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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女王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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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家是由千年前的月朝开始兴盛,一直繁衍至今的道术世家,自古以来能人辈出,降妖除魔,卜问过去,洞察天机,起死回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随着时代的变迁,曾经繁荣的大家族逐渐式微,到了冷芳这一代已是人才凋零,许多人都放弃了这个曾经象征着无尚荣耀的姓氏,离开故乡去外地谋生。冷芳作为宗家的长女出生,生来却没有任何特殊的能力,这令家族里的长辈格外失望,不过冷芳一直是一个勤奋的好孩子,她相信先天的不足可以用后天的学习来弥补,不管多么艰深的咒语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不管多么复杂的招式她都能咬着牙演练下来。周围的人都夸赞她,嘉许她,对她日后继承冷家寄予厚望,冷芳自己也是这么觉得,也一直把成为冷家下一代宗主作为己任。
本来她的人生就如同绘在冷家家徽上的凤凰一样,就算不能一飞冲天,也会一帆风顺地走下去,嫁得如意郎,和丈夫一起掌管冷家,生育下一代,细心操持家业,为自己的家族鞠躬尽瘁,子孙满堂,临死前的病床前会有无数人真心为她哭泣。
可是那个人却突然出现了,那个从没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哥哥,粗暴地闯入了她的生活中,一夜之间,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还没拜堂的丈夫跑了,颜面扫地,威信全无,最重要的是,从小支撑着她为人的那颗骄傲的自尊心,瞬间破碎一地,永远无法修复。
在家族长辈的安排下,她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求学、生活,带着那颗残破的自尊心,冷芳渐渐悟出了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哲理,软弱的人永远只能乞求别人的同情,畏缩的心灵永远只能奢望别人的爱怜,她不需要这样的东西,她需要的是绝对的力量,只要得到了力量,她就能纠正所有的错误,只要得到强于一切的力量,她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瞩目,所有人的爱戴。
不久之前她和冷家族人通信时得知,近来族中子弟多发怪梦,再观星宿暗淡,世间怪事频发,天有异象,恐为大灾之兆。很快她也为噩梦所扰,梦中总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宫殿,在其中穿行永远没有尽头,筋疲力尽之时终于到达一处大殿,殿中烛光摇曳,映照着殿下众人神色诡异,整个殿里弥漫着不详的气氛,殿中央高高耸立着王座,王座上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人,她努力想要看清王座上的人,却感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再不抽身便要被压得粉身碎骨。
虽然始终看不清王座中的人,冷芳却对那黑暗中的王座着了迷,每一夜在梦中都努力想要接近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却始终不成功。到最后别无办法的冷芳使用了家族中历代相传的禁忌秘术—开天眼,这本是冷家每代宗主即位时才能是用的道术,以预知整个家族未来的兴衰存亡。冷芳打开天眼,终于在可怕的力量将她的神识碾碎前,看清了王座中端坐之人的面孔。
那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天真的模样全不似江湖中所流传的那般恶贯满盈,冷芳将梦中所见女子绘于纸上,日夜思索其中的奥秘。而作弄她多年的命运也终于向她施舍了恩典,一天冷芳去医院看病时,撞见了与梦中所见一模一样的女子,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她日夜在那女子的病房外守望,很快便看见匆忙来医院探望的林风悲和陆南行,以及尾随而来的那个只在梦中相遇的女子,拥有无上力量的女王。
“就因为你做了几个梦就一口咬定我是什么时间魔女?”洛美娟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如果我是那么厉害的魔女,怎么会被你这么容易抓到?”
林风悲和陆南行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这么菜的小虾脚竟然是最终boss,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晚留自始至终都靠着墙角,抱着手臂,沉默地听着。
冷芳也有些困惑,来这里之前她准备了各种凶恶兵器,在家里演练了各种遇敌情况,抱了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没想到才抛出两根地摊货捆仙绳就把女王搞定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站着的三人和躺着的一人都在等她解释,她说了声:“你们等着。”便从三楼窗户翻了出去,没一会儿又从窗户翻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那人被冷芳重重扔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众人一看,竟又是一个女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的西装制服破烂不堪,沾满血迹。
“这人怎么得罪你了?你还真下的了手。”陆南行虽然以揍林风悲为乐,不过看到女人被打还是心有余悸,不由瑟缩一下。
“这是你哥哥的秘书,也是魔女的爪牙,几日前她行凶时被我撞见,把她带来就是要她认认她的主子。”冷芳说着用鞋尖狠狠踢在安妮的下巴上,看得在场三个男人浑身一紧。
“你这也太凶残了点吧。”林风悲向后挪了挪。
