸前的新生命踢了她一脚,宝条也看到了这一幕,随即落下泪来,接着他粗暴地扯下半戴着的口罩,无声地笑了,不齐整的齿缝中溢出几缕血流,眼泪溶入其中,淌过下巴,最终滴滴答答地砸到地板上,开出诡异的花。
手术室里像有两条河流蜿蜒——孩子的降生与生命的流逝。她踩在医护人员的血构成的冥河中,无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新生儿。
这时突兀响起一声呜咽。是露克蕾西娅。
宝条听到了,因为他让她抱着孩子去给露克蕾西娅看看,但又仿佛没听到,因为他依然在无声地笑着,甚至嘴角越咧越开,几乎到了常人不可能做到的地步。
她来到露克蕾西娅面前,半蹲下来,将柔软的布撇开,让孩子的脸朝向母亲。
然而露克蕾西娅却紧闭双眼,扭过了头去。
宝条站到手术台对面,俯下身,对露克蕾西娅说:“这是你的儿子,你真的不看一眼吗?”
露克蕾西娅仍闭着眼,只一味地摇头,鬓发湿透了,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那总要给他起个名字吧。”宝条的身子压得更低了,嘶哑的声音擦着露克蕾西娅的脸庞发出,“啊,你说,萨菲罗斯?”
宝条将目光投向她怀里的孩子,眼里依然闪着狂热的火光:“萨菲罗斯。”
她清楚地知道,露克蕾西娅没有说任何话。
她感觉婴儿又踢了她一脚,这一次,她选择垂眸,第一次真正看到婴孩的面庞。他也正转过头来看着她。
真奇怪,刚出生没多久的新生儿就会睁眼了吗?
那双眼睛像新洗的绿宝石。
有点眼熟,她想。
然后她看到圆圆的瞳孔慢慢变尖,漆黑的纺锤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你叫什么名字?”她听到宝条问她。
但她无暇顾及,仍然盯着萨菲罗斯的眼睛,许久后才回答:“……欧德米亚,我的名字是欧德米亚。”
※ 最明显的一处引用,即“贝烈瑞安德”那几句出自托尔金《中洲历史》第十卷,译者为石中歌。其他多为化用,包括但不限于各种文史哲艺的内容。更进一步更详细更具体的说明可能会放到后记里,顺便解释构思(更有可能其实是由非常私人的想象力将之关联起来的一些东西,aka依托答辩)……不管了,大纲和时间轴拉到一半灵感大爆发激情开坑我写爽了先,其他的后面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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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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