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二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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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那么，艾丽雅，我们去了。”
爱德华稍稍查看了一下机械铠的状态，整了整短褂的领子，然后信心满满地向少女道别。
红黑金的配色在黯淡的房间中十分地灿烂。
灿烂到不可一世。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找到安德瑞先生并且好好保护他的。”
艾尔冯斯也在一旁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们自己要小心点。”
似乎是意识到了这次分别后可能就再也不会相见了，艾丽雅又开口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兄弟俩。
“那个……还有一件事。”
“？”
“你们在找贤者之石对吧？”
听到这几个字，爱德华立即兴奋起来。
“艾丽雅知道？！”
他的态度和反应把少女已经想好的话通通堵了回去。
她自从见到他们身体的那一刻就已经了解了他们要追求的目标是何等的遥不可及。
她亦明白这个目标对他们来说是怎样重要的存在。
那是穷尽一生也要守护的极致的承诺。
“……说实话爱德我真不想让你去找那东西，”她以爱德华无法打断的语速念道，“不过我知道就算危险就算我阻拦你们还是会去，有些东西对于你们来说或许比以现状生存着更重要所以我这里还是给你们一个情报吧。”
她顿了一下。
“找到安德瑞的话，跟他说说你们的想法。他或许会愿意告诉你们一些事情的。”
爱德华凝视着她，确定她不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之后，拍拍弟弟虚拟的手臂。
“走了，艾尔。”
“……路上小心。”
艾丽雅发觉自己到目前为止所能做的，真的只有目送而已。
艾尔里克兄弟刚拐出了贫民窟，就有一双手从街边幽暗的小巷中伸出来，紧紧地抓住爱德华的手腕。
使劲一拽，少年便一个重心不稳跌进了小巷中。
“哥哥！”艾尔冯斯惊呼。
就在爱德华的身体快要触地的时候，一个怀抱好整以暇地接住了他。
然而少年并不领情，挥舞着拳头反身就要砸对方的脸。
但攻击到一半就停住了。他看清了那个人。
“修兹中佐？！”
“中佐怎么会在这里？”随后而来的铠甲发出了疑问。
“罗伊叫我带几句话。”
“切，臭大佐有什么要说的？”
爱德华想如果面前是自己上司的话刚才那拳绝对不会停下来。
“你现在是不是要去找安德瑞•林克？”
不等少年回答，修兹又说道。
“大佐让你找到他以后把他秘密带回军部来。”
“等等等等！”爱德华摇晃着脑袋，“谁说的我要去找安德瑞•林克？”
“唉，这种事情么……”修兹中佐一把搂住少年的肩膀，“用膝盖也能想得到了！”
面对他不屑的口气，爱德华沉下脸。
“况且，在这种时候艾丽雅坚持着要见你，除了找弟弟以外还会有其他什么要跟你谈的么？”
真是完全势利的理论和说话。
即使知道艾丽雅做任何事情都极具目的性，但不知为什么，爱德华还是觉得很不爽。就在他准备反驳之际，先开口的反而是一贯稳重的艾尔冯斯。
“才不是这样！”他说，“艾丽雅是真的关心我们的！”
“哎呀别认真嘛。”见到温和的艾尔冯斯都生气了，修兹感觉到自己的言辞可能有些不妥，“当然我并没有否定她关心你们啊……不过她在请你们帮忙也是事实对不对？”
艾尔里克兄弟俩对视了一眼。
“中佐，艾丽雅并没有打算让安德瑞回来。我跟她有言在先，我现在是以自己的意志在行动。”
修兹中佐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艾丽雅那孩子还真是很好懂呢。”他严肃地看着爱德华，“喂，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安德瑞走了，那艾丽雅怎么办啊？”
“她说她要和大佐……”
话到半途就停住了。爱德华的脑中猛然闪过罗伊的声音……
……她想寻死……
“那孩子，关于父亲知道了些什么是怎么死的这些什么都不肯说，还要让罗伊把她交给大总统。”
“！！”少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她都没有告诉你们对吧？因为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你们根本不会答应她带着安德瑞逃出去。”
回想起当时少女的言语表情，并非没有破绽可寻，只是兄弟俩把这全当成了担心弟弟的不安表现了。
