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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审判者的背叛 ...


  •   组织的总部,“圣堂”,从未像今天这样喧嚣而庄严。

      高耸的穹顶之上,彩绘玻璃拼凑出象征秩序与力量的恢弘图案,当正午最炽烈的阳光穿透这些斑斓的玻璃,便在光洁如镜的暗色地板上,投下了一片片流动的、如同神迹般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稀有香料的清冽气息,与某种精密仪器运转时产生的、几不可闻的嗡鸣混合,营造出一种既神圣又冰冷的氛围。

      所有核心成员,无论身处何地,都已回归。他们身着代表各自等级与荣誉的礼服,低声交谈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那前方高台之下,静立等待的身影。

      沈墨。

      他穿着为他量身定制的纯白礼服,剪裁完美地贴合着他清瘦却不显孱弱的身形。那头引人注目的长发,并未如往日般随意披散,而是用一根泛着暗光的银丝带细致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清晰的下颌线。几缕不听话的墨色发丝垂落,柔和了他侧脸过于清晰的轮廓,也为他平添了几分平日里罕见的、近乎柔顺的气质。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似乎落在高台上正在准备仪器的首领身上,又似乎穿透了那片斑斓的光影,落在了某个无人知晓的虚空。那双总是氤氲着温柔雾气的眼眸,此刻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沉静得近乎……空洞。

      顾景深坐在前排预留的位置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他无数次在训练中所要求的那样。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急促而有力。他的目光,近乎贪婪地追随着沈墨的身影,从对方一丝不苟的衣着,到那在光晕中仿佛半透明的、冷白的指尖。

      这就是他立志追随一生的人。是组织最年轻的传奇,是力量与智慧的象征,更是……在他懵懂初入时,给予他第一抹温暖指引的光。昨夜那枚悄然落入他掌心的、带着沈墨体温的密钥,此刻正紧紧贴着他大腿侧的口袋,坚硬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却像一块灼热的炭,烫得他坐立难安,又莫名地心生一股被全然信任的、隐秘的狂喜。

      这份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无声的传承,像最醇厚的酒,熏染着他的思绪。他甚至开始想象,在未来,他将如何与沈墨并肩而立,共同守护这片他们视为家园的秩序。

      “……他以智慧指引迷途,以力量捍卫秩序!”高台上,首领浑厚而充满磁性的声音高昂起来,如同洪钟,清晰地回荡在圣堂的每一个角落,压下了所有细微的杂音,“他是不灭的灯塔,是斩破黑暗的利剑!今日,我们在此,汇聚所有的荣光与信念,将象征至高权柄与责任的‘审判者’之位,授予我们最虔诚的智者,最勇敢的战士——沈墨!”

      轰——!!!

      雷鸣般的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海啸,骤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圣堂。无数道目光汇聚在沈墨身上,有羡慕,有敬畏,有审视,更有如顾景深这般,毫不掩饰的狂热与崇拜。

      顾景深用力地鼓着掌,掌心迅速变得通红、发烫,他却浑然不觉。他紧紧盯着前方,看着首领面带庄严而欣慰的笑容,亲手拿起那件叠放整齐、边缘绣着繁复银色纹路的黑袍。那黑袍在灯光下流淌着暗沉的光泽,仿佛承载了无数代“审判者”的意志与力量。

      首领庄重地将其展开,披上沈墨的肩膀。

      沉重的布料落下,覆盖了那身纯白,仿佛也为那清瘦的身形注入了无上的威严。

      随后,首领又从侍从托着的银盘中,取出了那枚由特殊合金锻造、中心镶嵌着一颗幽蓝宝石的“审判者”勋章。那颗宝石内部,仿佛有星云在缓缓旋转,蕴含着令人心悸的能量。

      勋章被别在了沈墨左胸口的黑袍之上,与银色的纹路交相辉映,散发出冰冷而威严的光芒。

      这一刻,沈墨仿佛真的与这片神圣的空间融为一体,成为了秩序本身的化身。

      他微微欠身,向首领,也向台下所有的成员,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然后,他抬起右手,修长白皙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枚刚刚佩戴上的勋章。那动作充满了珍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难辨的、近乎哀伤的眷恋,仿佛在触碰一个等待了毕生、却又易碎无比的幻梦。

      顾景深嘴角的笑容不断扩大,几乎要溢出胸膛的激动与自豪。他几乎能想象到沈墨此刻内心的澎湃——正如他自己一样。

      然而——

      那只原本温柔抚摸勋章的右手,动作蓦地一顿!

