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H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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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沈风睁开眼时，正站在一片茫茫云海之上。
青峰如黛，浮云似雪，远处悬空的岛屿上生着几株虬枝盘曲的苍松。
是剑三登录界面，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身玄色劲装，袖口绣着流云纹，腰间佩着一把长刀。
这是他生病前新建的刀宗角色，ID叫“临风”，捏脸时特意选了张冷峻的脸，与从前那个温润的道长截然不同。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胃癌晚期的最后几个月，他瘦得脱了形，躺在病床上连剑网三都登录不动，只能看着手机里存着的游戏截图发呆。
那些截图里，大半都是他第一个号，那个玩了七八年的气纯“徐丹阳”。
最后的上线时，他把徐丹阳停在纯阳宫论剑峰顶，一袭道袍在风雪中翻飞。
其实纯阳强度早已跟不上版本了，亲友都劝他换个号玩，他犹豫再三，终究是建了个刀宗，毕竟这个门派有强度，还和纯阳有点关系。
记得那时候建好之后，亲友还笑他，海龟纯阳是吧。
后来...后来就是无休止的疼痛，消毒水的气味，还有母亲压抑的哭声。
沈风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云海在脚下翻涌，真实得令人心惊，他心念一动，眼前突然浮现出游戏里的地图界面，只是再也找不到退出登录的选项。
既来之，则安之。
他苦笑一声，只能选择登录。
二
沈风已经在扬州呆了三天，扬州也不愧是游戏的主城之一，车水马龙，人如流水，当然要除开一些穿着五颜六色卡在各个角落的玩家们。
也该感谢沈风他自己，生病之后老想着还能上线，就没把号和遗产交给亲友，导致他现在包里还有几十砖金，当玩家的时候这金完全不够用，但现在勉强算NPC的他，足以用到老了，如果角色会老的话？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许久没上游戏了，沈风还真不知道能干点什么。
玩家要参与的日常，他现在都谢敬不敏，主要是怕自己不能原地or回营地复活，那就玩完了，现在主打一个享受生活就好。
“这位少侠，要坐船吗？”一个船夫NPC热情招呼。
沈风正要摇头，却见旁边一个七秀姑娘叉腰训斥她的跟宠：“说了多少次，不许偷吃糖葫芦！”
那只跟宠居然做了个鬼脸后，一溜烟跑了。
沈风心中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么有灵性的跟宠，不知道他能不能也养上那么一只，于是上前搭话：“姑娘的跟宠很有灵性啊。”
那七秀姑娘得意一笑：“那当然！我光摸它了三年才出，摸出来之后，我可是天天都带着它，它自然就有灵性啦。”
沈风心跳突然加快，【徐丹阳】他也养了七八年，是不是也能.....
三
当沈风带着自己快要裂成八瓣的屁股到达纯阳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
同车的大半人启程没多久就剩两个了，一个是沈风，一个是军爷。
不过到了半路，就连铁皮鼓的军爷也被颠得脸色发青，说什么也要等亲友给他送马来。
所以，也一车人最后也就只有沈风坐完了全程。
纯阳的风景很好。
整个纯阳宫静静地卧在终年不白的山巅，朱墙金瓦被一层新雪覆盖，飞檐下的铜铃凝着冰凌，偶有风过，便发出清泠的脆响。
远眺群山，只见云海翻涌，如波涛般将连绵的峰峦吞没又吐露，唯有主殿的琉璃顶在日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偶有身着道袍的弟子执剑而过，衣袂卷起几片落梅，与雪粒一同纷扬。
也有年幼的小道士手持拂尘，踮脚轻拭供桌，动作间带起细微的尘埃，在从雕花木窗漏进的日光中翩跹起舞。
唯有沈风捂着屁股，看着风景，一边想是先找人看看屁股好，还是先欣赏风景，作几句诗好。
但憋了半天后，沈风只想出来三个字，真好看。
于是，果断先去找地方休息。
四
沈风最后还真找到了徐丹阳。
在论剑峰顶，也不知道是天气不好，还是就论剑蜂的风雪大，吹的沈风都有些找不着北了。
他顺着，蜿蜒的石阶一路往上。
当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徐丹阳依旧穿着他那套破军套，白玉发冠束起墨发，正闭目打坐，雪花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又被他呼出的白气融化。
沈风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徐丹阳缓缓睁开眼，唇角扬起：“这位刀宗的朋友，有事？”
“我...听说这里风景很好，上来看看。”沈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徐丹阳笑了笑，拂去肩上的积雪：“的确，这里能看到整个纯阳宫的雪景，我最喜欢在此打坐、观景。”
他说着，很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给沈风让出位置。
