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风吹送》里里安

10、出生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假装很忙，梁仍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平安符，一个给了贾博文，一个给了张扬，“送阿姨的，别拿去送女朋友啊。”
　　“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贾博文吐槽。
　　由风一路上情绪都很低落，她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但是又说不清楚她为什么这样失望。她并不想参与现场任何话题的讨论，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消化一下。
　　终于走回停车处，在山上阴雨连绵，可山下看起来只是有些阴天。由于活动没有走到最后，所以时间还早，大家决定原地开展一次野餐，俗称大型交友活动，弥补一下今天的遗憾离场。
　　年轻的男男女女坐在一起，荷尔蒙流动在人群之间，暧昧的游戏，挑逗的语言，时不时试探的肢体动作，这是青春最令人心潮澎湃的冲动。
　　由风坐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像一个局外人。
　　她是一个没有青春的人，因为她的世界没有人可以包容她的愚蠢和无知。
　　手上一阵刺痛，她摊开掌心，皮肤已经破裂，一些已经凝固的血迹形成了一道蜿蜒曲折的丑陋图案，伤口之中还夹杂着一些细碎的沙土。
　　由风拿起水瓶，直接倒在手上，在水接触到皮肤的一瞬，她皱了皱眉头，可手里的动作却没停顿。应该是在抓周晴的登山杖时，被尖端刺进了掌心。
　　“给。”
　　一个红色急救包出现在眼前，由风回头，看到是梁仍递过来的。
　　“谢谢。”
　　由风掰开一个碘伏棉签，略显粗暴地摩擦着伤口，但伤口里翻动的石子却对皮肤造成了二次伤害，几下就已经见了血。
　　梁仍在一边看不下去，他实在没见过哪个姑娘家能对自己下手这么狠。“你是没有痛觉吗？你这样会把脏东西越弄越深的。”
　　他很无奈地拿起急救包，重新掰开一个碘伏棉签。
　　“手伸过来。”
　　由风看了他一眼，却没动。“不用了，已经可以了。”
　　“怎么？要我求你，让我帮帮你？”
　　“我自己可以……”由风小声嘟囔，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染了些红晕。也说不上是觉得糗，还是觉得害羞。
　　梁仍无奈一笑，轻轻扯着由风袖子，并没有碰到她任何地方，把她的手拉到面前，“别误会，我是队长，万一你这手回去感染了，我还得负责。”
　　由风咬住下唇，低着头不说话，静静看着梁仍轻柔地把所有泥沙清走，他的动作就像考古学家，在擦拭一本千年前的古籍，生怕哪个动作太大，把这风化了的宝物碰碎。
　　“疼么？”梁仍清理了几下，看由风没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动作是轻是重。
　　由风皱着眉摇头。
　　梁仍把动作更放轻了些，倒是让由风觉得有些痒痒的。
　　最后贴上一个大号创可贴，不知道的，还以为由风的手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手术。
　　“好了，这几天手别沾水。”梁仍一边收拾垃圾，一边说。
　　由风点点头。摩挲着手心的创可贴，感觉怪怪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周晴就一瘸一拐的凑上来，关心她伤得重不重。
　　紧接着，由风便被迫接受了她一番轰轰烈烈的表白和道歉，费了半天的劲才让她放过自己，能安静的享受一下休息时间。
　　“我挺羡慕周晴的。”由风看着那个人群里收放自如的娇小身影，对身边同样安静坐着的梁仍说道。
　　“羡慕她什么？”
　　“羡慕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可以让人在一分钟内喜欢上她，到哪里都像小太阳一样温暖。”
　　“是么？”梁仍顺着她的思路去试图观察了一会，转头问她，“那你呢？”
　　“我？”由风仰头看着天空，但眼睛并没有焦点，“应该没人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梁仍看着她的侧颜，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的回答，“那可不一定。”