      紧接着,五指猛地收紧,不是抚摸,而是死死攥住了胸前黑袍的边缘!

      在所有惊愕、疑惑、尚未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的注视下,在顾景深嘴角笑容彻底僵硬的瞬间——沈墨狠狠地将那件刚刚披上、象征着他人生巅峰的荣耀,扯了下来!

      动作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沉重的黑袍,如同被折断翅膀、从云端坠落的绝望巨鸟,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刺目的黑色弧线,然后“嘭”地一声闷响,沉重地坠落在地,也重重地砸在了每一个见证者的心上。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紧,凝固了。

      海啸般的掌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巨刃凭空切断,戛然而止。

      圣堂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阳光穿过彩绘玻璃,依旧无声地流转,投下变幻莫测的光斑。

      那件被抛弃的黑袍,像一摊巨大而丑陋的污迹,玷污了光洁的地面。

      沈墨站在那里,身上只剩下那身刺目的纯白礼服。斑斓的光影依旧在他周身流转,却再也无法为他镀上神圣的光晕,反而将他脸上那片冰冷的、如同万年冻土般的决绝,映照得如同大理石雕塑,坚硬,冰冷,毫无生气。

      他脸上那层平日里温柔含笑的假面,彻底剥落,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的,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是隐忍多年终于爆发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核心。

      “虔诚?勇敢?”

      沈墨的声音通过完美的扩音系统,清晰地传遍了圣堂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情绪,却像无数根淬了冰的钢针,精准而残忍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钻入他们的神经。

      “我唯一的虔诚,”他的目光锐利如出鞘的绝世名刃,撕裂了空气,直直射向高台之上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惊怒的首领,“是献给多年前,无声葬身于此、后花园冰冷泥土之下的,那些被遗忘的亡魂。”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引发了一阵无形的骚动。后花园?亡魂?一些资历较老的成员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

      “我仅有的勇敢,”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震惊瞪大双眼、或恐惧微微后退、或愤怒攥紧拳头的面孔,最终,在不经意间,与顾景深那双彻底失焦、空洞茫然的瞳孔,有了极其短暂的交汇。那眼神里,没有任何顾景深熟悉的温度,只有一片被暴风雪席卷过后、万物凋零的荒芜冰原,“是用来撕碎你们这建立在无数无辜者尸骸与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上的、虚伪的神殿!”

      他微微停顿,仿佛要给众人消化这惊天指控的时间。圣堂内,落针可闻,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这审判者的袍子,”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嘲讽如同冰锥,刺穿了最后一丝幻想,“还是留给你们自己,在未来的审判台上,穿着它……慢慢赎罪吧!”

      “沈墨!你疯了?!拿下他!”首领的怒吼终于如同惊雷般炸响,带着被彻底背叛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守卫们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距离最近的几名精英守卫身上瞬间亮起各色异能光晕,如同骤然点燃的、绚烂而致命的烟火,从不同方向朝着那道孤绝的白色身影扑去!能量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混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波纹骤然扩散,演变成滔天巨浪!

      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座椅被撞倒的乒乓声,以及能量与能量、能量与实体猛烈碰撞发出的轰鸣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打破了圣堂千百年来的庄严与宁静。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沈墨,动作却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极限。

      他仿佛早已对这一刻演练了千百遍,对圣堂的每一寸结构、每一个守卫的站位、每一种可能的反应都了如指掌。他没有理会那些袭来的攻击,身影如同鬼魅般一个模糊的闪烁,并非冲向任何人预想中的出口,而是直扑仪式台侧方那根需要三重权限、由特殊能量水晶铸造的柱子——里面封存着组织耗费无数资源研制的至宝,“源典”核心仪器!

