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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徐芯受伤,陆淮知护送 ...

  •   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窗外吹进来的干燥秋风,还有她身上那缕挥之不去的、干净的皂角气息,无声地蔓延。

      陆淮知的问题悬在两人之间,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砸在徐芯骤然收缩的耳膜上。他靠得太近了,手臂撑在她两侧的扶手上,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半包围圈。

      少年身上运动后的热意,还有那丝不容错辨的、混杂着困惑与某种更深邃情绪的气息,将她牢牢笼罩。

      心跳失了序,撞得胸口发麻。

      徐芯下意识地向后仰,背脊紧紧贴上冰凉的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木制扶手。

      她抬起眼,被迫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

      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暴风雨前晦暗的海面,危险,又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引力。

      “……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陆淮知没有退开,也没有重复。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清晰的倒影,看着她因为紧张而无意识抿起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阳光勾勒着他侧脸的线条,鼻梁高挺,下颌线收紧,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几秒钟死寂的对视,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然后,陆淮知像是耗尽了所有逼问的力气,又像是被自己刚才近乎失控的靠近和质问惊到,猛地直起了身,拉开了距离。

      骤然涌入的空气带着凉意,冲散了那令人窒息的靠近。

      徐芯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攥紧的手指微微松开,掌心一片湿滑。

      陆淮知已经转过了身,重新面向窗户,只留给她一个紧绷而沉默的背影。

      阳光将他校服后背汗湿的深色痕迹照得更加明显。他没再说话,也没再看她,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咄咄逼人和近距离的对峙,只是一场幻觉。

      医务室里只剩下校医在隔壁小隔间里整理药品的窸窣声响。

      徐芯垂下眼,看着自己脚踝上刺眼的白色绷带,心跳依旧紊乱。

      他问的那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让她无法平静。

      为什么要说那些 “鬼话” ?

      当时站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到他走向讲台,看到他在黑板上写下的那些字母,看到老严铁青的脸色和底下同学惊恐的眼神……她只是觉得,不能那样。

      不能让他因为一次幼稚的挑衅,背上更严重的处分。至于那个解释……荒谬吗?也许吧。但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把它圆过去。

      她没想到他会记得,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方式问出来。

      脸颊还有些残留的烫意。

      她轻轻吸了口气,试图平复紊乱的心绪,却嗅到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清爽又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那个,同学,”

      校医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从隔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冰袋。

      “再敷一会儿,然后就可以回去了。记得脚别用力,最好让人扶一下,或者找个拐杖。明天要是还肿得厉害,得来复查。”

      徐芯点点头:“好的,谢谢老师。”

      陆淮知闻言,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成平日里的漠然,只是眼神深处还有些未散的暗沉。他没看徐芯,径直走到校医面前,问:“有拐杖吗?”

      “有,在那边墙角。”

      校医指了指。

      陆淮知走过去,拿起一副金属拐杖,试着撑了一下,调整好高度,然后走回来,将拐杖递到徐芯面前,动作干脆,依旧没什么话。

      徐芯接过,低声道谢:“谢谢。”

      他没应,只是看着她,等着。

      徐芯在他的注视下,扶着椅子把手,尝试用没受伤的脚和拐杖站起来。动作有些笨拙,受伤的脚踝一碰地就钻心地疼,她忍不住轻轻 “嘶” 了一声,身体晃了一下。

      一只手臂及时地、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陆淮知的手很有力,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袖子传来。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门口方向,声音没什么起伏:“走吧。”

      这一次,他没有再抱起她,只是虚虚地扶着她一边胳膊,配合着她用拐杖的缓慢步伐,向外走去。距离不远不近,是一个恰好能提供支撑,又不过分亲密的距离。

      徐芯靠着他手臂的支撑,努力适应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出医务室。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

      林荫道上,香樟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风吹过,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叶子打着旋落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拐杖点地的 “笃、笃” 声音,和他偶尔在她不稳时收紧手臂的力道。

      沉默在秋日的暖阳和微风里流淌,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和充满隔阂,反而沉淀下一种奇异的、心照不宣的平静。之前的剑拔弩张,刚才的近距离对峙,仿佛被这缓慢的步伐和秋日的光影悄然抚平,只留下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余韵。

      从医务室到高三教学楼的路并不长,但徐芯走得很慢。陆淮知的耐心出奇的好,没有催促,只是配合着她的节奏,偶尔在她踩到不平的路面时,手上稍微用力,稳住她的身形。

      路上遇到三三两两的学生,无不投来惊讶和探究的目光。

      陆淮知一概视而不见,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徐芯则微微低着头,专注于脚下,尽量忽略那些视线。

      快到教学楼时,徐芯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混在风声和拐杖声里几乎听不清:“……下次别那样写了。”

      陆淮知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目视前方,喉结动了动,半晌,才从鼻腔里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别别扭扭的妥协意味。

      徐芯没再说话,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极淡的弧度。

      回到教室时,下午最后一节课已经开始。

      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讲题,看到他们俩一前一后、以这样奇特的组合出现在门口,愣了一下,随即看到徐芯脚上的绷带和拐杖,了然地摆摆手,示意他们回座位。