　　……
　　隔周的周五晚上，由风照例需要回家报到。
　　刚走进门厅，就听见餐厅里争吵的声音，紧接着一声脆响，应该是有人砸了碗碟。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在这个家里敢砸东西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由清国，她的爷爷。
　　“乔阿姨，怎么了？”由风问。
　　“哎呦，姐儿回来了。谁知道啊，吃着吃着饭，继尧就跟胡小姐绊起嘴来了，老爷子发脾气呢。”
　　说着，乔文艺还拉着由风躲到一边，免得被看见了受牵连。
　　由风从进了这个家，基本就是乔文艺带大的，自然与她更亲近些。
　　从前由继尧和胡婧根本不敢当着由清国的面吵架，今天估计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突然，胡婧哭着从餐厅跑出来，从她们身边经过，连头都没抬一下。
　　紧接着由继尧从餐厅追出来，边走还边骂：“你个臭不要脸的，给我滚回你们胡家，我不休了你都不姓由，你给我等着！”
　　由继尧从来都是带着金属框眼镜，一脸斯文像，平时不管在家人面前还是外人面前，总是挂着笑容讨好，这得是发生了多大的事，让她这个软蛋老爸口不择言。
　　“爸。”
　　由继尧看到由风的瞬间，脸上有一丝尴尬和窘迫，却还是强装淡定，点了点头。“过来，洗手吃饭。”
　　由风乖乖照做，到桌前先跟由清国打了招呼，由清国示意后，她才敢坐下，此时，佣人还在打扫地上的碎屑，由清国面前已经换了新的碗筷。
　　“你好大威风啊。”由清国低沉着嗓子说。
　　气压骤降，由风攥紧筷子，没敢说话，也没敢吃东西。
　　“爸，这事不能怪我吧，是她……她……”由继尧看了眼由风，欲言又止。
　　由风倒是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说她的。不过她在这可能显得碍事了。
　　“爷爷，我也不饿，要不然我先上楼了。”由风恭敬地说。
　　“不用，你坐着吃饭。你也是家里一份子，知道了也无妨。你爸嫌丢人，那就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由风默默打量由继尧，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像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你打算怎么办？”由清国低头喝了口面前的汤，仿佛刚才的冲突就是小孩过家家一样简单。
　　“我……”由继尧吞吞吐吐，与其说他没想好，还不如说他此刻在分析由清国想要他怎么办。
　　“由风。”由清国张口，由风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来说说。”
　　由风一脸错愕地看向由继尧，只见他敢怒不敢言，抬手扶了扶眼镜，却并不跟由风对视。
　　“爷爷，发生什么了？我不太清楚。”
　　“哦，我以为你在门口听到了。也没什么，你胡婧妈妈又有孩子了。”
　　由风挑眉惊讶了一瞬，“那不是好事吗？”
　　“咳咳。”由继尧听到这里突然干咳了几声。
　　“孩子不是你爸的。”
　　由风心里觉得可笑，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她看向由继尧，但由继尧却依然不看她，由风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再看向由清国，他已经镇定自若地吃起来，仿佛在聊别人家的八卦一样，事不关己。
　　由风猜，当年他听到由继尧在外面有了“野种”，应该也是这副样子吧。
　　“打掉吧。”由风说。
　　“行。”由清国说，他拿起旁边的手帕擦了擦嘴，“那就你去找她聊吧。”
　　“爷爷，毕竟她不是我亲生母亲，我的身份去跟她说这些，可能会被她误会吧。还是爸爸去合适一些。”
　　“我不去。我不仅要她把那孩子打了，还要离婚。”由继尧此时看起来颇有骨气，他已经想要离婚很多年了，始终迫于由清国的淫威不敢造次，这回终于给了他机会借题发挥，必须得好好利用。
　　“好啊，既然爸爸决定了，那爸爸直接去胡家说吧。”由风面上笑着，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离婚不可以。”由清国扔下一句话，就起身走了。
　　由继尧马上跟上去，还想问问事情是否有商量的余地，但由风知道，这件事已经定了，孩子打掉，婚不能离。
