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钱捞到了帝王家》日光昀

10、收割的季节

　　不知不觉山中吹的风都是热的了，蝉鸣满林，昼夜不绝。

　　季节拖了个由竹子搭成又由竹子编成的躺椅到后院里，浇完了菜地里的包菜和白萝卜后就倒头休息。

　　她哼着小曲儿，想着省下些钱可以在后院子里养鸡，那样时不时还可以收几个鸡蛋吃。鸡蛋可不便宜，但季节很喜欢吃，不管是水煮还是油炸……当然油炸是最好的。

　　白昼越发长了，她就会喊广叔家的孩子一起去摘野果子和蕨菜。那样就算在外面胡闹一会儿磨蹭大半天没了，也还是能赶在日落西山之前回家。

　　夏日热烈，山坡上的植物长得也就茂盛。

　　季节闲来无事就会到处开拓新路线，结果意外发现了一片光照充足的疏林中净是一些绿意盎然的乔木，棕褐色的拐枣满枝叶，颗颗饱满健康。

　　她想起来，7、8月也是拐枣果期。

　　季节小时候看父亲采摘它回来的时候还以为那是什么木枝，现在长这么大了也还是会感叹它的形状奇怪，也不知道是谁发现它是可以食用的。

　　“这种特别适合酿酒，制成拐枣酒说是对身体大有好处。”

　　季节找了个能够的着的枝头，掐来了一块果序，咬了一口尝尝。

　　可惜这些东西自己酿酒小规模售卖也就罢了，如果说要能够做生意恐怕会面临别人的恶意阻挠或山中资源被私人收走的风险。村中都是老弱病小，存钱还是人力都没有什么突出的条件。

　　有机会办大也没有能力保持，这一点让季节没了办法。

　　季节每日里就想些七七八八、有的没得的事情，然后到处串门。

　　要说全村里比较熟络的人家那肯定还得是广叔他们家，毕竟是季节父亲那辈结交的，季节自己倒是与广姨没有太多的交往。

　　然而广姨本来就不爱言语，季节也没机会和她说上话，只知道她手很巧，十分擅长做针线活。

　　或许是那日给广叔的儿子送了本书，他母亲有意想让季节帮忙教导时常和季节打招呼。

　　通过最近频繁的来往，季节才知晓她虽然一直以来平平淡淡地在过日子，其实一直希望能读书写字。

　　起初，广姨只是向她表达谢意又偶尔提下自家儿子的表现，后来似乎是看季节好说话又不反感，便直接请求季节忙活后能抽空来她家里教教孩子。

　　季节有些惊讶，然后欣然接受。

　　小女儿年纪小，而且思维比较活跃，季节教什么她就学什么还记得很牢。

　　大儿子刻苦，下午从季节这里学了什么，第二天清晨打水时就会重复背记来加强记忆。

　　虽然教两个孩子，但季节并不嫌麻烦。广姨的二儿子对这些没有兴趣，所以要么一个人玩蛐蛐玩或是跟着父亲搬柴。季节还感到有些失望。

　　或许是因为有弟弟妹妹在闹，广叔广姨又十分挂心她，她过得很轻松快乐。像一家人，季节有时候会这么想，然后感慨时间真是快。

　　时间就像水流，一路向前无法倒退。

　　被浪卷走，再痛苦也会走到其他地方，那时候，过去的事就真的过去了。父亲已经去世快两年了，她曾以为自己无法一人独自生活的痛苦也没再有感觉。

　　念字写字若是不坚持就很容易丢下，所以她打算重新自学，也好教对弟弟妹妹们。

　　就这样，她用自己编制的箩筐和簸箕换点菜，又将采集的野菜和草药售卖得的小钱买书，无事的时候季节就拿着书看大半天。

　　她看着看着，受热而聒噪的蝉鸣声弱了，日头就掉下去了。

　　“啊哈——”她展开双臂，直直往头顶上撑，痛快地拉伸了一下身子。

　　季节有种预感，今后只会越来越好。

　　七月流火，季节想着就快等到水稻收割的时候了，因为水稻过早或过晚收都不好，季节就请了广叔来察看稻田里的情况。他说水稻长得很好，之后可要忙碌了。季节笑着约好和广叔一起收获。

　　日子要比去年充实。

　　去年的季节一直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伤之中，而今年完全不一样。

　　“咯、咯哒——”鸡总是在响，还会闯进季节的房间里吵她，季节就指望它下蛋都不敢吓唬它。

　　终于，到处都传来果香和熟稻的气味，季节就要着手收获了。

　　“哎呀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真的还蛮感慨的。父亲去世然后一个人生活……”广叔操着镰刀，收割动作利索，还有力气和季节搭话。

　　广姨也在不远处笑。反观季节，跟上他们夫妻俩的节奏显然有些吃力。

　　广叔乐呵着，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这么阳光乐观，不然嫁我家好了，你可要比我家里的三个都要省心不少。”

　　季节诧异地站直，看着金黄一片的稻穗在摇摆，余光瞥见躲藏在浪中的田鼠。

　　明明是晴朗的白日，却因为周围的稻色而感觉时间已近黄昏，有种安稳幸福的感觉，季节看了眼没有添话的广姨，回答了他：“他们还小嘛。”