“罗伊正在计划将这对姐弟送去北方，路德维希•林克将军在那里有一个朋友，说不定能让他们辗转去国外。”修兹中佐压低了声音，“所以要尽快找到安德瑞，我们能对艾丽雅实行的保护也不是无限的。”
“我看大佐是对内幕感兴趣，保护他们只不过是等价交换的价码而已。”
熟知罗伊作风的爱德华一针见血。
“因为艾丽雅不开口，就想找另一个人下手么。”
“……啊，不管怎么说，重点是你要把安德瑞带回来。”对于爱德华算不上完全公正的言论，修兹中佐觉得没有辩驳的必要。
罗伊的苦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好吧。”少年依旧无谓地耸了耸肩，“我考虑考虑。”
***
“哥哥，这样不好哦！”
走出了东城的市区，市郊偏僻的路边已经多是农田，一路上鲜少遇见行人。
“艾尔，你在说什么？”
爱德华埋首于地图，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你既答应了艾丽雅把安德瑞先生送出去，又答应了修兹先生把他带回来，这样不是一定会失信于一方么？”艾尔冯斯不解地问道。
“可以这样分析一下。”少年炼金术师收起地图，“艾尔，大佐想送艾丽雅和安德瑞出国这件事，艾丽雅本人没可能不知道吧？”
大佐既然想从艾丽雅这里换取情报，那一定会在最大程度上争取她的信任。
“既然知道有出逃的可能，她为什么还执意要大佐把她交给大总统呢？”
“是她信不过大佐么？”艾尔冯斯推测道，“要不然她完全可以叫大佐去找安德瑞先生啊。”
爱德华摇了摇头。
“并不是那样的问题。她没有从那个房间逃走，就是最好的证据。艾丽雅之所以让我们去找安德瑞，是因为她有不想让大佐知道的事情。”
艾尔冯斯“啊”了一声。
“艾丽雅的父亲，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被大总统派的人所杀。而大佐的目标就是想当大总统。”
这当中确实存在着某种必然联系……
掌握真相的只有艾丽雅和安德瑞两个人，他们不说的话，谁都不会知道……
“虽然林克将军了解了什么秘密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既然能让大总统为之杀人灭口，那一定是会危害到其本人地位和利益的秘密。”
这真是用膝盖都想得出来，了解内情后的罗伊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在大佐有所行动之前，处境可能就非常危险了。”
“原来如此！”铠甲举起右手击在向上平摊的左掌心上，“艾丽雅是为了保护大佐，所以才什么都不说的！”
面对弟弟恍然大悟的表情，少年反而沉吟起来。
“艾丽雅不是随便任性的人。既然做出这样消极的决定，那就表明压迫她的势力非常强大……”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大佐虽然不至于见死不救，但关键时刻还是会先考虑自保，到时候艾丽雅会被处决也说不一定！可恶！！”
三年的旅行让艾尔里克兄弟见识了许多这个国家的阴暗面，在几经尝试后也终于发觉自己力量的渺小。
光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对于那些遭受苦难的人，他们真的什么也做不了。然而善良如他们，无法让自己对此视而不见，便只能整日生活于良心的阴影之下……
可是他们如今不再妄想自己能拯救大部分人，难道只是想保护身边的亲友这样简单的心愿，也是无法实现的么？
记忆又被牵回那个无尽的雨夜，栗发的女孩细弱的手臂环绕着怀里的犬，对他们绽出最灿烂的笑容，哥哥们一起来玩吧……
世间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将极致美好的东西撕裂成碎片，人们总是无法放下对美好事物的怜惜。
但是爱德华想他们所抱有的并不只有怜惜。
所以那个雷雨的夜，他发疯般地用手按着墙壁想将那血肉模糊的影子恢复成天真的笑容；所以在哪个雷雨的夜，他蘸着自己的血在身体和盔甲上涂画炼成阵对着真理哭喊还来啊那是我唯一的弟弟；所以在早已被人遗忘的雷雨的夜，他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坚定地重复着把妈妈变回来……
似乎想得有些太远了。
这时候，高大的弟弟将他拍醒。
“哥哥，前面有人过来了！”
“喂，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穿着深蓝色军服的军部人员毫不客气地喝问兄弟俩。
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一干相同制服的家伙警惕地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艾尔冯斯发现他们已经差不多到了树林的外缘。
“这里在进行嫌疑犯的搜查工作，难道你们不知——”
爱德华摸出银怀表给他看，对方的声音顿时硬生生断在空气里。
