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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血花染白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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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稍住,冬日的光映在雪上,虽然很冷,但看上去仍让人感到一丝温暖,这里正是雪花大如席的燕山。
天地交会处走来一人,他全身已覆上一层薄雪,不停地有水珠从他发梢、指尖滴下,看上去甚是狼狈。然而他似乎毫无察觉,依旧缓慢地走着,一路过来身后却没留下一个脚印。
虽然他的脸此刻被冻得有些发紫,但依旧很干净,他紧抿着乌黑的唇,眼神锐利如刀锋,整个人便如在雪地里觅食的豹。他身后背着一把四尺长剑,剑身漆黑如涂墨,不宽,石柄,无鞘亦无锋,只有剑尖泛着幽幽冷光。
苏剑臣,这便是他的名字,剑乃百兵之君,也不知他是为剑臣,还是以剑为臣。
风又起了,席被吹乱,雪漫天飞扬。
你到底还是来了。不远处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他一身青衣,须长近一尺,整个人比苏剑臣还高出一头,手里提着一把紫金刀,看上去颇为威武。
苏剑臣道:出手吧。
老人笑道:你很喜欢杀人?
不喜欢,苏剑臣顿了顿,又说,但不得不杀。
老人道:为何?
苏剑臣取下身后的剑,指着老人说:认得吗?
老人颇有些惊讶:他还没死么?说完这话,他好似被噎着了一般,再也没说出什么。
苏剑臣冷笑道:托你们的福,他在十年前就仙逝了!
说罢,他提剑出击,剑光霍霍,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向老人罩来。
『断水剑法』!老人惊怒交加,但他『燕山刀王』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当下也没慌神,旋即使出一招『力劈华山』,意图挡下这一击。
王池山自小臂力过人,虽然现在已六十出头,但依旧能开五石铁弓,苏剑臣的确不如他。
刀剑相接,擦出星星火光,苏剑臣突然变招,绕过刀背,刺向王池山的咽喉。雪花飘过,被染成了点点血花,开在这茫茫雪地里,分外鲜艳,更平添了几分凉意。
王池山平生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刺入皮肤时竟然没有丝毫感觉,这样的剑法那个人也不会。他垂眼看向这把无锋剑,似是在确认它真的已经刺入自己的喉。
苏剑臣似有些黯然地说:还差最后一个了。
片刻,紫金刀掉落,王池山高大的身躯向后倒下,苏剑臣在风雪之中站了许久,才将王池山的尸体掩在雪里。
天地之间唯有那个灰色的身影,他便如一只孤单的鸿踏着雪泥前行,处处有路,处处无路,不知走向何方。
连绵雪山,太阳从东头升起,给这排巨人戴上鲜艳的红色帽子。
山顶处有一个被寒冰冻住的石室,近旁立着一块石碑,隐隐可见『止步』二字。苏剑臣好似没看见它一般,破开冰凌,径直走了进去。
石室里点着中指粗细的蜡烛,它们静静地燃烧,外界的严寒好似与它们无关。石壁上已染满炭黑,一条一条地看上去像是虎的皮。
我们认识吗?
苏剑臣看着面前这个脸色苍白胜雪的年轻人,他坐在一张巨大的冰床上,脸上带着温暖的笑。
天一涯,是吗?
嗯,我的确是用的这个名。天一涯点了点头,说,你还有什么话没?
有,我来请你下山。苏剑臣缓缓抽出剑,再没动作。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天一涯依旧笑着,无锋剑客和九州药王向来都只是仇人。
苏剑臣也笑了笑:你是九州药王?
天一涯摇头。
那么,我是无锋剑客?
天一涯又是摇头。
走吧,没有我你会死的,苏剑臣顿了顿,说,当然我也是。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苏剑臣回过头说:你怎么不会轻功?
对于一个眼前无路的瞎子来说,轻功有何用,天一涯说,况且如果我要走,没人敢拦。
苏剑臣叹了口气,说:那为什么不让我带着你。
不习惯。天一涯问,还有多远?
快了,就在不远处的大剑山。但是这一路向来多匪徒,不好走。苏剑臣突然高声吟唱起来,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天一涯手里的长竹杖突然紧了紧,然而未待他动手,苏剑臣刷刷几剑便将七枚金钱镖打落在地。
一行五人从林间走出,皆着紫衣,四个都是二十来岁的美貌女子,为首一人三十四五,却是最漂亮的,胸口还绣着一只金蛇。
苏剑臣微笑着对天一涯说:我说的没错吧。
天一涯说:但你说错了一点,女人怎么看都不会像匪徒。
苏剑臣道:不像匪徒才危险。
两位死到临头了,还真是好兴致啊!左首一女子尖声道。
苏剑臣道:若是有美女相伴,死也无妨。
天一涯摇头道:可惜不是。
你们!女子怒极,随手又扔出七枚金钱镖,一前一后竟然是排成一条直线飞来,想必之前的镖也是她发出的。
天一涯道:这次我来。
说着,他往前一步,袖袍一挥,一种淡青色粉末便散了出去,那七枚金钱镖竟渐渐变作一堆红褐色铁锈飘进不远的草地里。
对面五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为首的女人沉声道:苏剑臣,你倒请了个好帮手!
我要杀你,不用帮手。苏剑臣以剑指地道,可惜我向来不杀女人。
会有人杀你的,女人恨声道,我们走!
苏剑臣将剑又背到肩上:告诉申潜,不用这么着急,我会去找他的。
天一涯问:她们是玉龙帮的人?
想不到你住在山洞里消息都这么灵通。苏剑臣笑了笑。
那是冰室。天一涯皱着眉头说,况且那十二个人风头正劲,想不知道都难。
你说凭他们在短短五年建立如此大的一个帮派,可能吗?
天一涯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苏剑臣笑道:佛曰,不可说。
两人继续前行,这里的山高耸入云,如倒插着的一柄柄长剑,山谷里水波四溅,猿猱飞攀。细窄的栈道踩上去还会发出巨大的吱呀声,好似就要被踩断。
远处悠悠地传来一个声音,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天一涯说:有人劝你回家了。
这是朋友。苏剑臣说。
天一涯问:你也有朋友?
少并不是没有,苏剑臣说,如果你稍微地道一些,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天一涯笑了。
栈道尽头站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他穿得很华丽,手里捏着一把象牙扇,扇坠是一块龙型玉石,五彩斑斓。
苏剑臣问:你今年不准备考科举了吗,怎么有空闲逛?
李风都说:科举三年一次,朋友却不好找。
苏剑臣道:你觉得我会有事?
李风都点头。
苏剑臣问:会死?
李风都说:差不多。
苏剑臣指着天一涯说:加上他呢?
李风都盯着天一涯看了一阵,说:如果他眼未盲,有八成把握。
苏剑臣笑道:那现在呢?
李风都叹了口气:不到三成。
苏剑臣皱了皱眉,他知道李风都从来不会说谎。
我要去找那个人。
没用的,李风都摇了摇头,他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