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荒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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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雪霁静静听了很久，确定对方的心脏已经不再跳动。
他死了。
方雪霁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
尽管方雪霁还不太清楚“死亡”到底有什么含义，但他的确能模糊地把“死亡”这个词和男人的状态联系到一起。
两个小时前，他还能听到男人微弱的心跳。
那时，他刚刚苏醒，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觉得光线刺眼，想找个黑暗狭小的角落睡觉。
是男人揽住他的肩膀，在他手心一笔一划，教他写他的名字。
“你记住。”男人咳出黑血，语气虚弱却无比坚定，眼里像有团火在烧，“你随母姓，姓方，名雪霁。这是你唯一的名字。”
方雪霁张开嘴，许久才发出声：
“那你叫什么？”
“我叫方唱晩。”男人扯了扯嘴角，想笑，但他的脸也被冻僵了，用尽全力只能挤出一个怪异的表情，
“我是你舅舅，雪霁。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有家人，你有妈妈。她一定还活在王庭的某个角落，那些人不会杀她。”
“妈妈。”方雪霁懵懂地重复这个词语。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浮现任何人的身影，但他觉得这是个温暖的称呼，像生命的起源之地。
“对，妈妈。”
方唱晚抬起胳膊，手指冷硬却温柔地触碰他的脸颊，
“你的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可她犯了错，错在被爱情蒙蔽了双眼，错在嫁给了一个利欲熏心的混蛋，所以她只能远走他乡。”
“她走以后，我以为我能把你接回来，我以为我能照顾好你。可一别多年，再见……竟已是生离死别。”
“雪霁，这片荒原太辽阔，我走不动了，剩下的路得靠你自己走。去王庭找妈妈吧，她会保护你，会照顾你……去找她……”
“去找她……别回头……”
去找她。别回头。
方唱晚就这么反反复复地呢喃着这六个字，陷入了昏迷。
方雪霁感受到生命的流逝，但无能为力。对于人，他绞尽脑汁也只想起怎么刺穿心脏，怎么拧断脖子，不知道怎么留住。
他只能静静听着，听一条温暖的生命被冻成一块冰，又化成一滩水，最后只剩他双手濡湿。
荒原再度归于死寂。
方雪霁在冷硬的臂弯里躺了很久，一直安静地望着夜空。
他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喘不上气，堵得难受，于是爬起来抠嗓子眼。可他只是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是怎么了？
方雪霁触碰自己左手手腕上的一圈暗纹。这是他为救人四处摸索时发现的，似乎是一张描述他的面板：
【名称：弑神之刃】
【编码：S-000】
【修行属性：无】
【修行进度：无】
【掌握法术：无】
【强化程度：未知】
【身体状态：正常】
【精神力：100】
【法力余量：28r/？？？（低于5r将进入虚弱濒死状态，请及时补充）】
【主线任务：杀死邪神，拯救世界（0%）】
【任务指南：抵达“机械王庭”】
【指南奖励：修行点*1】
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方雪霁不懂。之前他用力戳了半天，上面没有一个词语可以挽留方唱晚的性命。
但他清楚地记得，他头一回看这个面板时，他的法力余量还是29r。只是原地躺了几个小时，它就下降了一点儿。也许是明天，也可能是一个小时后，它就会掉到5r，或者是0。
他的异常，是因为他也在走向死亡吗？
他得想办法给自己补充法力。
可是，环顾四周，荒原茫茫，他去哪里能补充这个叫法力的东西？
法力到底是什么？
食物吗？
他的确感到饥饿和无力。
方雪霁抱着系统看了又看，结合方唱晚的遗言，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方向：
他应该去王庭找妈妈。
方唱晚说了，远在王庭的妈妈会保护他、照顾他，那应该就会给他维持生命的法力。
不论进度为0的遥远的主线任务，任务指南也提示，只要抵达那个叫“机械王庭”的地方，就会得到一枚修行点作为奖励，也许对缓解生存困境有用。
那就去王庭。
似有所感，方雪霁抬起头，一轮绿月拨云而出，高悬夜幕。
绿月似乎也在低头看他。
他模糊地想起来，这是北伦亚大陆的八位正神之一，乱月的化身。无论晴雨，祂总会高悬夜空，引领旅者归乡。
月是故乡明。
妈妈……是故乡。
方雪霁最后看了一眼方唱晚，向着乱月出发。
*
他在雪原中走了很久，一直留意着法力余量的变化。在仅仅只是走路的情况下，他每看到一次月升月落，就会掉一点法力。
一直向前走，未必能在耗完法力前抵达。歇息的时候，他找了一块积雪相对较浅的地方往下挖，却发现这片被白雪掩盖的土地是黑色的，寸草不生，连植物都没有，更别说能入口的食物。
“我只能去王庭找妈妈。”
方雪霁自言自语，除了风声和踩雪声，这是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然而这一天傍晚，他竟然听到了一些另外的响动。他悄悄靠近，发现是一群人围在篝火旁，正在不耐烦地发牢骚。
那些声音叽里呱啦的，他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那是王庭语：
“烦死了，迟到这么久，他到底还来不来？”
“呵，一个毛头小子，估计是害怕了吧！敢放我们鸽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他来了，我先打他一顿……”
这是已经到王庭了吗？