“我是钢之炼金术师爱德华•艾尔里克，是穆斯唐大佐委派我来视察搜查工作的进度的。”
必须把他们支开，爱德华心想，不然要找安德瑞就很麻烦了。
“你们啊，究竟是怎么查的啊？！”
少年难得地摆出了上级的姿态，然而那故作严肃的模样只能引人发笑。
当然面前那个军阶不高不低权力不大不小的军员除外。
“啊啊，艾尔里克大人，那个……”
不幸的是，战战兢兢的说话又被爱德华打断了。
“刚刚我在来的路上那片玉米地里看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你们也稍微注意一下周边地区啊，老在树林里转悠怎么会有结果！”
“是！我们这就去！”
那军员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军礼，就领着搜查小队向玉米田奔去。
“哥哥啊……”
一直没机会开口的艾尔冯斯用不知是佩服还是讽刺的语调叹道。
“真厉害呢，是向大佐学的么？”
爱德华耸了耸肩。
他想下次艾丽雅再也没有理由能对“军队的走狗”的特权指手画脚了。
这种职权救了她弟弟的命。
“……对了哥哥，你刚才还没说，找到安德瑞先生以后要怎么办呢？”
“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啊。”
慢慢踱进树林里，兄弟俩也不急着找人，而是埋头商量起对策。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把事实告诉安德瑞，然后看他的选择吧？”
毕竟，这是他的权利。
“没错呢。要是莫名其妙地被送到安全的小村庄，回头却知道姐姐出了事，一定会后悔难过的。”
艾尔冯斯很理解地说。同是弟弟的身份让他对素未蒙面的安德瑞产生了亲切之感。
“可是艾尔，安德瑞他不一定想去找他姐姐啊。”
“就是说要丢下艾丽雅不管吗？！”铠甲叫起来，“怎么会？！”
“他们十年没见了啊。为对方的安危担忧说不定只是艾丽雅单方面的行为……”
“要真是那样……该怎么办呢？”艾尔冯斯弱弱地问了一句。
“你，送安德瑞去利森普尔，我，回去救艾丽雅。”爱德华毫不犹豫地答道，“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那家伙死掉。”
“哈哈，那好像就变成我们是艾丽雅的弟弟了。”
“呃？”因为艾尔冯斯突如其来的奇怪臆想，爱德华皱起眉头。
“真的，以前都还没有觉得，但这次见到艾丽雅那么温柔，有妈妈的味道呢……”铠甲羞怯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很喜欢她呀……嗯，哥哥没有相同的感觉吗？”
“啊，我也很喜欢。”金发的少年用极其平淡的音调回答。
“哇~~~~~~~~哇~~~~~~~~”
艾尔冯斯蓦然尖叫起来。
“怎么了，艾尔？”
“那个……哥哥你喜欢她什么啊？”兄长出乎意料的坦率态度反而引起了艾尔冯斯极大的兴趣。
“……不……不告诉你。”
听到这个问题，爱德华却脸红起来。
“说嘛，哥哥~~”
“……你真的想知道？”
“嗯！”
少年的表情显示出他正在做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好吧……我喜欢她是因为——”
他最终说。
“——因为那家伙从来没有说过我矮……”
无论“矮子”、“豆子”、“长不高”、“一米五”、“微型生物”、“灰尘”、“看不见”……之类的词语艾丽雅从没有在爱德华身上使用过。
甚至连那种“对肉眼能看到的东西感觉一向非常迟钝”的理论也都像是为他的身高开脱而存在的。
铠甲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兄长身上。
“哥哥呀~~”
“笑什么笑？！！不许笑！！”
爱德华气急败坏地朝弟弟扑了过去。
“对不起啦！哥哥~~”
***
“喂！”
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的兄弟俩，突然听到了第三者的声音。
爱德华猛地跳起来，四处张望。
他身后的树上，正坐着一个黑发的少年。
目光交汇的一瞬，少年笑着朝他们挥挥手。
“哟！”
他从树上轻盈地跃下，落地时稳稳当当。
“你是谁呢？”艾尔冯斯问道。
“怎么，你们连要找的人的相貌都没搞清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来了么？”
黑发少年摊了摊手。
“谢谢你们支走了搜查队。刚才的对话我也都听见了。我就是安德瑞•林克，请多关照。”
要找的对象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艾尔里克兄弟俩面面相觑。
“你说你是安德瑞•林克，有什么证据？”出于谨慎，爱德华问了一句。
少年狡黠地笑起来。