　　“啊呀，也是。”广姨附和道。

　　三人合力收割本就节省时间，再加上广叔广姨经验充足，割下又捆起的动作一气呵成。季节学着做，手上划出了不少破口。

　　“现在是收获的季节呢，荣恪。”

　　季节忙于农活或是教书的时候是不会想起荣恪的。整个夏季，季节都没想念过他。

　　入秋之后到此时开始收割，她时不时会想起他。可能是因为当初想好了要和他一起插秧，而现在已经秋收了。

　　等到了落雪的日子，季节大概又会想起他，因为他们就是在那样的景色中有了接触。

　　季节不确定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还有机会见面吧”这个想法在稻田的水稻收割完毕的那一刻格外强烈。

　　“真是的，没有恩情也有友情吧。”

　　季节躺床，双手平放在被褥上。

　　不论他的想法，她认为那段短暂的时光值得怀念。

　　夜晚的梦里，季节看到的只是一片稻田，闻到了割完水稻后的空中散着灰烬的香气。

　　……

　　殿宇深深的回廊里，是人多眼杂的冷清。

　　他身着玄色带着暗金纹的太子常服，沿着汉白玉的栏杆旁慢步，目光远望连绵宫墙。

　　他已许久未有闻过那种清新持久的泥土与草木香。因为在这里，熏香的气息取代了一切，庭院中的花草也不比山野间的繁茂、有生命。

　　荣恪从偏远山村回到自己的宫殿再到休整完大概花了小半月。然而，半月旅途的风尘与休整，并未完全让他清下那些回忆。

　　“太子殿下。”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不低，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亲昵。

　　不用瞧荣恪也知道那是谁。

　　“皇兄。”他缓缓转过身，面上是惯常的、略显迟缓的平静，眼光带着谨慎与失望，绝非是像民间传言的那样的“痴傻”。

　　“痴傻太子”本就是谣言。

　　太子曾经被下巫族巨毒，神志不清了好几日之事确为事实，但后续经过及时的干预和治疗，荣恪早已毒清。

　　外界本就担忧太子年幼不适合皇位，不想又遭有心人夸大，一时都想支持年长的二皇子从而信了小太子因毒而失智。

　　那年，荣恪刚被立为太子。到底是何人所为，虽不得而知……但也显而易见。

　　来人是二皇子荣复，皇族中也就他二皇子走路步履款款，风度翩翩。

　　他身着金丝锦袍，腰束玉带，面如冠玉，气质也是温润如玉。脸色也要比荣恪记忆中的更好。

　　荣恪淡淡地问候：“许久未见，皇兄的状态似乎更佳了。”

　　荣复在他身前两步处站定，审视的目光扫过荣恪的面容、衣袍，仿佛在检视一件离库已久的器物是否完好。

　　他语气温和关切，当真像是在关怀荣恪：“已经完全痊愈了？幸好回来了，不然我都要亲自出动来寻你了。”

　　“嗯，让皇兄费心了……”荣恪的神情有了一些变化，但显然并未想与荣复再多寒暄。

　　殿门一直到外面，三步一侍，五步一监，二皇子眉眼弯弯，标致的笑让路过行礼的宫女们都红了脸。

　　荣恪看这里也不是什么交流的好场所，有意中断与他的对话。□□复似乎并不想放过荣恪，生硬地换了一个话题：“啊呀，听闻你失足跌落悬崖，受一女子相救？”

　　“是。”

　　荣恪的回答简短至极。

　　荣复似乎并不介意他的冷淡，或者说，早已习惯。他这个太子弟弟从小就不喜欢他。

　　他垂眸，状似思索，随后问道：“方才……父皇御书房召见，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啊……”荣恪慢吞吞地回答，“不过是因为多日未见，父皇忧心我的状况，问了起居，且嘱咐按时用药。”

　　“只是如此？是吗，未曾提过那位向你伸出援手的姑娘？”

　　荣恪知道荣复为何要抓着“那姑娘”不放：皇兄不过是心虚罢了。

　　“怎么了皇兄。”

　　“听闻你跌落的悬崖极其险峻，幸得一位民间姑娘相救……哈，真是万幸。既然对你有恩，便是对皇家有恩。你看，是否该备礼，派人去致谢？父皇肯定也提过吧？”

　　他为何会在雪日出行，又为何能在悬崖边跌落，荣复最清楚不过。

　　“是，这一事我方才也在与父亲商讨着，因为我遇难一事不宜外传，所以也不应大张旗鼓要奖赏那位女子。何况，她居住遥远不便前来受赏……啊，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此时待议。”

　　“也是，也是。”

　　“她生在山村，为人朴实，也不一定想与权贵有接触。”

　　“许久不见，太子殿下似乎……”荣复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更沉稳了些。”

　　荣恪迎着他的目光，“还远远不够成熟，得向皇兄看齐呢。”

　　荣复当下没有接话，只是观察他。这沉默让回廊间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一瞬。远处有宫人低头快步走过的细碎声响，更衬得此处的寂静有些微妙。

　　最终，荣复呵呵轻笑两声，仰头看向他处，道：“好了，不打扰殿下歇息了。为兄还要去给母妃请安。改日得了闲，再与你说话。”

　　“皇兄慢走。”

　　他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朝上，又慢慢收拢手指，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