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锦》长生草

48、烈焰焚情为君生

　　灯烛摇曳，宇文赫忽明忽暗的光影弄得心情烦躁，大喊一声：“人都死到哪去了！”殿外候着的下人一听急忙应声，正欲推门进去，却被人拦住。

　　“奴才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桑玉从侍女手中接过托盘，对下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殿下这里有我。”一干人等如同大赦般急忙退下。

　　桑玉推开殿门，缓步而入：“殿下……”宇文赫久也不见听更的下人答话，正欲发作，却听见传来的声音竟是桑玉，急忙大步走到桑玉面前，轻扶于她：“这么晚了，你有身子还不休息。”话中的无限温情溢于言表。

　　桑玉放下托盘，端起碗盅递给宇文赫，说道：“更深露重，殿下还在忙着，臣妾也不能替殿下分担，只得命人熬些参汤给殿下补补身子。”

　　“还是你有心。”宇文赫含笑喝下。

　　桑玉环顾四周，见桌台上还有厚厚的一摞奏章没有批阅，心疼地说道：“看来最近政务繁忙，难怪殿下心情欠佳。”

　　宇文赫放下碗盅，牵过桑玉的手，走至书房左侧的卧榻旁，扶桑玉坐下，这才正色说道：“最近真是一事接着一事，实在是令人头疼。”

　　桑玉出身于北周名门王族，叔父更是归为北周臣相，早年即嫁与宇文赫为正妃，多年来恩宠不断，早就为宇文赫诞下两个世子，如今又怀有身孕，已近六个月。这么多年伴在宇文赫左右，深知宇文赫的为人，若不是棘手的事情，他也不至于如此烦躁。

　　“殿下是在为南齐明王世子的事头疼吧。”桑玉试探地问道。

　　宇文赫听到明王世子这几个字，眉头攥得更紧了，良久开口说道：“不错，骆三公子这次真是闯祸不小。齐沛若是活着会比死了更有用。可惜……”

　　桑玉安慰道：“既然齐沛已死，殿下还是早做其他打算。南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宇文赫愁眉不展：“是啊，明王得知自己的儿子死在北周，必会以此为理由兴兵北上。他们出师有名，我们大周反倒是落了下风。骆家此次行事实在是欠考虑，竟将我北周推到此不义之地。”

　　桑玉急忙安慰：“殿下，南北对立已多年，明王这些年招兵买、扩充军力不就是为了北伐。而殿下不也是为了与南齐一战而筹划多年。要我说，南北之战不可避免，齐沛是不是死在北周都无关紧要。我想骆三公子若是能生擒齐沛肯定不会贸然杀他，此番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宇文赫听了桑玉之言深深叹了口气，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说道：“爱妃说的不错。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布防兵力，以防南齐北上的军队。”

　　桑玉起身走至宇文赫身边，紧握宇文赫的手，说道：“殿下放心！上天自会保佑我大周的！而且邵将军英勇善战、武艺高强，由他统领三军胜算很大。再说他与明王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么多年殿下对他更是无话可说，到时候于公于私，邵将军都会尽全力保卫我大周，抵抗明王的。”

　　宇文赫回头对桑玉深情一笑，拍了怕桑玉的手背，说道：“邵将军武艺人品我自是毫不怀疑，只是他家里突然发生那些变故，现在的心情只怕是……”

　　桑玉听闻目光也是一暗，说道：“也是，我也听说了邵将军的家事。平安郡主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了疯，邵将军的兄弟又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真是……”

　　“个中细节我也不便多问。唉，最近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宇文赫望向窗外，心情无比惆怅。先是武翩然意外落崖、生死不明，现在邵仲轩又离开北周，琴心也疯癫了。宇文赫不禁自问，当初带他们跟随自己回到北周是不是错了？若不是来到这里，也许武翩然就不会死，所有的一起都不会发生。

　　南齐天肇十八年，明王以公子齐沛在北周遇害为由，向皇帝请命，准备亲自领兵十万北伐。自此南北之战拉开序幕，多年来南北制衡的局面被打破。

　　武翩然立于窗下，眼前依稀浮现出那个长风而立、白衣翩翩的公子模样。

　　武尚山庄的渡仙泉边、景黛山上的密林之中，悬天观的卧房之内，水月庵的宝殿之上……言沛，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的心意皓如明月、清如潭溪，我怎会不知？如今，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你到底在哪里？

　　月上梢头，夜莺浅吟，武翩然收拾好一切，暗暗潜入迷离的夜色之中。“言沛，我一定要救你出来！”

　　在骆家住的这些时日，武翩然早已将府内地形摸透，轻车熟路潜入骆家大公子所在的芍药园。

　　月色下，武翩然单薄的身影却十分矫健，一路潜行来到骆文浩的卧房门外。

　　“红凤姐，你泉下有知，保佑阿锦为你报仇！”

　　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在黑夜里慢慢蔓延，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屋子便淹没在火海之中。

　　“走水啦！快来人啊！芍药园走水啦！”家丁们的喊声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的突兀。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骆府的家丁仆人全部出动，奔至芍药园灭火。

　　武翩然躲在暗处，嘴角微微一动，心里默念道：“但愿一切顺利。”想着便一个飞身又隐入夜色之中。

　　骆文天的书房平日里绝不容许外人进来，其中不知隐藏多少秘密。武翩然放了这把火，趁着大家救火的慌乱之际，竟悄悄来到了骆文天的书房。

　　翩然思量，大火应该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此处应该暂时安全，便掌上灯烛，仔细查看，希望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房间不大，紫檀木的书桌书架还有靠椅，陈设倒是简单，看不出有什么端倪。东墙上悬挂一幅水墨山水，上题“万里江山如画”，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翩然在屋内翻查了一遍竟毫无收获，不禁暗自着急。要知道自己方才那一把火若是很快被熄灭，自己的时间可就所剩无几了。正在踌躇之际，目光却再一次落在那幅画上。