二人并肩坐下，一时无言。
沈风用余光悄悄打量着他，这个自己一手创造的角色，此刻真实得令人恍惚，他甚至能闻到徐丹阳身上淡淡的檀香，与纯阳宫的香火气混在一起。
“你常来这里？”沈风试探着问。
“嗯。”徐丹阳望着云海，“从前他常把我停在这里挂机。”
沈风手指微微颤抖：“你...会想他吗？”
徐丹阳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沈风看不懂的情绪：“想又如何？他或许早已忘了我。”
“不会的！”沈风脱口而出，见徐风阳挑眉，急忙解释，“我意思是...创建第一个角色，总是有感情的。”
徐丹阳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五
那日后，沈风便常来纯阳宫。
有时带些新酿的酒，有时是长安城买的新鲜吃食，有时是在万花摘下的新鲜花束，徐丹阳总是含笑收下，偶尔会回赠一些自己炼的丹药。
他们渐渐熟稔起来。
徐丹阳果然如沈风设想的那般，表面温文尔雅，实则腹黑得很。
有次沈风被几个玩家挑衅，徐丹阳明明一个两仪就能把人拍死，却偏要慢悠悠地给人上满控制，再看着对方被沈风一秒掉，还在一旁抚掌轻笑：“临风兄好刀法。”
这样的徐丹阳，比沈风想象中还要生动。
最让沈风惊讶的是，徐丹阳似乎对刀宗的招式极为熟悉，时常指点他一二。
有次沈风忍不住问：“你一个气纯，怎么对刀宗的技能如此了解？”
徐丹阳正在斟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在杯中荡起一圈涟漪：“从前他玩腻了纯阳，建过一个刀宗号，我常看他研究技能。”
沈风闻言不说话了。
六
沈风已有大半月未上纯阳宫了。
倒不是他不想去，而是身不由己。
他这具“临风”的刀宗身份，似乎正逐渐与这个世界的规则深度融合，最近触发了一个名为“朔风遗秘”的系列任务，一环扣一环，将他牢牢拴在了刀宗势力范围及周边的几处地图。
任务要求他追查一股在东海沿岸流窜的神秘海盗，过程繁琐，时常需要蹲守，他好几次想去纯阳，都被突如其来的任务提示打断。
这日，任务线终于推进到最后一步，要求他孤身前往海盗位于海边峭壁下的一个隐蔽据点探查。
据情报说，据点里只剩几个小喽啰，沈风自觉应付得来。
然而，情报有误。
当他潜入据点深处，准备打开一个看似藏有关键证据的宝箱时，四周火把骤然亮起。
十几名装备精悍的海盗从阴影中涌出，为首的更是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手持双斧，气势汹汹。
“中计了！”沈风心头一沉，暗骂游戏策划坑爹，他握紧手中长刀，心知硬拼绝无胜算，只能且战且退，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刀光剑影，技能特效在昏暗的洞穴中爆开。
沈风将刀宗的灵动身法发挥到极致，孤锋破浪、灭影追风接连使出，堪堪挡住正面攻击，但海盗人数众多，配合默契，他后背很快挨了一记冷箭，血条肉眼可见地掉了一截。
“啧！”沈风啐了一口，吞下一颗回血丹，目光飞快扫视，寻找突围的缝隙。
但那疤脸头目看出了他的意图，狂吼一声，双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朝他当头劈下，这一击势大力沉，封锁了他所有退路，眼看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湛蓝色的流光，如惊鸿般掠过。
“七星！”
清朗的喝声在洞穴中回荡，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疤脸头目的双斧僵在半空，连同周围所有海盗的动作都停滞了，每个人身上都缠绕着若有若无的蓝色气劲，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
沈风惊愕回头，只见洞口逆光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翩然独立。
一袭墨蓝道袍，白玉发冠在洞外透入的微光下泛着温润光泽，不是徐丹阳又是谁？
他手持长剑，剑尖遥指前方，周身还流转着未散的气场，看似从容，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眼中尚未完全平息的锐利光芒，泄露了他方才的急切。
“丹阳？！你怎么……”沈风又惊又喜，话都说不利索了。
徐丹阳没有立刻回答，他手腕一翻，剑诀变换。
缠绕在海盗们身上的蓝色气劲骤然爆发，化作凌厉的剑气四散炸开，在一片哀嚎声中，杂兵们血线骤降，就连那疤脸头目也被震得踉跄后退。
徐丹阳这才缓步走到沈风身边，目光先将他从头到脚迅速扫视一遍，确认他除了后背那点轻伤并无大碍后，才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临风兄多日不见，原是在此处行侠仗义，真是好兴致。”
沈风听出他话里那丝极淡的揶揄，结合刚才惊险的一幕，顿时有些心虚：“我……接了个任务，没想到是个坑。”
“嗯，看出来了。”徐丹阳目光转向重新围上来的海盗，特别是那个怒不可遏的疤脸头目，眼神微冷，“此地不宜久留，先解决他们。”
有徐丹阳这个强力气纯加入，战局瞬间逆转，沈风只需专心输出，两人配合默契无比，仿佛已并肩作战过无数次。
不多时，洞穴内便只剩下横七竖八的海盗尸体。