      他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玄奥而精准的轨迹,速度快得留下残影。那坚不可摧的水晶柱表面,复杂的能量纹路竟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自行流动、瓦解,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坚固的柱体如同温顺的流水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了其中悬浮的、散发着柔和而神秘光晕的“源典”核心——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结构极其复杂的多面体晶体。

      他毫不犹豫,一把将其取出,紧紧握在手中。那“源典”核心的光芒透过他的指缝溢出,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手背和冰冷坚定的侧脸。

      与此同时,第一批攻击已然临身!

      沈墨甚至没有回头。他周身骤然爆发出强大的、与他平日温和形象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那力量并非狂暴,而是带着一种极致的冷静与控制力。他束发的银丝带崩断,长长的黑发如同获得了生命般无风狂舞,在他身后交织成一幅动态的墨色画卷。

      他没有选择硬碰硬的对轰,而是以一种近乎艺术般的、优雅而暴烈的方式,将袭来的攻击或牵引、或偏转、或借力打力。水蓝色的异能在他手中如同最灵动的精灵,时而化作柔韧绵密的水幕屏障,精准地挡住激射而来的能量光束与实体子弹;时而瞬间凝结成无数尖锐剔透的冰凌,并非射向守卫的身体要害,而是以刁钻的角度,精准无比地击碎他们手中的武器能量核心或是关节处的护甲连接点。

      一时间,只听到武器碎裂的“咔嚓”声和守卫吃痛的闷哼声不绝于耳。他的战斗,不像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充满了力量与美感的死亡之舞,每一步都计算得分毫不差,每一次出手都高效得令人胆寒。

      顾景深依旧僵立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来自九天的惊雷直直劈中天灵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情感,都在那一刻被彻底蒸发、冻结。他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到刻入骨髓的白色身影,在漫天飞舞的、被狂暴异能撕裂的典礼彩带、文件和能量碎屑中穿梭,看着他曾经仰慕如神祇、温柔待他如师如兄的前辈,此刻正以最决绝、最残酷的姿态,将整个组织的尊严、信仰、以及他顾景深心中那座最坚固的灯塔,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世界失去了声音,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片在混乱中移动的、刺目的白,和沈墨脸上那片他从未见过的、冰冷陌生的神情。

      沈墨在利用守卫们的攻击和混乱,巧妙地制造出更大的骚动,逼退了几波合围后,身形几个起落,如同白色幻影,便已突破了最核心的包围圈,轻盈地落在一处连接着上层廊桥的雕花石栏上。

      他居高临下,目光再次精准地穿透了下方混乱的人群,如同锁定般,落在了依旧呆若木鸡的顾景深身上。

      那一刻,距离似乎消失了。

      顾景深清晰地看到了沈墨眼中的情绪——没有愧疚,没有留恋,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悲悯的……以及深埋其下的、无可转圜的决绝。

      那眼神,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顾景深的心脏,瞬间带来了窒息般的剧痛。

      随即,在更多守卫冲上廊桥,无数攻击即将把他淹没的前一刹那,沈墨的身影在一阵突兀出现的、剧烈扭曲的空间光晕中,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的笔迹,连同他手中紧握的“源典”核心散发的光芒,一起彻底消失不见。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满地狼藉,一件被遗弃的黑袍,和一个被彻底颠覆的世界。

      圣堂内,死寂如同瘟疫般,再次迅速蔓延开来,渐渐取代了方才的混乱与喧嚣。能量对撞的余波还在空气中微微荡漾,如同呜咽。

      唯有那件被遗弃在地的、曾经象征着无上荣耀的银边黑袍,像一摊巨大而无法抹去的、嘲讽着所有人的污迹,静静地躺在那里。

      顾景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只觉得刺骨的寒冷,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将他的灵魂都彻底冻结。

      他输了,输掉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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