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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不入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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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比二比三比四比的下来,不出京里那伙子官员们的意料,这武状元啊,就是户部尚书秦信义家的小子秦棕,本来么,人家早就御前行走多少年了,所以这个结果怎么想怎么是理所当然的,但无论你上面是多么的中意这个秦家少公子也不能够,才刚刚拿了武状元的头衔,立即就封将拜相的让他出征啊?!
没错的,御封武状元的圣旨宣读完毕,底下的官员们道贺还没有完毕,就听冯公公那波澜不惊的小尖嗓儿又响了起来,起先大家都没怎么注意,等到精神稍稍集中了那么一些的时候就只听到:“……三日前,岳州失陷……”岳州失陷?!有人的面色开始惨淡了,接着往后听,哦,顾不上听了,可是最后的重点总是漏不掉的:“……封新科武状元秦棕为先锋将军,帅骁骑营五千兵马,即刻赶赴襄州,钦此。”
下了朝,三三两两往外走的官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当然,更多的是担心,一个孩子伢伢,就这么着让他上战场,对上的还是那起子来势汹汹的反民,还,还只给五千兵马?!怎么想着怎么是襄州也即将不保的意思。
到了自家书房,秦信义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跃然,你可明白皇上此举有什么含义?”
秦棕点点头:“爹,做臣子可不就是皇上的棋子么。”
棋子,这个词用的好,可秦棕心里还想到了什么呢?想到啊,自己,在冼云庵手里,只怕也是棋子一枚。
御书房里,景初摸着那枚玉蝉,微微勾着唇角,心想,这冼云庵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呢,还,似乎,挺会揣摩圣意啊。
冯广义目视前方,眼角余光却注视着这年轻帝王的神态表情,看着他嘴角微勾,看着他眼神冰冷……
襄州,在黎朝腹地,算得一处险要的所在。此刻,襄州与岳州边界,李小林的大帐内,这名茶贩出身的义军首领,虽然高坐在主位上,但观其形容,仿似那身下的火红狐狸皮垫子上撒了无数银针,怎么看怎么不安稳;再观其下首,左侧首位上一锦衣公子姿态从容,把玩着身旁肤色古铜青年的右手,好像那是无上珍宝一般;而右侧首位,则有一名头戴斗笠,面隔黑纱,身着青衣,看身量,应是少年的人。
李小林焦灼啊,他也不是非得起什么义不可,主要是,主要是,他瞄瞄左侧下首那位贵公子,主要是主子命令,他不得不从啊,再瞄瞄右侧下首,继续焦灼啊,听说朝廷都已经派了新科武状元下来了,怎么这位小军师还这么老神在在啊,不会是睡着了吧?打量着带着斗笠蒙着面纱别人都不知道呢?!这么腹诽着的时候,李小林听见自家主子说话了。
“襄州还要不要?”
李小林知道这自然不是在问自己,于是,非常配合地,正大光明地,把眼神投向了右侧,只见那人慢慢整了整衣袖:“要,襄州此地易守难攻。”
李小林翻了个大白眼,易守难攻,哈,你也知道易守难攻啊?!你知道易守难攻还让我们在这儿守了这么几天什么准备工作都不做?!你知道易守难攻,那,那能攻得下么?!你知道易守难攻,你,你别看我啊,蒙着面纱我也知道你看我呢!李小林一哆嗦,觉得右侧那人目光如有实质似的轻瞟了自己一下。
他也不是故意要哆嗦的,实在是,实在是,别看这位军师身量未足,清瘦得面片子似的,可,出手真是狠辣啊,想他李小林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什么人没见过啊,可这位这样的,还真没有见过,这位可真是,可真是连自己都不顾惜的,你想啊,自己都不顾惜了,他还能在乎谁啊?!
这么一走神的时间,李小林发现军师已经在沙盘上开始讲解什么了,本来还想凑上去听一听的,可想了想,自己对打仗这事儿狗屁不通的,听什么啊,若是什么生意经倒还真是值得一听。不过,说起来,这军师也算得一名神人,不光是仗打得好,生意经也懂得不少啊,这不,岳州这才没几天,集市就已经复苏了,更兼,几家大商号也握在起义军手里了……这么寻思着,李小林想起一件事,貌似,那几家大商号不是他手底下的人接手的啊,想到这儿,他蓦得一抬头,正好看见自家主子望过来的眼睛,似是带着询问,可,询问什么呢?
李小林干咳一声:“那个,什么,我,咳,没听懂你们说什么,我……”
古铜色皮肤的那位青年扑哧笑了出来,解了李小林的困境:“裕,别为难小林了,他本就心不在此。”
是了,那贵公子,景裕,齐王拍拍大李哥的手:“嗯。”然后转首看向轻纱蒙面的那人:“这么说来,今晚攻城?”