　　画中群山连绵，大河奔流，气势恢宏。细看来，那江边竟有一白袍将军，策马而行，手中挥舞着长剑，剑指西北方向。翩然顺着画中人物所指方向看去，却看见书架旁的墙上挂有一柄青剑。翩然一个箭步上来，想拿下那把青剑仔细观看，谁承想任凭自己使出多大的劲儿来，那剑竟还是纹丝不动。

　　“果然有机关！”翩然心中大喜。可是紧接着失望就接踵而来。这剑不但拿不下来，就是朝各个方向也丝毫转不动一寸。急得武翩然满身是汗。若是骆文天此时回来则前功尽弃。

　　芍药园传来的人声渐渐小了起来，翩然知道，怕是这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武翩然心中一急，干脆一手握着剑柄，刷得一下竟将剑身从剑鞘中拔出，同时，只听见身后传来异响，回头一看，那副画卷已然向一旁卷起，而画身后的墙面竟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看上去倒是可以容纳一人进入。

　　“太好了！”翩然暗叫一声，顾不得许多便飞身从画后显露出的洞口飞身而入。借着火折子的光芒，翩然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终于来到一处房间。房间里的陈设倒是使翩然吃惊不小。

　　“原来如此！”翩然霎时间明白了骆文天的种种行为。只见高台之上供奉着前汉历代皇帝的牌位，一旁的鎏金座椅之上披挂着明黄色的锦袍，上绣有飞龙，不用多想，一定是天子龙袍。

　　种种遭遇在翩然脑中一一呈现，电光火石般得组合在一起，反倒令武翩然平静了下来。翩然一个轻巧的转身，突然正色说道：“骆公子请现身吧！”

　　“阿锦真是聪明绝顶！”闻声从暗中走出一人，身着紫色蟒袍，发缠白色缎带，长风而立，绝代风华，倒正像是从画中走出了人物。骆文天暗暗收起本来想要发出的离人泪，竟改变了主意，要看看眼前这个武翩然有何打算。

　　武翩然似乎早已料到会被骆文天发现，毫不慌乱，悠悠开口说道：“骆公子也是步步为营，令人佩服！哦，不知我该怎么称呼于你。是百花教主好呢？还是没落王孙好呢？”

　　骆文天听到‘没落王孙’四个字时，面色很是难看，但随即便哈哈一笑：“怎么称呼都行，全凭阿锦，哦不，是武姑娘。”

　　翩然现在心中明白，眼前这个前汉的没落王孙千方百计搞出这么多事，无非是想加速南齐和北周的战争步伐，自己好谋求渔人之利。如此说来，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言沛在水月庵失踪，定是被骆文天抓住。

　　“还不知武姑娘深夜到此所谓何事？”“为了向你要一个人！”

　　“噢？若是我不给呢？”

　　“我知道若论武功剑法我不是骆公子的对手，但是想必骆公子对翩然如此关心，也不过是想得到我们武家的一件东西。”

　　骆文天饶有兴致地看着武翩然，心想倒是小看了她，说道：“看来武姑娘对齐沛还真是情深义重啊！只可惜，世人都知，齐沛已被我所杀，南齐的明王正准备挥师北上，为他的宝贝儿子报仇呢！叫我如何再变出个大活人给你啊！”

　　翩然哪里肯信，径直走到骆文天面前，说道：“我今天既然走到这一步，便没有想过全身而退。我虽不知道这个‘一统决’到底是什么，对我也没有什么用，不过既然这么多人为了争夺它而头破血流，想必必是有它的珍贵之处。同样，齐沛对于你的价值已经用尽，明王的大军已经行至边界之处，齐周两国大战在即。我用对你十分重要的一统决来换对我十分重要的齐沛，这个交易你并不吃亏。”

　　骆文天哈哈大笑起来：“我倒是真小看了你！”话锋一转，“不错！真正的齐沛并没有死，依然在我手上，宇文赫和明王那里我只不过是偷龙转凤，找个面容相似之人代替罢了。不过即使如此，我手中的齐沛倒是如假包换，你手中却没有真正的一统决来和我交易啊！”

　　翩然急忙说道：“齐沛对你已无利用价值，却能换取无价的一统决，这个买卖你并不吃亏。我即刻便回南都武尚山庄，替你寻回一统决。怎么样？”

　　骆文天微微一笑，心里早就拿定主意，说道：“那烦请武姑娘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着武姑娘的好消息！”

　　“不行！我要见齐沛！我要他和我一起走！把他一个人留在你这里，我怎么能够安心地替你去寻找一统决？”

　　“带他走了，我怎么知道你们会有去无回啊？”

　　武翩然惨然一笑，说道：“堂堂百花教主，除了离人泪，怕是还有不少奇毒在身上，还请骆公子赐药，翩然和齐沛此去定会寻得一统决献于公子，到时候公子再赐解药于我便可！”

　　骆文天没想到翩然竟会如此决绝，微微摇头，叹声说道：“没想到翩然姑娘竟也是痴情种子，为了齐沛竟甘愿受我威胁……如此也好，我便成全你们。”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精致的瓷瓶，“这里面是我的独门毒药，你吃下它，我自然会把齐沛带给你。到时候你们二人马上去南齐，替我找回一统决。半年之后你若是还没有回来，便会毒发身亡。你好自为之！”

　　翩然紧盯着瓷瓶看了看，便毫不犹豫地接过手中，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吞入口中。

　　骆文天看着眼前的人儿，突然觉得她的身形是如此的坚韧挺拔，无忧无惧。（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