　　由风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知道由清国一定会这样做，由家的儿媳生了别人的孩子，说出去都被人笑掉大牙。
　　但胡家毕竟是“重要关系”，只要由清国不点头，这桩婚由继尧这辈子应该是离不成了，但他却总是看不清局势。
　　一顿饭吃得精神紧张，由风感觉胃里难受的紧，拿了杯热水回到房间，有些疲惫地窝在沙发椅里看书。
　　过了一会，乔文艺给她送来一碗燕麦粥，“姐儿，晚上没吃好吧，喝点粥暖暖胃。”
　　由风笑着起身，“谢谢乔姨，还是你最好了。”
　　乔文艺拍拍她的肩膀，“这孩子，长大了还学会撒娇了，这要是小时候，准得鼓着嘴傲娇，等我走了才偷偷吃。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出去几天怎么又瘦了，这两天在家多吃点。”
　　“嗯。”由风点头，捧起热粥喝了一口。
　　“唉，家里爹不疼娘不爱的，有多少钱能怎么样啊……最后还是个苦命的娃娃。”乔文艺一边小声嘟囔，一边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由风看着手里的粥，突然又失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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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家，商界传奇之家，世代经商，到了由清国这一辈，才真正的发扬光大。
　　整个景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由家能有如今的显赫，靠的不仅仅是独到的经商眼光与时代发展浪潮的推动，还有极其严苛的家教和对错综复杂关系的筹谋与经营。
　　大家都羡慕由风出身名门，却不知道她独自吞下了多少委屈，受到了多少禁锢。
　　在公众的视野里，由家最广为人知的，却不是高超的商业手段，而是由家世代忠贞，无论何时绝不允许做出始乱终弃、抛妻弃子之事的良好家教。
　　但只有局内人知道，所谓的清白之家，都是资本堆砌出来的虚假繁荣，实际暗流涌动，拥有着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肮脏。
　　所有由家人从没闹出过绯闻，至少没有公开过。给由家营造了相当好的民众基础和企业形象，真是可笑至极。
　　所以表面上，商场大鳄由清国膝下仅有一女由昱尧，和一子由继尧。
　　生逢乱世，由清国妻子刚生下儿子后不久，因突发疾病暴毙，终此一生他也并未另娶，简直令人惊叹。
　　由清国当时家族生意受创，出国寻机，无奈将孩子寄养在乡下人家，也导致了两个孩子没有得到很好的教育和看顾，直到后来回到景城，却难以追赶从前的欠缺。
　　乔文艺就是当时寄养人家的女儿，随着他们一起进城，这么多年一直在由家做帮佣。
　　由风父亲由继尧，与胡家二女儿胡婧订了婚。却在一次高级宴会上，跟一个女演员夏雨菲发生了一夜情。
　　就在他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夏雨菲突然找上门，说自己怀孕了。由继尧让她打掉孩子，夏雨菲却跑走藏了起来。
　　直到月份很大以后，直接找去了由家，由继尧被由清国打了个半死，无奈下给了夏雨菲一笔钱，让她去国外养胎。
　　据由清国的意思，如果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就接回家中，如果是个女孩，就给一笔钱打发了。
　　结果由风，就是那个被打发的女孩。
　　夏雨菲出身农村，本来想趁此机会搏一搏，说不定从此跻身上流社会，却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嫁进由家，反而从此多了个“拖油瓶”。
　　原本孕期有人劝她去验一验，但是她不肯，一方面是她抱着侥幸心理。人在万般期待的时候，总会失去理智到以为梦必定成真。再则，她觉得就算是个女孩，那也是由家的骨血，到时候怎么都是“好商量”的。
　　但事实上，她一个人无法带个孩子生活，更照顾不了孩子的饮食起居，无奈之下把由风送回了农村老家。
　　本来夏雨菲的母亲根本不想带，但夏雨菲出钱给她弟弟在县城买了套房子，老太太也只好顺势把孩子留下了，这样时不时还能跟她要点“营养费”。
　　但外婆对由风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