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钱捞到了帝王家》日光昀

5、季节的生活

　　季节的父亲是病死的。广叔广姨陪着季节照看他离开的。

　　他本来还好好的，初夏的时候和季节一起寻溪流抓鱼、爬树摘水果，总是挺直着脊梁骨，身体健壮得很。

　　深秋时，一种怪病流行在城中。有些在外经商的村民都偷偷跑了回来，村里的老人因为身体弱都多多少少染上了点病。

　　父亲想着要为过冬着想，而将秋季收获的足余拿出去卖或是换点其他东西，然而回来不久就病倒了。其中是否和那些流行病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请了大夫，可是大夫说要不少钱。

　　父亲就轻易地放弃了自己。季节偷偷哭了好久，求广叔家能借点钱。

　　关于这件事，他虽然心疼且理解季节这个姑娘，但广叔不能做主，就私下和父亲聊了有关身体和未来的事。

　　然而父亲依然没有被劝说成功。季节也因为广叔不帮自己救父亲的命而对广叔产生了些芥蒂。

　　父亲唤十四岁的季节到床边说话，他先是抹去了女儿脸上的泪水，然后柔声告诉她：“我希望给你多存点钱。我这病不值得治，我这命不值得……”

　　“怎么可能啊，钱这种东西赚就是了啊！”

　　“我自己清楚，身上这病啊是没法子的。吃什么都没用。”

　　季节坚信这病总能治愈，只不过是钱的问题而已。

　　就是钱的问题。如果有钱，父亲就不会受冷风而感冒；如果有钱，父亲就不用在这个时期跑到外面去；如果有钱，父亲就可以吃一些有助于身体健康的东西。

　　钱这种东西什么都可以做到。

　　村上有个有钱人家的胖小子天天吃不同的好东西，穿得也暖和，不像他们的手指和耳朵总是生一些灰灰的冻疮……

　　季节看着别人家院子里封着的鸡鸭，看着它们生下来的蛋，心中总会生出异样的感觉。

　　大夫最终无可奈何，承认说：“这病难治，隔壁村死了好几个。我最多就是开几副缓解发热和缓气的药减少你父亲的痛苦。”

　　那个被告知父亲就活不久的小姑娘专注地盯着房屋的暗角，回应了大夫的话：

　　“我知道了。”

　　季节还是妥协了，但并非对生活妥协。

　　“咕噜噜……噜噜……”水已经沸了有一会儿了，正发呆的季节因为手握着铲子在锅边不远而被溅出来的水珠烫着。她飞快缩手，然后吸了一口气。

　　她右手举着锅铲，左手提起了锅盖把手，嘴角出现了一丝好看的弧度。

　　随着锅盖被翻开，大量的蒸汽从水面上升起来，季节的眼睛就被迷住了。在白色的水雾之中，她仿佛又看到了父亲。不过不是他病卧的模样，而是他在好好生活的背影。

　　“季节，今天吃什么？”

　　她回过神来，低头拂面，沉气说：“米粥。”

　　“好。”荣恪瞧了一眼柴火灶台，然后没再说话。

　　季节听着外面的声，似乎有小雨的迹象。风吹叶动摇，满林的稀碎声都穿到了这里来了。

　　“怎么了吗，你很饿了吗？”

　　“……我想尝尝那个鹌鹑蛋。”

　　季节突然一顿，眼睛偷偷往自己存放鸡蛋的箩筐那处瞧。她前日清晨早早出去寻觅野鸟的蛋，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几个鹌鹑蛋，没想到这么就被荣恪发现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鹌鹑蛋？”

　　比起荣恪是不是到处翻东西吃，季节更好奇他怎么会认识那是鹌鹑蛋蛋。“你认识鹌鹑？”季节用手卷住面条，将它们丢进锅水里，然后把锅盖合上。

　　“我看起来是那么没有常识的人吗？”

　　“是啊。”季节左手抓在腰间，右手手背贴靠在台缘。

　　“我也是打过猎的。”

　　等差不多了，季节就掐了葱扔了进去。她对荣恪产生了好奇心，问道：“射箭吗？你准头怎么样？”

　　“还行吧。”

　　“你想吃吗？”季节拿起碗，将里面的水倒干净后就盛上了米粥，“那我就宠你一回。”

　　荣恪接过撒着葱花、没有一丝油花的米粥，又放到了一旁。

　　季节还以为他是想等待她忙完一起吃呢，结果他提了正事：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我身体也完全好了，我打算寻路回去了。”

　　荣恪计划着先去县衙。虽然本县的县令可能并不能识出他的身份。但荣恪拿出衣服和玉佩，他也不敢行差踏错而去打听一番或是向上禀报。最多半月，接他的人就会悄无声息地抵达这个山村。