方雪霁打开系统，奖励还没到账，他应该只是抵达了王庭附近，未正式踏上王庭的土地。
不过，他运气不错，法力余量还剩6r，在虚弱濒死前遇到了人。
他们会分他点儿法力吗？
不……不论他们会不会、愿不愿意，他都必须从他们手里弄到法力，哪怕需要动手杀人。
荒原茫茫，想让妈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是不可能的了，他也不确定一天内能不能进入王庭。这些人看起来活蹦乱跳的，相必是法力充足，没有饿死的危机。
他没有时间了。
方雪霁暗中观察着他们，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其中一人却蓦地望向他的方向：
“有东西。”
另外五人也齐齐扭头，有人已经快速端起了枪。
方雪霁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警惕，只好举起双手走出来，一字一顿地开口，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自然、礼貌：
“你们好。”
“是个俊俏的小朋友啊。”
说话的是那个端枪的男人，满脸胡茬，皮肤的褶皱显示他年纪不小，方雪霁猜他可能有四十多岁。
见到来者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胡茬大叔顿时放松下来，眼睛笑得弯弯，带着一丝方雪霁看不懂的食欲——人怎么会吃人呢？可如果不是食欲，这股欲望是什么？
胡茬大叔起身朝方雪霁走去，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肩膀：
“你也是来碰运气的吗？你只有一个人？嘿，你可比那个放我们鸽子的家伙要勇敢多了！”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这样安全些，成功率也大很多。要是真的成功回收了那件封印物，我们可以分你点儿钱。”
钱？
钱好像是一种可以换取任何事物的东西，公平交易比杀人越货安稳得多，可换取的东西应该也包括法力。
但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呢？
方雪霁问：
“可以直接给我法力吗？”
其他几人都笑起来，胡茬大叔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顺势搂住他的肩膀，凑过来调笑说：
“你要法力做什么呀？你看起来可不是修行者。”
修行者？那是什么？
法力不是人人都需要的用来充饥的食物吗？瞧他们的反应……是哪里出了错？
方雪霁静静地观察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被嘲笑也不觉得窘迫。
他只是睡了太久，忘记了很多事情，之后应该会慢慢想起来。此刻，他更在意的是这些人所散发的轻视与恶意，好像他越暴露自己，这些人就越不怀好意。
算了，反正他只是想逃离法力余量给他的死亡倒计时而已，不论到底是给法力还是给钱，拿到就和这些人再也不见。
回收封印物……听起来和把掉出口袋的东西捡回来一样简单，这已经比杀人劫法力轻松多了吧？
方雪霁不动声色地拨开胡茬大叔的手，面无表情问：
“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就出发。”胡茬大叔望向篝火旁的另一个人，“对吧，‘医生’？你不介意他的加入吧？”
方雪霁顺着胡茬大叔的目光看过去，是第一个人觉察到他存在的人，白披风，白面具，容貌被挡得严严实实，只看得出个子很高，浅棕色长发，左耳戴着一只耳坠。
那人单独坐在篝火的一边，冷漠而疏离。刚才其他人都笑时，只有那人安静坐着。
“医生”没有立即给出肯否。
呼啸的寒风从他们之间刮过，把篝火的火星打着转带上天。方雪霁看不见“医生”的眼睛，但他觉得，这人是一直注视着他的。
片刻后，“医生”终于开口，是问：
“你叫什么名字？”
“方雪霁。”
“方雪霁。”“医生”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读什么饱含深意的诗句，他勾勾手，
“过来。”
方雪霁不明所以地走过去，以为“医生”是还要核查什么。“医生”却拿起旁边一个黑色头盔，直接扣在他头上：
“你坐我的车。”
“你什么意思？这明明是我先看上的！”胡茬大叔不满。
“医生”抬手看手腕上的金属手环，上面随着他的动作亮起数字，显示今天已经不早了，笑着反问：
“不是马上出发吗？走呗。”
“喂！你……”
胡茬大叔还要嚷，却被其他人扯扯衣服拦住了。
劝说的话语翻来覆去，无非是“他是指挥，现在惹他小心他待会儿坑你”“那可是‘医生’，你难不成希望被他记仇”之类的。
这些理由结结实实地把胡茬大叔的嚷嚷堵住了，方雪霁只听到他最后一边收东西一边低声暗骂：
“一个医疗后勤而已，横成什么样了！”
医疗后勤？
方雪霁跟在“医生”身后偷瞄，这人走路吊儿郎当的，听见胡茬大叔不服也不生气，反而用中指转着个车钥匙，一副“我就横你能把我怎么着”的样子。
在随步伐飘起的白披风下，他果然发现“医生”是挎着个银色箱子的，上面印有一个鲜红的十字。
他回头，仔细再看其他人：
胡茬大叔和另外一人都抱着枪，背后还背了个大箱子，想来不是轻便的近战武器，可能是什么炮；
有两位体格健壮的男人身上热量蓬勃，腰上挎着刀；
最后一人则是轻便到了极点，身上几乎什么大件都没背，只有一些基础必需品，一身迷彩服像是随时可以融进雪地。
一段信息回到方雪霁脑海里：
两近战，两远攻，一侦查，一医疗后勤——这是一支小型赏金猎人队伍的基础人员配置。
捡个东西而已，至于出动一支猎人小队吗？
既然这支队伍已经人员配齐，他们等的第七人是用来做什么的？
方雪霁有种微妙的不好预感。
如果回收封印物真的简单，如果第七人只是寻常作用，也是打打配合、协同作战，就不至于不敢来了。
而现在，他低头看看已经顶上这个第七人位置的自己：
“……”
糟糕，好像上了什么贼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荒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