      在全班或明或暗的注目礼下,陆淮知扶着徐芯,慢慢挪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他先拉开徐芯的椅子,将拐杖靠在墙边,然后才松开扶着她胳膊的手,自己坐回座位,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徐芯坐下,受伤的脚小心地放好,轻轻舒了口气。

      讲台上老师继续讲课,她却有些走神,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旁边。

      陆淮知已经重新戴上了耳机,指尖转着笔,视线落在摊开的课本上,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医务室里那一幕,林荫道上那短暂的扶持,都只是她的错觉。

      但徐芯注意到,他转笔的速度,似乎比平时慢了一些。指尖的笔,偶尔会停顿一下,像是在出神。

      她没有看很久,很快将注意力拉回到黑板上。

      只是,接下来半节课,她发现自己很难完全集中精神。旁边那个人沉默的存在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均匀的呼吸,他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他身上那股清爽的气息,甚至他指尖那支笔转动的细微风声,都清晰可闻。

      放学铃响,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徐芯开始慢慢收拾书包。受伤的脚限制了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陆淮知摘下耳机,也站起身。他没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里,看着窗外渐渐下沉的夕阳,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似乎在犹豫什么。

      徐芯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伸手去拿墙边的拐杖。

      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拿起了那副拐杖。

      陆淮知转过身,将拐杖递给她,目光落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又移开,看向门口,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家住哪儿?”

      徐芯愣了一下,接过拐杖:“……在翠微苑。”

      “顺路。”陆淮知言简意赅,说完,率先朝教室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在嫌她动作慢。

      徐芯撑着拐杖,努力跟上。走出教室时,夕阳的余晖正好洒满走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偶尔因为步伐不协调而短暂重叠。

      这一次,他没有扶她,只是走在她斜前方半步远的地方,速度不快,恰好是她用拐杖能跟上的节奏。他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背影挺直,在喧闹的放学人潮中,像一道沉默的屏障,无意中隔开了大部分拥挤和推搡。

      秋日的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起了徐芯颊边散落的发丝。

      她看着前方少年挺拔而沉默的背影,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带着几分冷硬又莫名可靠的轮廓,心头那股从医务室开始,就一直盘旋不去的、微妙的波澜,似乎又荡漾开了一圈。

      翠微苑离学校不远,步行大约二十分钟。两人一路沉默,只有拐杖点地的“笃笃”声,和偶尔路过的车流声。气氛却不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平和。

      快到小区门口时,陆淮知停下脚步,转过身。暖黄色的路灯已经亮起,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软化了些许白日里的冷硬线条。

      “到了。”

      他看着小区门口的方向。

      “嗯。”

      徐芯点点头,再次道谢,“今天……谢谢你。”

      陆淮知没应这句谢谢,目光落在她缠着绷带的脚踝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抬眼看她,语气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却少了平日的冷硬:“能自己上去?”

      “可以的,有电梯。”

      陆淮知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陆淮知。”

      徐芯忽然叫住他。

      他脚步一顿,侧过半边身子,在路灯下回望她,眼神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深邃难辨。

      徐芯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明天,我会把今天缺的笔记给你。”

      陆淮知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几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很淡,几乎看不见,像是自嘲,又像是别的什么。

      “随便你。”

      他丢下三个字,这次是真的转身,双手插兜,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渐浓的夜色里,背影很快与昏黄的路灯光晕融为一体。

      徐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撑着拐杖,慢慢转身,朝小区里走去。脚踝依旧很疼,但心里某个角落,却像被这秋夜微凉的风吹过,泛起一丝陌生的、浅浅的暖意。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沉重的、无人诉说的疲惫。她想起他最后那个几不可察的、转瞬即逝的表情,还有那句硬邦邦的“随便你”。

      嘴角,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轻轻弯了起来。

      而此刻,已经走出很远的陆淮知,在拐过一个街角后,慢慢停下了脚步。他靠在爬满藤蔓的围墙上,从裤兜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低头点燃。

      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青白的烟雾,烟雾在路灯下缭绕,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今天的一切。

      她倒在地上蹙眉忍痛的样子,她在他怀里僵硬的身体,她在医务室里仰着脸问他 “为什么” 时干净的眼睛,她撑着拐杖、慢慢走在他身旁时安静的侧影,还有路灯下,她认真说要给他笔记时,那微微弯起的唇角……

      心里那股横冲直撞、无处安放的烦躁,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陌生、更柔软、也更让人无所适从的情绪。

      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带起一阵细微的、持续的战栗。

      他低头,看着指间明明灭灭的烟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插进裤兜,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冰凉的小东西。

      他拿出来,摊开掌心。

      是那天在医务室,校医给徐芯固定脚踝时,从她校服口袋里掉出来的一枚浅蓝色磨砂纽扣,大概是校服上掉下来的备用品,还没来得及缝回去。

      小小的纽扣躺在他汗湿的掌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陆淮知盯着那枚纽扣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收拢手指,将它紧紧攥住。

      纽扣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他抬起头,看向翠微苑的方向,那里灯火阑珊。许久,他将抽了一半的烟摁灭在墙上,转身,走进了更深沉的夜色里。

      指间,那枚小小的、带着体温的蓝色纽扣,被他攥得很紧,很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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