　　季节拍手，想着确实也有几日了，她都差点把这个贵人当成自己人了。

　　说起来，他就在家里头闲着无事摆弄一下花朵和柴，然后和季节一起干点活儿……

　　两人在一起的日子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若是他性子更加可爱一些，不那么挑剔的话，季节不介意留他一直在这里。毕竟他长得也不错，看起来也挺会干事的。

　　他的相貌和身材季节还是比较认可的。

　　但要季节从人和钱中选择，她必然是希望有多多的金钱。

　　“啊，也是。过几天我们就到外面问问哪里可以租马车或者让别人捎你到城里去吧。到城里你就有办法回去了吧。”

　　“……”荣恪想了想，突然说，“没事，还不着急，我还要帮你种田。”

　　季节有些惊讶，多给他添加了一个鹌鹑蛋放进锅里。

　　“哈哈，没想到你还记得，那就麻烦你了。”

　　她打算水煮它们，毕竟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烹饪方法。

　　“我不是打算到熟人那里租牛吗？就是对面的广叔。他了解到后告诉我说有他本意想帮我种田，家里都已经在催芽种子了。我果然还是没有经验，应该早些准备好的，这下又受他人情。”季节想了想，往水里撒了些盐巴。

　　荣恪靠近也想试试把弄锅铲，季节“哼哼”一声，心中了然，换他来把煮熟的鹌鹑蛋捞出来。

　　因为耕田的事需要租牛来用，租牛也要不少钱，季节反复数了好几回才带着荣恪到了广叔家。

　　“我不是说了吗，需要牛的话来我家借就好了。其实当时你把家里的牛卖掉还钱给你父亲治病，我就答应过，你要是需要米，我廉价卖给你，你一个人姑娘家种地应付不过来。”广叔人很憨厚，做事也很负责，或许是因为膝下孩子多，不乏严肃和宽容。

　　季节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钱往叔叔的手里塞：“那怎么能行，广叔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这么多口人要吃饭呢。”

　　他看也没仔细看，数也没接过去数清，就直接拒绝掉了季节，说：“收不了你这么多。”

　　“广叔你就收下吧，不想欠您。外面租牛多少钱我就给您多少。何况您还打算要帮我种田，那怎么行，那些稻种正好也卖给我。”季节有些无奈，心中坦然，和他好说。

　　这块山窝里就他们两户住得近，季节虽不常来广叔家走动，但也知道他们的情况。

　　再怎么心疼钱，季节都不能因为广叔这一下的“逞强”拒绝而自顾自地收回。而且关于钱的事得分得清，那样后面才好相处。

　　季节毕竟事孤身一人，有事会需要广叔家里帮帮忙才好过。

　　广叔似乎有意再推辞，广姨也叹气。季节依然保持着笑，将钱塞给了他们夫妇。

　　“这……实话说，家里确实吃不够，这些钱我就收下了，也是受到你的帮助了。”

　　季节坦然一笑，然后和广叔家的孩子打了招呼。

　　“季姐姐，还一起去打鸟不？”

　　“不啦不啦，最近忙着要种田呢，”季节将最小的孩子抱起来转，那孩子就乐呵得不行，直欢笑。

　　她是三个孩子中受到季节照顾最多的一个，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她也格外喜欢季节。

　　荣恪一直跟在季节身后，因她站在前头而没有对自己的存在解释一句话。但他衣着朴素，发型也未有过打理，广叔并未对他产生其他的好奇。

　　刚刚，他清楚瞧见了季节递给大叔的几张由皱巴巴展平的钱，才知道租牛要不了多少钱。他也早该想到季节家连鸡蛋都吃不起，自然连这点钱也很难轻松拿出手。

　　“刚刚听广叔那么说，我突然想着要不要把地租给他，由他来种，我就收一些成果作为‘地租’。”她收来的稻种还不少，明白广叔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她种完那两块田心怀感动。

　　在等待广叔牵牛给她的期间，季节瞧着一个由竹子围成的笼子里正窝着一只白胖胖的母鸡，然后忍不住伸手逗了它一下。

　　广叔摸摸牛鼻子将牵引绳递给了季节。

　　季节从广叔手中接过牛后，问荣恪：“你要摸摸它吗？”

　　“不了。”荣恪很客气地拒绝了。

　　“它还蛮干净的，腹部的羽毛蓬松又白，摸起来一定又软又暖。”荣恪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这些外界的生物如此有感知，是因为季节就生在此处吗。

　　“不过它们生气起来会飞跳起来啄人。”
　　是因为季节与这些生命共存，也就像野花野果一样具有开放的生命力吗。

　　广叔送季节到门口的时候还关心地多问了一句：“你没问题吧？”

　　季节撸起袖子将绳子在手上缠了几圈，一口应下：“没问题。”她以往看着父亲做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牛圆溜溜的眼睛瞪了一眼冷漠别过脑袋的荣恪。

　　就这样，季节牵着通体棕褐色毛发的公牛沿着小路穿过了盆地中的田，弯弯绕绕半山上去。要不了多久，他们就提着桶带着已经催芽的稻种到了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