疤脸头目最后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也重重倒地，爆出了几件任务物品。
危机解除，沈风长舒一口气，收刀入鞘，转向徐丹阳，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喜和疑惑：“丹阳，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纯阳宫离这儿可远了去了。”
徐丹阳也收了剑势，道袍拂过地面，不染尘埃。
“纯阳心法，自有推演天机之能，我算到某位刀宗友人近日有血光之灾，故特地下山，前来化解。”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关切，“再者，你许久未至论剑峰，雪化了不少，新茶也凉了几壶。”
沈风愣住，看着徐丹阳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清俊的侧脸，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什么推演天机，他是不太信的。
更大的可能是，徐丹阳察觉到他久未露面，心中牵挂，甚至可能用了一些方式才寻了过来，正好赶上他遇险。
这看似巧合的救援，背后藏着的，是徐丹阳未曾宣之于口的在意。
“对不住，让你担心了。”沈风诚心诚意地道谢，同时也有些后怕，“今天要不是你，我怕是得交代在这儿了。”
徐丹阳转过身，面向洞口透进的光亮，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润：“无妨，只是临风兄日后若再行险着，不妨……先知会我一声。”
看着他的笑容，沈风忽然觉得，重活一次，或许也并非全是坏事。
他揉了揉刚才被打得生疼的肩膀，也笑了起来：“好，下次一定叫你，不过现在，我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请你喝酒，压压惊！”
七
沈风带了几坛子长安酒肆新出的酒，与徐丹阳对坐在论剑峰的石桌旁。
几杯下肚，沈风已然有些微醺，他看着徐丹阳也被酒气熏得微红的脸颊，忍不住又问出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丹阳，你真的不会想他吗？”
徐丹阳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眸色深沉：“不会。”
“为什么？”沈风不解，“他创造了你，却抛下你这么久...”
徐丹阳突然倾身向前，指尖轻轻拂过沈风的唇角，拭去一滴酒渍，他的动作很轻，眼神却沉得让人心慌。
后来发生了什么，沈风已经记不清了，被折腾的腰酸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个角色明明是自己创造的，此刻却完全脱离了掌控。
道袍与刀宗的劲装散落一地，徐丹阳的手指抚过沈风腰间的旧伤，那是现实世界中手术留下的痕迹，如今在这具数据构成的身体上，竟也留下了淡淡的印记。
“我知道是你。”徐丹阳吻着他的锁骨，“从你第一次来论剑峰，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故人。”
沈风想开口，却被一阵快感冲得说不出话。
徐丹阳的动作愈发激烈，在他耳边低语：“我陪了你八年，每次你看我时，我也在看你，你看，你甚至...给我捏了这张你最爱的脸。”他轻轻咬住沈风的耳垂，“我怎会认不出你？”
沈风终于溃不成军，只能在颠簸中紧紧抱住身上的人。
原来从一开始，被看穿的就是他自己。
次日沈风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
徐丹阳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案前沏茶，道袍领口整整齐齐，又是一派端方君子的模样。
见沈风醒来，他端了杯茶走过来。
沈风瞪他一眼，接过茶杯时瞥见他指尖一抹红痕，那是昨夜自己咬的，脸上一热，他想起来，后来徐丹阳说什么了。
“因为，他已经在我身边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沈风低头抿了口茶，茶香氤氲中，忍不住也笑了。
窗外，纯阳宫的钟声悠扬，惊起几只寒鸦。
徐丹阳伸手替他理了理散乱的长发，动作轻柔。
番外:
自从那次“海盗窝遇险”后，沈风往纯阳宫跑得更勤了，美其名曰“报答救命之恩”。
徐丹阳照单全收，只是沈风带来的东西，从各地零嘴逐渐变成了——
“你看！西域新款的羊毛毯，铺在石头上打坐就不凉了！”
“长歌门同款熏香，据说能安神助眠……”
“还有这个，”沈风献宝似的掏出一套紫砂茶具，“名家出品，泡茶肯定更香！”
徐丹阳看着几乎要被塞满的简陋房间，终于忍不住轻笑摇头：“临风兄，你这是打算把我的房间改成杂货铺么？”
沈风挠头：“我这不是……怕你闷得慌。”
徐丹阳执起新茶壶，娴熟地温杯、洗茶、冲泡，氤氲茶香中，他抬眼看向沈风，眸中含笑：“你在，便不闷。”
沈风耳根微热，接过茶杯，嘟囔道：“你们纯阳的，说话都这么……咳，好听吗？”
徐丹阳但笑不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HE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