“比起她对那些无辜的人类所做的事,我可是很仁慈了呢,”冷芳拽着安妮的头发一路拖到洛美娟眼前,“和你的主子做最后的告别吧,很快你们俩就得去另一个世界相聚了。”
安妮疼得咬牙切齿,却倔强得什么话都不说。
陆南行和林风悲刚想劝说些什么,冷芳抬起一只脚,用尖尖的鞋跟在安妮的枕骨下侧用力拧着,安妮非人的惨叫声响彻整间屋子,林风悲忍不住上前拉住冷芳,却被冷芳一手推开。
“不要再折磨她了,我真的不是陛下本人,我只是她的分身而已。”洛美娟颤抖着开口说道。
冷芳没有说话,脚下也没有停。
洛美娟咽了口唾沫,不敢看安妮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转头对林风悲和陆南行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未来的时间掌控者并不是晚留,而是洛美娟,她是发动力量吞噬世界的时间魔女,我只是她的一个分身,陛下用她自己的记忆和思念创造出了我,我只是个从时间河流中走出的幻影而已。”
“你要怎么证明你所说的话?”冷芳停下一脚踏在安妮脸上,一脚狠狠揣着安妮的肩膀,只听见清脆的骨头响声,安妮的脖子一下子就断了,尸体蠕动着变形着,淌出一滩滩脓水,最后全部化作黑烟,消失在空气中,看到此情此景,林风悲不由心念一动,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
“这就是追随魔女的信徒的最终下场,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冷芳解释道。
“不是这样的,她也是陛下创造出来的幻影,这些幻影利用光影折射在你们的视网膜上留下真实的人物形态,甚至于听觉、嗅觉、触觉,我们都可以完美地伪造出来,但是我们并不是血肉之躯,不可能真正死去,当肢体被损伤到一定情况时,便会自动修复或者彻底消失。”洛美娟耐心地仿佛在说着事不关己的事。
“那就让我来试验一下你所说的真假吧。”冷芳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剑,撩起洛美娟的裙子,手起刀落,瞬间便把洛美娟的一条大腿卸了下来。
洛美娟发出一声叹息,听得在场众人又是一惊,洛美娟的周身顿时被一层黑雾笼罩,那条雪白的大腿离开主人的身体滚动了几下,化作一团黑烟回归到那团黑雾之中,洛美娟在朦胧的雾气中渐渐再度成形,陆南行看见洛美娟在雾气中的形态,精神一恍,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还不待他想起什么,完好无损的洛美娟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回你们相信了吧。”洛美娟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泛出一股青灰色,“我并不是陛下本人,我根本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始终不动声色的晚留终于行动了,他将不能动弹的洛美娟扶到沙发上坐下,又走回角落里站着,沉声说道:“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真实目的了吧。”
洛美娟一生只爱过一个人,十七岁那年,她不顾家人反对,独自一人漂洋过海,来到那个人所在的国家,一切生活都从零开始,但是她凭着女性独有的水一般的坚韧走了下去,因为她深爱着一个男人,她爱他的温柔,爱他的无情,爱他的奇思妙想,爱他的狡黠,爱他的不动声色,爱他的孤独与忧伤。
可是那个男人并不爱她,不管她怎么努力想要走进他的内心,他总是云淡风轻地转身走掉。上天是多么的不公平,人与人之间是多么的不平等,在她满心里想的只有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没有半点她的容身之处。一次又一次,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为别人快乐、悲伤、忧郁,他所爱的人永远也不是她,她只是那个站在他身边,微笑着注视着一切的小妹妹。他宠爱她,戏弄她,就像逗弄毛茸茸的宠物狗一样,她知道他喜欢一切美丽和可爱的事物,所以她总是精心打扮自己,永远安安分分地做他所喜爱的淑女。
她始终端坐着,微笑着,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迷人风情,可是她的内心却一天天枯萎下去,没有人能听见她内心的呐喊,没有人会看见她对着化妆镜哭花了脸的样子。她依旧笑着,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总会赶到,只为了聆听他的一句话,只为了得到他的一个眼神。她始终是那个迷人的二八少女,扑闪的大眼睛里摆着的总是天真的诱惑,可是她的内心早已不像当年那般鲜活,如同破风箱一样苟延残喘着。直到有一天,她蓦然发现,自己的心已经死了,那颗曾经炽烈爱过的真心,从没得到过它应有的回应,就这样逝去了。回顾它短暂的一生,这颗真心从未被公平对待过,至少在它死去的时候,应该给它一个必要的说法。
她看着躺在地上的他,呼吸渐渐微弱,尽职的心脏最后不甘心地跳动了一下,温热的生命消散在空中,变得冰冷得可怕。她却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是她真心的最好殉葬品,紧紧地搂着那具冰凉的尸体,她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灵与肉的完美结合。在这么多年之后,他终于完完整整地属于她了,他的血肉,他的心肝,他的肺脾,他的脑髓,都是她一个人的了。
她用了七天的时间,充满爱意地,一点一点地吃掉了他。命运对她总是那么的苛刻,她以为自己得到了他,却永远失去了他,她得到的只有永恒的时间,带着她那颗枯萎的心,坐在她那座世界尽头的宫殿里,看着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所有她爱的人,所有爱她的人,最后都将离她而去。多么的讽刺,她以为自己得到了真爱,可到头来陪伴她的只有永恒的诅咒。
生命对她来说变成了一卷录影带,可以反复播放,不满意还可以擦掉重录。她就这样坐在时间的尽头,像下棋一样考虑自己的人生,调兵遣将,可是她还是无法操纵人心,无数次的重新来过,她依旧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一个微笑的旁观者。无数次的重新来过只能给她带来无数次的心如刀绞,以及愈演愈烈的疯狂,到最后,她连唯一照耀她生命的理智之光都失去了。