“是。”
这襄州易守难攻啊,是难攻在剑门山了,那就是襄州的天然屏障,谁也弄不明白为嘛在这么平坦的黎朝腹地会有这么一难相与的地儿,你看看,那坡陡得那还是个山吗?!它怎么就长成东南高西北低了呢?!还有,你看看那,山岭密布,沟壑交错,连山绝险,峻岭横空的,这就一生来挡道儿的!又赶上这七八月间,倘若来一场大雨,那简直就是攻城者的灾难,山洪简直层出不穷。听说,每当雨水充沛,夜也深沉的时候,这剑门山里,总是鬼哭狼嚎的,那可都是历代战死在这里的士兵烈魂啊,一不小心碰见了,瞬间就会变成齑粉啊。
头戴斗笠,面蒙黑纱的军师,听见义军里正在流传的八卦摇了摇头,心想,易守难攻是不错,但,也要看是怎么攻,怎么守了。
这襄州现任的知府,名唤张旭,有那么些将才,但,为人刚愎自用,这可是用兵大忌。咱不是说你不可以有霸气,但,也得看用在什么地方了,面对着这亳州义军,你已然用固有的方法来守城,那显然就有些不合适了。
当夜,暴雨倾盆而下,张旭望着远远的剑门山心情舒畅了些,连日来被叛军打扰的心神终于缓了下来,也是,即便知道剑门山难攻,可,人家就那么天天地驻扎在剑门山前再怎么也不能够彻底放了心,但,这雨水一来就不同了,谁不知道啊,这雨夜里,剑门山是不可入的。
张旭美美地睡到了第二日早上,推开窗户,嗅了嗅清晨清新甜美的空气,深深吸入再大大呼出,怎一个美妙了得,不过,这个美妙也就持续到早饭结束而已。
知府衙门议事厅里,张旭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一群人,颇有点儿不解:“你们是?”
“哦,我们是跟着李小林打仗的。”一个面貌憨直,身材魁梧,走在最前头的汉子说道。
“李小林?”张旭一个哆嗦,刚拿到手里的茶杯落了地:“叛军?!”
汉子皱了眉头:“军师明明说我们是义军的,你这厮怎么说话的!”
张旭也皱了眉头,大喝:“大胆,本府议事厅岂是尔等小儿可以擅闯的地方?!”
“呵呵,”甜腻婉转的笑声下,一个人从那憨直汉子身后转了出来,紧身装束,紫色沙罗敷面:“怎么,张知府这地儿,区区来不得么?”说着,手里还把玩着一个玉铃铛:“张知府啊,识相的,赶紧领着你这班属下自己走到监牢里去,不然啊,我们军师来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张旭听看着眼前这身材颀长的蒙面人,再听听这阴柔的声音,更是怒从信赖,什么叫不是好玩的,难道说,他们这么擅闯知府衙门就是好玩的?!
“不得无礼。”清清淡淡四个字,那擅闯进来的一群人,自动分成了两边,张旭这才看到,一个清瘦单薄的身影从容坚定地越来越近,他竟然有些移不开视线。
“张大人,学生这厢有礼了,暂借贵地几日,还望海涵。”说着摆了摆手,张旭就被那憨直的汉子堵了嘴捆绑出去了,心里不由得骂娘,难道这就叫有礼了?!
“哈哈,少爷,您可真有礼啊!”那阴柔的声音笑了出来。
被称为少爷的,摘了面纱,当然,就是我们的冼云庵:“玉溪,不要闹,”揉了揉眉头,递出一叠纸张:“照着这个办。”
此后几日,襄州监牢里人数渐长,接着,又渐空。渐长,是因为一些人被陆陆续续地抓进来,而渐空,却是因为那些人被渐渐地斩首示众。然后,襄州百姓山呼青天,再然后,襄州大商号落入义军手中,之后,襄州归顺。
李小林再次感慨,虽然不能说军师这手段不好,但也不至于因为一人就惩治人全家吧,实在忍不住了,找自家主子唠叨了一回,主子摸着身边人的手,笑:“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李小林就不明白了,这到底是起的什么义啊?!
张旭闭目坐在干草垫子上,始终想不明白那天然屏障怎么就不屏障了呢?!一直到很多年后,这屏障不屏障的答案才被揭露出来:李小林这边有不少能人志士,虽然这些能人志士不可能把整个军队搬上剑门山,但他们自己上去还是颇可为的,于是,他们就上去了,上去之后,趁着那倾泻而下的雨势,撒了些软筋散之流的药物,守山的兵士们或是因为沾染了水而无力,或是因为饮用了水而无力,剩下没有碰过水的,在义军前进时就当菜瓜切了。
至于,为什么直到很多年之后才有人知晓这秘密,是因为,哎,用软筋散什么的,实在是太不登大雅之堂了,大家都不好意思说。
也因为这一点,很多很多年之后,还有人说从这里就可以观冼云庵其人,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极其不入流,人品极其不入流,所以,冼云庵无论变法多么成功也只能算作佞臣一流,入不得青史,流不到清名。可,哎,谁说人冼云庵参与过李小林攻占襄州一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