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巴别塔之后随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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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朋友共读乔治·斯坦纳《巴别塔之后》的时候聊天，让我想起，往前是柏拉图与他的苏格拉底，往后是《山魈考残编》，而在其间的，是无数手抄本的流亡史。
巴别塔倾圮，亚当语消散，因此，如理想国的第一个词κατ??βην所暗示的那样，柏拉图和他的苏格拉底从天上下降到（κατ??βην）人间，带来哲学这一新神与元语言。
而这些古代文本在泪珠与鲜血中浮浮沉沉，从亚历山大图书馆到君士坦丁堡，再到巴格达的智慧宫，然后是科尔多瓦、托莱多、萨勒诺、巴勒莫、威尼斯……□□将安萨里带到西方的伊比利亚，犹太人将阿威罗伊带到北面的基督教世界。“这些书籍的抄写本将遍布欧洲，在人们之间传递，被装在箱子里，塞到褡裢里，从修道院到教堂学校，从大学的讲堂到学者的书房，一路颠簸。从蒙彼利埃到马赛，从巴黎到博洛尼亚、沙特尔、牛津、比萨和其他城市……”
手抄本自身也在颠沛流离中悄悄变化着：
《圣奥古斯丁福音书》第235对开页的左页的第二栏为《约翰福音》10:11的内容，其中，基督宣称自己就是那个好牧羊人，将为自己的牧群舍命。此处，抄写人采用了旧译本的表述：“animam suam ponit pro ovibus suis”（这句话出现在这一栏的第20~21行；不过，后来依据哲罗姆译本被修订为“animam suam dat”）。格里高利在福音书布道词中，用的是旧译本中的“ponit”一词，意思就是“献出”自己的生命，而非新译本中的“dat”一词，意思是“舍弃”自己的生命，对此，格里高利解释说，“献出”要比“舍弃”更具有自我牺牲的意蕴。
《贝亚图斯抄本》的缮写人员甚至在原文本之外添加了一篇关于其自身的纪要：
“Resonet vox fidelis, resonet et concrepet. Maius quippe pusillus, exobtansq[ue]iubilet, et modulet, resonet, et clamitet. Mementote enim mihi, vernuli xp[ist]i,quorum quidem hic degetis cenobii summi dei nu[n]tii Micahelis arcangeli. Ad paboremq[ue]patroni arcisummi scribe[n]s ego, imperansq[ue]abba victoris equidem ud[u]s amoris ui[u]s libri visione Iohanni dilecti discipuli …
愿信徒的声音响彻四海，四海回应！我，梅雅斯，虽卑微但心中有希望，我且纵情欢唱！基督的仆人啊，请记得我，您是天使长米迦勒，这座修道院是属于您的。我奉维克多院长之命，书写此书，乃为着献给天使长，也是为着对写有基督钟爱的门徒约翰之意象的书的爱……
… inter eius decus verba mirifica storiarumq[ue]depinxi per seriem, ut scientibus terreant iudicii futuri adventui peracturi s[e]c[u]li. Ut suppleti videlicet codix huius inducta reducta quoq[ue]duo gemina … ter terna centiese, [et]ter dena bina era. Sit gl[or]ia patri soli filioq[ue]sp[irit]u simul cum s[an]c[t]o trinitate, per cuncta sec[u]la sec[u]lis in finitis temporis.
……作为装饰，我为这部分瑰丽经文绘制了插图，这样一来智者自然会对末日审判心生敬畏。为了将抄本完整地呈现给世人，我还特意添加了两份孪生文本……在三倍于三百和三倍于二十的年代。荣耀尽归圣父、圣子和圣灵，尽归那神圣的三位一体，且历经世代变迁，直到时间尽头。”
最后来到当代的《山魈考残编》：
“书在向我表达一种流动的需要（对于这种状况，《山魈考》一书并非孤证。《摩诃婆罗多》有无限多个版本，《圣经》或《荷马史诗》绝非某个特定的年代由某个孤僻的作者独自完成的。书本不是一具分页的棺木，作品不甘于封闭自身，对于推促生命代谢的外力，对于野马和尘埃，必定是欢迎的），它租借了我的双手，举起我自己，像举起一块有体温的石头。我被掷进了神秘，成为芝诺悖论的一个现世样本。”
“与沙漏或时钟类似，书也是时间的物质形象之一，在其流传至不同地域、不同年代的过程中，出于文化的、政治的原因，还可能只因抄录者、翻印者和编订者（如今我本人也不可避免地加入这一行列）的健忘、固执和偷闲，便被有意或无意地扩容缩编，改头换面。久而久之，数朝数代的人文气象夹带着修订者的私心杂念混为一炉，反倒是原文原旨早已无法辨认了。确有其事的被看作故事，凭空捏造的却成了历史。”
“编者按：以下部分已随同胡杨博士的失踪而音讯杳然，和许多失传已久的经典一样，以其不可取、不可考、不可查和不可读要求获得读者的敬畏、成就神秘的荣誉，将全部的伟大与迷人托付于想象。”
将全部的伟大与迷人托付于想象。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巴别塔之后随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