“呀，要是那些宪兵都像你一样，我也就不用躲得那么辛苦了~”他指着自己的脸，“呐，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黑色的头发与眼睛确实与艾丽雅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神似，秀气得不太像个男孩子了……
“好像确实是本人。”艾尔冯斯用征求意见的目光看向兄长。
爱德华点点头。
“你知道我们是谁，为什么要来找你么？”
“你们……就是有名的钢之炼金术师兄弟吧。是我姐姐叫你们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空气里似乎弥漫了一股HAc的气味。
“听你们开口闭口‘艾丽雅’‘艾丽雅’，跟她关系似乎很好么……”
“很好也说不上，不错就是了。”
爱德华完全没有注意到安德瑞的情绪，只当他是检验可靠度的询问而已。
黑发少年抿起了嘴唇。
大概是由于刚才艾尔里克兄弟谈话间无意的冒犯，或许也是由于爱德华跟他年龄相仿又自恃和艾丽雅相熟，更有可能只是出于对姐姐的强烈占有欲，安德瑞吐出了那句禁语。
“我姐姐怎么会和小豆丁关系不错……？”
“啊啊啊啊——”
其实爱德华一看见和自己同年却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安德瑞已经暗自不爽了，现在对方居然又用这一点来嘲笑自己，简直是不可原谅！！
“谁是身高在海平面以下小到只能用显微镜观测的微生物的同类啊？！！！”
正欲发作，却被艾尔冯斯从后面架住了肩膀。
“哥哥！！对方是艾丽雅的弟弟啦！”
“他姐姐的优点居然一点也没继承到！！还敢妄称是艾丽雅的弟弟！！”
爱德华在原地胡乱地蹬着双脚。
“放我下来，艾尔！！我要替艾丽雅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好了啦，哥哥~！”
安德瑞窃笑地看着爱德华暴跳如雷，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你的反应……还真有趣呀！”少年事不关己地说道。
“还敢说！！你这死小鬼！！”
“哥哥！！”艾尔冯斯加大力道扯了他一把，“再闹下去我就生气了！！你要为艾丽雅想想啊！”
说到这里，爱德华和安德瑞都安静下来。
“我姐姐怎么了？”黑发少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危险。
看到他明显也是在担心艾丽雅的样子，艾尔冯斯既放心又着急，稍微大略地把情况告诉了他。
“带我去找我姐。”安德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已经分开了十年，我再也不要跟她天各一方了。”
最坏的结果，恐怕也不是天各一方这么简单。
“果然是小鬼！还依赖着姐姐呢。”
对刚才没能发作成功而耿耿于怀的爱德华终于找准机会反击。
“你！！”安德瑞气结，“你个豆丁！！”
“还……还敢顶嘴！！看我到艾丽雅那里怎么告你状！！”
“哼，姐姐一向最疼我了才不会受你挑拨！”
“艾丽雅不是那种因为一个小鬼就失去原则的人！！”
艾尔冯斯一步上前，将几乎就要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拉开来。
“哎呀哎呀，不要吵了~”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在苦笑了，只不过别人看不出而已。
“既然要去见艾丽雅那就快点吧，大佐还在等着呢。”
铠甲说着打开了自己的肚子。
“哎哎哎哎哎~~~”安德瑞大叫起来，“是空的么？”
艾尔冯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吓到你了……”
“啊……那，那倒没有。”或许是觉得有些失礼了，安德瑞赶紧把嘴闭上。
“那么，请到里面来吧，这样就能不被宪兵发现了。”
少年颔首，顺从地钻进铠甲。
爱德华在一边表情有些怪异。他帮艾尔冯斯把肚子上的挡版盖好。
“坐在里面不要用力哦，也小心不要碰那个血印……”
“我知道了。”
从铠甲里传出的安德瑞的声音，一样带上了回响。
“你们大概是遇到了很不幸的事情，身体才变成这样的吧？”
“我们……看见过地狱。”爱德华清晰地说道，右手抚上艾尔冯斯的手臂。
金属脆响。
少年的呼吸声在封闭的空间内格外清晰。
艾尔冯斯觉得安德瑞似乎完全倚靠在铠甲的内壁上了。
“安德瑞先生……？”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的声音从铠甲中缓缓递出来。
“……我也……已经见到过地狱了……”
我们所存在的世界，又何尝不是个地狱呢？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二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